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一直在房里呆着，感觉身子还是有些乏，什么都不想干。

听说我病了，周瑜的大嫂徐氏和堂妹玉儿过来看了我。大嫂怀有身孕，不仅特地来看我，还带了些说是有平心静气的药材来，让我既感动又颇有些过意不去。玉儿似乎有些拘谨，没有了那天看到周瑜时那欢快活泼的样子。

“公瑾哥哥是不是这两天就要出征了？”玉儿自进门来礼节性地问候过我后，就没说过话，一直是大嫂在跟我聊着，这时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我点点头道：“你也听说了？”

“嗯。公瑾哥哥自回来后都一直没来看过我……爹说公瑾哥哥忙着练兵，让我别去添乱……”

说到打仗的事，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

大嫂见我有些疲惫的样子，只坐了一会，嘱我好好休息，便带着玉儿告辞了。

周瑜很晚才回来。

“今日可好？胸口还疼吗？”周瑜看到我就问。

“还好。”

“我这几天很忙……”

“我知道。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我打断了周瑜的话。

周瑜想了想又道：

“伯父和大哥也会随军出征……大嫂和堂弟堂妹他们……”

“呃，我会照顾他们的。”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的反应似乎特别快，总是打断周瑜的话。不过听到伯父他们也要走，倒是之前没想到――白天也没听大嫂和玉儿说起呀。

周瑜叹了口气道：

“大嫂和堂弟堂妹他们的衣食起居，我已特地嘱咐过管家，你只需时常去看看他们是不是还缺什么即可……我，我实是放心不下你……”

周瑜说着忽然沉默了。

“我也会照顾好自己的”，我挤出一点笑，道，“再说，还有爹娘在身边呢。”

周瑜点点头，不再说话。

“早点睡吧。”我一面说，一面让阿若拿了洗漱的东西进来。

周瑜看起来是真累了，跟昨晚一样，躺下后便很快睡着了。我数着日子，他还能这样陪我几个晚上呢……也不知这一别会有多长……

出征的日子终归是来了，我执意要送周瑜去校场。马车太慢，周瑜又不放心我一个人骑马，于是一面嘱咐下人先遣了马车去校场等着，以便到时接我回府，一面让我上了他的马，坐在他身前，一路飞奔去了校场，看着这么折腾，我反倒觉得自己像是在胡闹了。

刚到校场，便看到了孙策和孙权，两人看见我都明显有些意外。孙权冷冷道：

“公瑾兄和嫂夫人真是恩爱啊，出征还不忘儿女情长。”

周瑜笑笑，没有说话，转身把我扶下马。

“去大帐吧。”一直没有说话的孙策面无表情地说道，而后掉头便走。我有点不安地看看周瑜。

“没事。”周瑜也看看我道，随后拉了我的手，“走吧。”

我略微一愣，周瑜手心的温热传来，让我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走进孙策的大帐，我一下子有些傻了。只见好些陌生的面孔，全都一身戎装，严整地分列在两旁；而当我和周瑜进来的瞬间，帐里的人似乎也全傻了，目光齐刷刷地看过来，竟都聚集在我身上，没有一个人说话……我浑身不自在。

“你到边上去等我。”周瑜俯在我耳边低语了一句。我赶紧溜到了角落。

于是周瑜继续向帐内走去。白色的披风轻扬，他走得那样镇定而从容，同是一身戎装，但那自然流露的英气，竟把众人原本紧盯着我的目光统统吸引了过去，让我有些不知道是该骄傲还是该嫉妒。只见周瑜走到了最前面，站在了孙策左手边的下首。

“建威中郎将周瑜听令！”我正在痴想，忽然被孙策的声音吓了一跳――以前从未见过孙策如此威严，没想到当起主帅来倒是有模有样。

“在！”周瑜的回答也是铿锵有力。

“大军出征在即，尔擅自带家眷到军营，有扰军心，罚俸三月！”

