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秦淮河夫子庙旁的“元宝钱庄”是金满地江南三大钱庄之首,六丈宽的高大门面装饰得金碧辉煌,门前四个配剑家丁高大魁梧,门内兑换钱钞的商人摩肩接踵,柜台里的先生笑脸相迎,十分热情,大堂里响起一阵又一阵拨动算盘的滴答声。
钱庄后进一间茶室里,欧阳鹳和一位青衣老汉坐在茶桌前正在低声细语。
“鹳老弟,你这一点担待都没有?只要我们二人联手,用不上几年就能赚个盆满钵满,我保证他钱家一无所知,这种无本生意你不干?靠他给的那点钱,你想发起来要等到哪个猴年马月?”
“你那主意好是好,不是不想,是害怕,若让人发现,祁大少那脾气恐怕卷铺盖走人也脱不了身。”
“我比你担的干系更大,事发你推到我身上就可脱身,我是跑不了的主儿,尚且这般卖力,你怕什么?”
“莫兄,你是商界奇才,你的话肯定没错,容我三思再答复吧。”欧阳鹳起身告辞。
“行,你好好想想吧,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看着他离开,姓莫的老头――元宝钱庄的庄主莫天恩有些气馁,追着他的背影丢下这句话。真是个贪念如炙、胆小如鼠的孬种!白费了他半天口舌,三思?这话会不会是敷衍自己?但没这孬种出头,这台戏,独角是没法唱下去的呀!
一缕晨曦穿透薄雾刚刚照在瀛洲岛上,湖边练剑的钱祁清啸一声收剑挺立,练功结束了,他提着剑沿着麻石小路走回房间。父母住在蓬莱岛,为了方便父母随时见到孙儿,夫人、孩子也住在那岛上。湖中心的这个瀛洲成了钱祁练剑、读书,处理商务的地方。
洗嗽完毕,到花厅用过早餐,瀛洲主管翠红捧着参汤走近前来放在他面前道:“少爷,餐后口渴,喝点参汤解解渴,您对早餐的菜点还满意吗?”
“这血燕银耳羹我都吃腻了,明天上碧米荷叶粥。”
“老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说您太累,不上补品会责怪的。”
“天天敬参汤让我喝得上火就高兴了?”对人参有恐惧症的他朝站在花厅外的四个小厮一努嘴:“我赏给你们,谁愿喝谁喝。”虾儿首先蹦进来,钱祁伸手拦住他:“小子,去吃那碗羹润润喉,五音不全,学人唱什么歌,每天早晨在那湖边叫得人心中发毛。”虾儿顽皮、机灵、性格跳脱很得钱祁喜爱,他正和翠红房里的小丫头环儿打得火热,一门心思练歌。
听得少爷说话他摸摸头不好意思道:“以后我每天都到那边岛上去练。”
“得了,得了,你吵我就算了,还想吵老爷夫人?”钱祁懒得理他甩开大步往书房走去。
蟹儿几步奔上前端着碗将参汤一饮而尽,抹抹嘴笑道:“就你那嗓门练歌想吊妹妹?省省吧,没吓跑人家环儿算万幸了。”
“我再怎么不行也比你强!你那鸭公嗓兼驴嗓叫起来,谁听了也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偏我就不叫,你奈我何?”
“死小子,少爷都走没影了,还在这斗嘴!”翠红啐了二人一口对花厅环侍而立的佣人说:“还不收拾碗筷!”看着虾儿和蟹儿一溜烟地往外跑,翠红也步出厅外坐在草坪的石凳上,石凳旁这株茶花是少爷那天高兴,亲手栽的,她喜欢贴着艳丽的茶花自言自语,当然更喜欢种花的主人,从她给老夫人当贴身丫头起,她就悄悄地恋着少爷,不敢说,不敢讲,能默默地望着他就是她最大的享受。所以,去年满二十岁老夫人要为她配婚时,她拒绝了,自请到瀛洲当了主管,她希望就这样守着少爷,伴着这花,直到地老天荒。
龟、鳖二小厮一左一右站在书桌两边,慢条斯理的对少爷讲述着商家各行各业的生意经,钱祁听得头昏脑胀心情烦躁,生气地说:“算了,别说了,我不耐呱噪!你们跟在身边遇到事再提醒吧!能力这东西是天成的!有人无师自通,有人书读得再多也不顶用,古人云,有长寿者不服汤散,为大将者不读兵书!”
