谢未在半梦半醒之间想到自己是在邻县的牢狱中,一点纠缠的睡意立即变成了思索。白天一些不甚确切的判断此时格外清晰起来。十几天之前,就听说江西的宁王在招兵买马,意图不轨,而各地更有一些官员暗中沟通,不但投靠了这位野心勃勃的王爷,还勾结宁王整治了一些官员,所谓整治,其实就是迫害。当自己被衙役一拥而上束缚住的时候,谢未就感到,自己不但是被陷害了,还有可能陷入了一个更厉害的阴谋中。或许,娄桑也已是宁王的同党。他的这种想法并非完全臆测‐‐娄桑既对人命官司看起来很无所谓,又不来与他交易什么,似乎,交易对娄桑来说并不划算,娄桑要的是他的性命。而且,就算是要他的命在娄桑目前的感觉里也是小事一桩。
谢未是来捉拿杀人犯李有理的,自己已然是困兽处境,但李有理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过,这不是很奇怪吗?李有理应该是最恨他的人,为什么不出现呢,难道他还会顾忌什么?抑或是,他另有谋划?
一个关键的名字在他脑海中出现了:江太监!江太监是李有理的义父,虽说他可能有八九十来个干儿子吧,但是很显然李有理是地头蛇且目前受宠的一位。而宁王一向跟江太监礼尚往来,所谓的&ldqo;礼&rdqo;,便是你送我财物,我为你办事。江太监有权而且当红,劝说皇帝批准了宁王的许多看似正当的行动,比如招募&ldqo;亲兵&rdqo;以增强王府的防务工作。
谢未骤然眼睛一亮,坐了起来。他知道接下来有两种情况可能发生:李有理劝他为宁王效命;李有理杀了他然后迫害王素大人。比他之前想到的情况更多一重凶险。
然而,很快,事情有了进展。不知几更时分,李有理来了。
他好像很光明正大,不需避讳任何人,而对谢未似笑非笑地道:&ldqo;谢捕头,你好啊。&rdqo;
谢未道:&ldqo;你更好。&rdqo;
李有理摸着自己光滑的脸,奸恶地笑着:&ldqo;老子有理!所以,老子在外面,你在里面。&rdqo;
&ldqo;早就听闻邻县有个在谁面前都自称&lsqo;老子&rsqo;的人,就算是在自己亲爹面前也不谦虚,原来竟是阁下,失敬失敬!&rdqo;
李有理听了立时怒火扑到脸上,好容易忍下去了,哈哈一笑道:&ldqo;谢捕头,看来,如果我说我们其实可以交个朋友,你一定不同意咯?&rdqo;
谢未上前一步靠近了铁栏,笑道:&ldqo;我同意。&rdqo;
李有理大为吃惊:&ldqo;当真?&rdqo;
&ldqo;&hllp;&hllp;&rdqo;谢未并不回答,只是看着他。
&ldqo;哈哈&hllp;&hllp;为何?&rdqo;
谢未看看渗着雨水的房顶,叹了一口气:&ldqo;因为,跟你交朋友,就不必住在这个猪圈一般的地方了。&rdqo;
李有理面露喜色:&ldqo;这只是最基本的好处。&rdqo;
&ldqo;反正,我是无能逮你归案的了,就算我能出去,回去也要受责罚。。&rdqo;
&ldqo;这是事实。&rdqo;
谢未很默契地接着道:&ldqo;而且,我是个小捕快,想要出头只如白日做梦。&rdqo;
李有理点头道:&ldqo;而我虽不是官,我妹夫娄桑却是。&rdqo;
&ldqo;而且,我做捕快已经七年了,却连给母亲做寿的钱都没有。&rdqo;
李有理暗道&ldqo;上路&rdqo;,紧跟着说:&ldqo;可是,我李有理小钱没有,做的都是大买卖。&rdqo;
谢未叹道:&ldqo;谢某人亏就亏在从来没做过大买卖。&rdqo;
李有理纵声大笑起来,笑罢方道:&ldqo;好朋友,要做大买卖,可得先看心诚不诚。&rdqo;
谢未忽然敛起和气,怒道:&ldqo;怎样看心诚不诚?你的心可诚?你若心诚,就赶紧给我换个人呆的地方。&rdqo;
李有理笑道:&ldqo;哈哈哈&hllp;&hllp;谢捕头,不要动气,俗话说&lsqo;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rsqo;,&lsqo;人心隔肚皮&rsqo;,&lsqo;画龙画虎难画骨&rsqo;。我今夜此来,主要是为了看望一下老弟,明天,明天我还会再来,到时候咱们再倾心详谈。&rdqo;
谢未怒气难消,不无埋怨地道:&ldqo;李老兄果然是做大买卖的人,够谨慎。&rdqo;
李有理拍拍自己的脑袋:&ldqo;还不都是因为这玩意要紧。&rdqo;
谢未哼了一声。
李有理望了一眼里面靠墙躺着的犯人梁大刀,打了个骚扰呼哨,梁大刀并未睡着却似聋了一般毫无反应。李有理哈哈大笑着离开了。