啊？！孙策当着我还有这么多人的面说这种话，也太不给面子了吧！再说了，有扰军心？你们一堆男人自己好色，莫非还要怪到女人身上么！

“是！”周瑜的声音倒是没听出什么变化。

“你倒是说说看，我怎么扰乱军心了？！”一激动，也不知道哪来的胆量，我竟一下子冲到了孙策跟前，脱口而出道。

孙策愣愣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又惊又怒，隐约中还参杂着怨念……周围的人也又傻了一次，没有一点声音。

“小乔！”几秒钟的时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我转过头去，只见周瑜冲我轻轻摇了摇头。

“拙荆无知冲撞主帅，请主帅责罚瑜！”只见周瑜半跪在了孙策面前。

我哪里错了，要周瑜这么低声下气地跪下请罪？孙策，你就是这样对待兄弟的么？！我越想越觉得委屈，禁不住眼泪也掉下来了。

孙策看看周瑜，又看看我，忽有一丝痛楚的神情闪过，顿了顿，用缓和一点的语气对周瑜说：

“你先起来吧。”而后又对我道：

“念你无知初犯，这回不跟你计较，但下不为例！下去吧。”

我看也没看孙策，一扭头就冲出了帐外。

“建威中郎将周瑜！”

“在！”

“征虏中郎将吕范！”

“在！”

“荡寇中郎将程普！”

“在！”

“奉业校尉孙权！……先登校尉韩当！……武锋校尉黄盖！……”

帐内孙策的声音掷地有声，似乎是在点将了。耳边飘过了那些如雷贯耳的名字，但我却毫无心情去看谁是谁，只是望着天边初升的朝阳发呆。

“怎么了？”过了一阵，耳边传来了周瑜的声音。一回头，才发现大帐里的人都陆续出来了。

“你们要出发了？”我问。

“嗯。”

“刚刚……我是不是做错了？”沉默了几秒，我又问道。

周瑜想了想，道：“也许是不至于扰乱军心，但我带你来确有不妥。如果人人都带家眷来送行，这里还不乱了套？”

我想想也对。

“你一开始就知道会被罚的吧？”我又问。

“嗯”，周瑜笑了一下，道，“伯符和我虽然关系不一般，但总归要赏罚分明的，不然怎么服众？”

“那你还答应我送你到校场？”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答应你了……”周瑜又笑了一下，顿了顿道，“别多想了，开开心心地送我，好吗？”

“嗯……”我挤出一点笑，抬头看看周瑜：“我……等你胜利归来……”

“禀报大人，一切准备就绪！”忽然一个士兵走上前来，打断了我和周瑜的对话。

“我马上就来。”周瑜对那士兵道。而后转过头来，拉了我的手：“我要走了……我送你去马车上吧。”

我点点头，不语。深秋略有些萧条的景色，更为一路上的气氛增加了离别的沉默和悲凉，虽然我并不想这样――毕竟是出征啊，应该斗志昂扬才对……可是我又实在不擅伪装。我真希望路能再长一点，为什么这么快就到了马车旁边。

“回去吧……自己好好保重！”周瑜道。

“嗯，我会的……你去吧。”

周瑜没有说话，注视了我几秒，脸上的表情有些让人难以捉摸，而后一转身，大步向前走去……我忽然有种很长时间都会见不到他的预感。

就这样走了吗？一种莫名的感情涌上心头，也不管周围有没有人，我冲动地追到了周瑜跟前。周瑜看到我一愣，我不等他开口，双手已搂住了他的脖子，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脸上轻吻了一下，而后逃也似的跑回了马车上，看也不敢看周瑜，赶紧叫车夫回府。

一路上，大脑空白了好久，心跳得有些厉害，脸也有些发烫……唉，这种主动献吻的事，我在现代都未必敢做……也不知道当时周瑜是啥反应？过了好久才想起，刚刚那一吻，是我的初吻啊……忽地又想，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有没有接吻这一说[1]……晕……

发了一阵傻，马车已回到了周府。走进东院，看到有些冷清的房间，蓦地感到心里空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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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85年12月，中国文物工作者在山东莒县龙王庙的汉墓中，发现了刻有男女接吻的汉代石画。这幅石画所表达的内容，当时引起了很大的争议。有学者认为，此“接吻图”是夫妇的一种亲昵动作；但也有学者认为这应是秦汉时期男女相见的一种礼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