两小厮慌忙闭嘴,钱祁迈步出门走进湖边方亭中躺在条椅上,望着清澈的湖水和点水的蜻蜓,心情大好,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舒服极了,他闭上眼睡过去。
春节和元宵节是经商最红火的时候,两节过后生意消停下来,就到了进商业行会开会的日子了,品茶、聊天、发表那些无关痛痒的提议是升州城里为首商家大贾的拿手好戏。
“铭大爷,我建议凡是升州商店聘请的劳力每月发给草鞋两双,也显示我们商人关心贫苦大众。”一个须发苍白的老人对身边佝偻着身子头光得像南极仙翁的老头说。
“咳,咳,嗯,叶老弟此言不差。”铭大爷连连点头。
“大商店、酒家都要修个像样的厕所,年前到那什么――春?酒家上侧所,地又脏又滑,我摔了一跤躺了两个多月,尾骨今天还痛呢,幸好是我,若摔着我们太爷如何是好?我们商家的颜面不都丢尽了吗?”人称张百万的张家贵严肃地说,他摔伤躺了两个多月,耽误了多少去“寻春院”**的大好时光?他一直恼恨至今,这句话压在心中太久了!今天他第一次被推举进入商会怎憋得住不说?
这之后在几个好事的商人鼓动下,众人又开始热情高涨地议论钱赋淡出商界该选谁接掌商业行会、、、、、、。
钱祁踏进商会大门那一刻,各种议论哑然而止,偌大的会议厅里上百人鸦雀无声,众商人对这个年轻气盛、桀骜不驯的纨绔子弟都侧目而视,对经商一窍不通,对理财懵懂无知,这样的人怎能高居首位?钱赋退下了就得重选新人,商会是升州的商会,可不是他钱家的商会,谈不上继承二字,大家党同划一将他归入异类。
豪爽大气的钱祁,扫了一眼厅中,他的狐朋狗友一个不见,只有他们的长辈在座,看着眼前这一伙以商界耆老为首冥顽不化的商人,他心里暗笑道:诸葛武侯有耐心舌战群儒,本大爷可没功夫和你们瞎掰,不是从骨子里看我不顺眼吗?我给你们个痛快,立马闪人!他几步登上厅中首座,尾大不掉地拍拍身前的桌子,大声道:“在座的各位都是我的前辈,全认识我,我这人不懂谦让,所以毛遂自荐愿当这个升州商业行首,如果有人不服,那尽管坐了这把交椅去,我没有任何异议,但我们钱家就此退出商会,另立门户。我给大家三天时间,三天后我再来聆听佳音。”他长袖一挥,昂首阔步地走出大门,在四个小厮和一群家丁簇拥下上马绝尘而去,众人只听清他小厮钱夏的三个字:“秦淮河!”
“张百万,你方才不是说得头头是道吗?你就上位!”厅中有个中年商人故意寻开心。
“不,不行,我那几个铺面顶个啥呀?”张家贵方才说了钱家几句怪话取悦众人,但在那些巨商财阀面前他连头都不敢抬。
人人都知道当上商会行首是多么光耀门庭的事!不过,没有钱家的参与,这商业行会就形同虚设,升州大大小小的商铺有六成姓钱,钱家不发话什么事都办不了,钱祁那小子可不是吃素的,若暗中使个手脚,到时哭天无路!还有,谁又胆敢凭这剩下的四成商铺独自应付那贪得无厌的官府?
良久,良久,厅中默无声息,刚才上窜下跳、大言不惭的几个中年富商都缩着头不再吭声,没人有胆量站出来应承行首一职。
“哼,全是些嘴巴热闹起哄,要他上阵就拉稀,见不得光的鼠辈!”姓叶的老头在那大声骂开了。
没想到他这话得罪人太多,有人叫起来:“叶老头,你为啥不当呢?不会是找不到会馆场所,或不愿招待我们大家吧?”他的话让众人发愣,想当行首?会馆呢?每年聚会的开销呢?那可不是小数?
“唉,罢了!”有人轻声叹息。
“诸位看走眼了,咳,咳,那钱祁是个商海枭雄!欲擒故纵,咳,难惹啊!”铭大爷吭哧着起身头一个离开。
四天后,升州最大的酒楼――“金满地”南厅举行了钱祁就职商业行首的盛大宴会。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