这时候,梁大刀才有了动静,坐起来,闷声闷气地道:&ldqo;你跟那家伙相谈甚欢哪。&rdqo;
谢未笑道:&ldqo;那家伙相当有趣。&rdqo;
&ldqo;有趣?&rdqo;梁大刀瞪着他,&ldqo;你不觉得恶心?一个大男人,油头粉面的,投错了胎吧!&rdqo;
谢未乐了。&ldqo;你了解这个人的来历吗?&rdqo;
&ldqo;给阉人当儿子的王八犊子。&rdqo;
谢未奇怪了:&ldqo;在牢里消息也很灵通嘛。&rdqo;
梁大刀不再言语,只意味深长而锋芒毕露地瞪着他。谢未以眼神回敬。
梁大刀这才狠狠地说:&ldqo;睡觉的时候,护好你那碗口粗的脖子。&rdqo;
谢未扬眉:&ldqo;谢谢提醒。&rdqo;
一夜真是太漫长了&hllp;&hllp;漫长得还足以发生很多事。
谢未在等待明天李有理与他商议&ldqo;大买卖&rdqo;时刻的到来,也在等待那时候的伺机而动。忽然,他睁开了眼,几乎就在同时,一双大手如铁钳一般向他箍过来。他急忙滚到一边,站起来,看着这个对他果真下了毒手的狱友梁大刀。
梁大刀从腰带下抽出一把软刀来,低吼一声砍向谢未。谢未手中无兵器,而牢房狭小,梁大刀身躯和刀一起舞动起来,他便避无可避。
他只是每次都险险地从他刀下掠过。
&ldqo;梁大刀,想不到你真替李有理做事!我真是看走眼了!&rdqo;
梁大刀很久不动武,一时不得手也很有耐心:&ldqo;别告诉我你早看出来了。&rdqo;
谢未滚到被褥上,又滚到地上:&ldqo;他给你什么好处?你本是他手底下的人?&rdqo;
梁大刀暂停了攻势:&ldqo;呸!那小白脸也配!我不过是&hllp;&hllp;&rdqo;
谢未猛地抓起破被子,向他头上一扔,然后抱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勒倒,同时一脚踢掉了他手中的刀,正好落在铁栏外面,一个无法企及的距离上。
由于此时夜深,其他犯人多已入睡,再加上他们并没有弄出很大的动静,所以,不但外面的狱卒没有察觉到这场斗殴,连其他犯人也毫无反应。其实,牢房里犯人之间的斗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只要不闹得太厉害,狱卒往往也懒得搭理。
然而,此时,监牢里有了些骚动。似乎有人探监来了。
有钱走遍天下。徐荷书走进牢房,看到脚下居然有一把刀,而铁栏内的两个人正抱在一起闷声厮打,难解难分,就像是看到了精彩绝伦的耍猴一般,忍不住又惊奇又好笑:&ldqo;喂,你们在干什么?&rdqo;
谢未和梁大刀都吃了一惊。
&ldqo;你怎么又来了?&rdqo;谢未想停手,梁大刀却还不罢休,只不过,此时的打斗不是要对方的性命,而变得近于儿戏‐‐为了打架而打架。
徐荷书见谢未并不在下风,知道情况并不严重,但是那人一直这样纠缠实在讨厌,于是捡起那把刀,说道:&ldqo;喂,你再不停手,我就把这把刀插在你身上。&rdqo;
梁大刀也许是折腾累了,倒在地上,一边喘着大气,一边哈哈哈笑,像是疯了。谢未起身来,也是一脸好笑。
&ldqo;徐小姐,你来了,你一个人?&rdqo;
徐荷书淡淡地笑道:&ldqo;是啊,我又来了,我一个人。长长和费施听你的话回本县了。&rdqo;
谢未放心地点点头:&ldqo;很好。‐‐你怎么还留在这里?&rdqo;
徐荷书笑道:&ldqo;我,离开了家就四海为家,留在哪里不行?&rdqo;
&ldqo;有事吗?&rdqo;谢未只觉得她过于冒险,毕竟他受到娄桑和李有理的特别&ldqo;照顾&rdqo;,她此时还来,岂不是太招摇了。
徐荷书道:&ldqo;我看有一伙人气势汹汹地从这儿出去了,不知道又耍什么奸计,我来看看。&rdqo;
原来,她一直在附近暗中观察?谢未无可奈何地道:&ldqo;徐小姐,我虽在牢房,却自有主张,你照顾好你自己安全无恙就好,倘若你有什么行动,被李有理或者衙役碰上,你说该怎么办?&rdqo;
&ldqo;来的是李有理?&rdqo;
谢未道:&ldqo;是。&rdqo;
&ldqo;他来做什么?&rdqo;
&ldqo;说了一些话。无需担心。&rdqo;
徐荷书默然,知道那是自己不该过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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