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肯定是国营餐厅,门口车很少,窗玻璃也比较脏,里面的服务员也比较懒散。一桌人吃完了,站起来。两个叫花子窜进去,把桌上剩的东西倒进自己的塑料袋。几个服务员轰赶两个叫花子。另一桌人这时也站起来,桌上也剩了不少东西。他一刻也没犹豫,跑进去,把盘子里的东西连汤带水地往塑料袋里倒。服务员来赶他。有人拍拍他的腰。他扭头一看,是个叫花子。叫花子瞪着眼睛。他朝叫花子笑笑。接着,他把半盆米饭倒进塑料袋里。服务员扑过来。他闪开,从几个服务员的身边跑掉了。
“收获很大,收获很大……”他边走边说。
他忍不住这就拿出一块排骨,啃起来。
嘿,太香了。八年前,在建筑队,也吃过两次,但因为有承包人在跟前,他不敢放肆多吃。记得那时候,他就不解,为什么大家要让东西剩下。明明肚子没饱,却不肯吃光。有一回,他使劲吃,出来,就遭到承包人的训。承包人骂他是乡棒。
此刻,没有人压迫他了。他坐在花园里,痛快地大吃。只是想到春芳和黑虎,想到彩珠和二哥,才停顿一下。接着,又猛猛地啃。他只有让自己吃饱,将来才能让他们吃好。再说这是不花钱得来的,没有什么可不安的。
嘿,还有好几块带鱼。
等吃出一身汗,把夹克衫脱下,才发现,夹克衫的背上开了个半尺多长的口子。他惊呆了。这是怎么回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他的心,仿佛都痛苦地缩在了一起。他是再也感觉不到嘴里、胃里的舒服了。这是要他的命,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
一定是叫花子干的,一定是。他一下站起来。不过,也不能完全肯定啊。就是能肯定,也白搭。他奈何不了那个人。
怎么办,怎么办,自己只有这一件外衣。
他的心,仿佛又缩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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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火车站候车大厅外面,他又不想取那两个包了,心情很不好,体力也不行,走不动,不想回小煤房了。若是主人发现了情况,把门锁上,他不是得白跑一趟。大厅里没人值勤,就在这里躺一夜吧。这里很亮,可以再瞧瞧夹克衫上的口子。
只是,没有心情看衣服,只想躺着。睡了一天一夜,吃了那么多好东西,竟然更累了。可能又要病了。想到身体,便又有些庆幸起来。今天吃下了多少好东西。它们都是热量,会好好供应身体。明天和后天,还能继续好好吃。以后,就去那家餐厅抢剩饭剩菜。公家的服务员,对叫花子不狠。正这样想,被人搡了一下。两个值勤的站在面前。他坐起来。人家让他出示车票。他没有。人家让他出示身份证。他的身份证在包里存着,所以也说没有。人家问,有没有其它证件。他还是没有。倒是装着那张讨饭的证明,拿出来恐怕不合适。
他被这两个人带走了。大厅里,起码站了二十个警察。很多睡在这里的人,都被带走,带进一辆大轿车里。一共带上来十来个人。车把这些人拉到几华里外的一个院子。接着是审问。他被确定是盲流。有三个人不算盲流,给放了。人家告诉他,他被正式收容了,很快会送回老家,不用自己掏路费。
“真的不用自己掏路费吗?”他问人家。
“路上还管饭,就放心吧。”人家说。
“太好啦。”他几乎是蹦了一下,“我早就想家啦,就是没钱买车票。我连吃饭的钱都没啦。”他眼睛红红的。
“那你就配合点。”人家说。
“那还用说?真是感激不尽……”他一个鞠躬。
人家朝他点点头,显得很高兴。他想上厕所,人家放他到院子里。其他人还是不许走出这间屋子,上厕所也不行。他蹲在露天厕所里,慢腾腾地拉屎。一个人过来查看一番,又走了。足有十分钟,他站起来。他出了厕所,几步跑到院墙跟前,手一下就扒到了墙头,脚在墙上蹭了几下,人就上了墙。
他在黑暗中猛跑。拐了几个弯,才放慢步子。
他又想到那两袋吃的,心里难过。可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自由更宝贵的呢?诗不是这样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于是,又愉快起来。他不再跑了。火车站大厅去不成了,只有去小煤房。不知小煤房是不是被锁住了,要是被锁上,可就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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