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隋文帝夷平健康后,升州城郊湮没了两百多年的饮马塘(即玄武湖),现在被钱家整治成了风景秀丽、水光滟潋的私家湖泊,湖中的三个小岛恢复了原有的名称:蓬莱、方丈、瀛洲,除湖光水色让人留恋外,那名称的仙气也叫人不舍。当地人――尤其是商人都叫它钱家湖。北湖是荷塘,夏秋时碧叶连天,钱祁喜欢在方丈岛的会馆楼上观赏荷花。
而今春末,小荷才露尖尖角,他自然没多大兴趣观景。会馆里楼上楼下全被高矮胖瘦、穿着不一议论纷纷的商人占踞,大伙儿等了快半个时辰,钱家主事的人还没来。听说钱老爷甩手不问商事了,接管钱家偌大家业的是黄毛未褪的钱祁,这关系到金满地商号各行各业所有人的兴衰,人人都沉不住气。一位丝瓜脸的瘦高商人说:“商场如战场,岂能儿戏?看来这升州商会头把交椅要让给别人坐了,我们钱家的各店何去何从更是堪忧。”
“这位祁大少领那班纨绔子弟吆五喝六还行,管商家?哼,钱老头没发高烧吧?”
“胖头鱼,你还真没说错,他不会算盘,对账更是不通!只怕连六百六十六都加不出来。”
“对,我家少爷是不懂,但管你的还是他;你太精明,加减乘除你全会,所以你一世都得与算盘为伍。”钱祁的小厮钱贵不知何时走来瞪着他插嘴说。
“贵管家,我口贱,千万包涵点!”那人说完右手忙着套他的袖筒想塞钱。,钱贵甩开他的手,横了他一眼,那人忙着打躬作揖,这钱贵和钱?谁都不敢得罪,他二人心思细密,其名是钱祁的小厮,其实经常跟着钱赋打理钱家生意,或许老爷子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未雨绸缪为儿子安排了得力助手?
这时另一个小厮钱?提声叫道:“楼上看风景的全下去坐好,我家少爷马上来了!”喧哗声立即消失,众商人争先恐后往楼下奔。
钱祁背手站在楼外湖边想着心事,他身边除了虾、蟹两个小厮之外还散立着八名家丁,会馆里众人的议论他并不在意,说到了他的名他不愿听也要听了,待众人安定下来后,钱祁回身走进大厅。
他回家近半年了,去年二月雪、霜两位夫人为他各产下一子,现在孩子都有一岁多了,他爹娘每天逗弄两胖孙子,乐得整日里咧着嘴合不拢,老两口为防孙子有庶子之嫌,绝口不再提为钱祁娶妻之事,对雪、霜二人也不分大小一视同仁。
钱赋还将一应商事全交给儿子,钱祁是个懒散、贪玩的花花公子,要他像他爹那样抠着拽着去经营真是门都没有,不过他有他的懒办法。
今天,在他家出资修建的升州商会会馆里,召开了他就任之后的第一次店主大会。他坐在厅中上首的太师椅上,拍着桌上钱贵送来的一百多张写好的契约,嘿嘿一笑说道:“在座的各位叔叔伯伯都是看着我长大的,对买卖这行我比我爹差远了,今后,你们不管出啥事都别找我,我帮不了忙,全要倚仗你们自己。另外,我就这德性,也不怕各位笑话,为了能偷懒,为了能玩得痛快,决定改变我爹的做法,与大家签下契约文书,不愿签约的人可以离开。”钱祁大言不惭的话语惊得众人一愣一愣地。他的四个小厮龟(钱贵)、鳖(钱?)、虾(钱夏)、蟹(钱颉),给每人发了一张契约书。契约书上写着:
庚寅年辛巳月壬子日立契约人钱祁OOO此契约双方愿意共同尊守
一、金满地所属各店、各行的买卖事项都由店主和行首说了算,钱祁不再管理。所得利润按三、七分成;(上交钱家七成)
二、钱祁有权指定从业人员及任命店主、行首,所有金满地人员没有钱祁的同意不允许辞退;
三、从各行各业中抽调一批深谙账务的高手,组成核查组,这个组由钱祁直管,随时随地查核各处账目,以保证利润没有虚假;
四、登记属于钱祁的所有土地、房屋及其他财产,立册备查,各店要立下保管使用契约;
五、今后钱祁除每月开一次各行业首脑会议,每年开一次店主会议外,不再参加任何买卖应酬。
六、凡弄虚作假,欺上瞒下者,严惩不贷,违约者扫地出门。
大家纷纷在三个圈圈上写上自己的名字,盖上手印。钱祁看着收回的一叠契约心情大好,接着公布了他遴选出的八个查账高手,之后,笑着对众人拱拱手说:“谢谢各位叔伯,钱祁在此有礼了。现在立了契约,今后以约行事,哪天有人胆敢暗中搞鬼或违约,到时他就会知道,别看我翻账簿没我爹快,但翻脸可比我爹快多了。”说完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又道:“嘿,我不仅领那般纨绔子弟吆五喝六还行,这升州商会的首领嘛,除非我递呈辞,不然只怕还得姓钱。你们还是少为**心的好!”他哈哈哈的长笑着大步走出厅外。
那绰号叫胖头鱼的吓得心寒胆战,畏缩着低下头躲在别人身后,不明白喧哗声中离得那么远的祁大少为何听清他说的话?
厅里一群店主和行首目瞪口呆望着钱祁消失的背影议论纷纷,声浪高起。
“开始他说不懂让我们自己来,我还暗里高兴,真能当家了,谁想看了这六条我头有斗大,这就像给牛鼻子上系了根绳一样,可惨了。”一个半百的胖老头用丝帕擦着额头的汗说。
“这算什么?你当心他还有一手绝活,怂恿店里的那些小二出卖你的老底。”
“是啊,是啊,听说匹头行里在杭州开的一家丝绸店,有小二告密,说店主常常以次充好欺诈顾客,结果祁少跑了去,一句分辨的话都没让人说,就让那店主滚蛋,哼,他厉害着啦!”
“真有这事?”
“这事到是真的,那店主叫江中仁,不过也没滚蛋,现在钱府帮着搬运匹头,天天给裁缝当下手,跟佣人一般,祁少说他见多识少,要多认认布、、、、、、。”匹头行首黄松石还没讲完,众人全笑起来。
“要真不让当店主了,我立马就走,再怎么也不会去乞求当佣人。”
“傻瓜,你太沉不住气,大丈夫能屈能伸,小心侍候几年说不定就会放出来重新走马上任。”众人一时抢着各抒己见。
只有米业行首欧阳鹳坐在窗前深沉地与一穿青衫的老者低语:“都说祁少是老头子的魔难星,是前世的债主,我看他年少时确实调皮捣蛋,十足的纨绔子弟,后来不知到何处修炼一番,现在他的行事比他爹高明多了。你我二人恐怕皆非敌手。”
“商海浮沉几十年,我就不信还能栽倒在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手上?”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