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夜间,城门关闭之后,如无特殊原因,不能随便放人进入,这是一个死规定。但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在半年以前,这个规定执行得比较灵活,只要真的是有急事出入,验明正身之后一般都会放行。可自从江寒血夜闯城门,大闹敦煌,把敦煌守军搞得灰头灰脸的以后,这个规定就执行得很严格了――要进城?可以,必须拿通行令牌来,否则谁知道你是办事的,还是老惹事的?
城下这个军官显然不知道这个变故,先是堵在城门口大吵大闹,吵了半天没半点效果,又软语哀求,要守城的兵士借他一匹马,让他能够连夜赶到西北大营去报信。
“我真是有紧急军情禀告,若不是一路跑来把马儿累死了,谁稀罕在这里与你等聒噪!耽误了军情大事,你吃罪得起?”
城上的守将遥遥看了看远处的烽火台,不见火光,便不信他所说,只是从城上吊了个系着绳子的竹篮下来:“如今烽火台没有烽火燃起,我不能开这个门。既然你说有紧急军情,那信件何在?放到这个篮子里,我帮你呈给太守,如果真的紧急,自会放你进来。”
“我呸!老子辛辛苦苦得来的功劳,岂能白白便宜了你们!漫说如今情报都在我脑子里,没有信件,便是有,也不给你!”这人说了好半天,说得口干舌燥,心里早就憋了一团火,如今见到这守将这么不通情理,又开始骂了起来。
张无忌在远处听了一会儿,乐得哈哈大笑:“你这丘八好不讲道理,自己不带令牌,别人如何能让你进去,万一是个铁勒的奸细怎么办?楼上的人看好了,我和他不一样,我的令牌不是没带,而是忘到城中了,快快开门放我进去,只是要注意,千万别让这个奸细混入。”
是的,他做得初一,别人却做不得十五,世间无理之人大多有这毛病,否则的话如何能显出自己的优越感来?
城下的军官见他骑了一匹马,两眼放光,也不管城楼上的守将了,直接朝着他跑了过来:“你这匹马儿借我使使,等日后我还你两匹!”说着就伸手去把他拉下马来。张无忌正乐着呢,也没提放他敢来动自己,对方动作很快,力气又大,在他措不及防的情况下,被拉下马来。
张无忌刚一倒地,便就地打了个滚,挺身站起,大怒:“你这厮果然是个鸟人!别人不放你进去,就来抢我的马!知道爷是谁么,当心把你当沙贼砍了!”说着上来拉扯对方,不让他上马。
二人纠缠了好一阵,力气都差不多,张无忌抢不回自己的马,那军官也骑不上去,倒是城上的一众守城兵将在旁看了热闹。纠缠了一会儿,那军官努力,拔出腰刀:“你若再不放手,老子剁翻了你!”
张无忌天不怕地不怕,哪里会怕他,也拔刀在手,举刀相抗:“鸟丘八,你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敢和你家张爷动手?要打就打,这么多废话干什么?”说罢唰唰唰几刀,接连朝着对方的要害攻去。
两人真刀真枪的打了二三十招,那军官武功虽好,却终究比张无忌要略逊一筹,被逼得步步后退,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又过了几招,张无忌看准一个空挡,放他一刀砍来,自己转到他的身后,乘机夺下他武器,将他擒住。楼上的兵将都拍巴掌叫好:“张爷不愧是刀王的兄弟,这小子不是你的对手,要不要小的帮您将捆起来,送到大牢里去?”
张无忌擒住了一个“奸细”,非常高兴,也忘了自己腰牌的事了:“那到不必。我也不进城了,你们赶紧给我扔一条绳子下来,我把他绑了去见大哥。今夜连夜审讯,保管连他小时候偷看女人洗澡的事情都问出来!”
张无忌拿绳子把他捆好,扔到马背上,有脱下两只臭臭的足衣塞住他的嘴巴,让他叫不出声来,两人共乘一马,晃晃悠悠地朝鸣沙县走去。-=手打吧会员手打 www.shouDa8.com=*
唐泽原本已经快睡下了,听说抓了个奸细,不敢放任他们胡搞,赶紧批好衣服跑去看个究竟。
“奸细”可是个稀罕事物,半年多前曾抓到过一个,只是迫于压力,交给了地方官府审理,自己没有参与其中,如今好不容易又逮到一个,可不能再轻轻松松的放过,于是装模作样的摆好了“公堂”,八、九个人坐到一起公审。
那名“奸细”看样子也不是个吃素的,虽然被取下了口中的臭袜子,但面对各种责问一概不答,只是破口大骂。他只当自己落入了“贼人”手里,全无幸存之念,只求死前痛快一场,故此骂起人来痛快不已,直到见到唐泽出现,他才眼睛一亮。
“唐司马?唐司马救我,我是崔岩啊!”
“崔岩?你真的是崔岩?”唐泽原本见他就有些眼熟,听他一说,立即想起,赶紧上前去解开捆绑的绳索,把他扶了起来。
“唐司马,你认识这奸细?”江寒血问道。
唐泽瞪了他一眼:“就知道你小子喜欢蛮干,总爱闯些祸事,所以我才跑来看看,果然不假。这位是苏大将军的亲兵队长,半年前刚刚放的外职,如今是果毅都尉,领着陷阵营的斥候,专门负责监视铁勒人的军情动态。他若是奸细,这西北大营里怕没几个好人了!”
这名军官被擒之后态度强硬,脸上毫无畏色,江寒血心里其实也很敬重,如今听说是自己营的,他立即笑道:“哈哈哈,闹了半天原来是自家人,何不早说?也省了这许多委屈。”
大将军的亲兵和普通士兵不一样,骨子里都有种骄傲,崔岩被捆了大半天,肚子里的怨气很足,听江寒血这么说,没好气的唾了一口:“谁他娘的知道你是兵还是贼?鸣沙县历来没有驻扎军队的先例,老子还以为是哪家不长眼的山贼草寇,跑到太岁鼻子底下撒野了呢!若不是看见唐司马,老子怎知你娘老子是哪家的奴才!”
唐泽一听心中叫苦:这崔岩原来就是个二百五的队长,眼中只有苏常胜,除此之外,谁也瞧不上,连监军白边城都不放在心上,放出去这些日子,脾气只能有增,不能稍减,。偏偏这姓江的也是个不信邪的活祖宗,刚才笑着示好已经难得了,却被人指着鼻子骂娘骂老子,能咽下这口闲气?如今精钢对上熟铁,那还不敲得叮当响?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江寒血哈哈一笑,没有辩解也没有恼怒,只是催问他半夜三更急着赶路,有何急事。江寒血自打出生就没见过娘老子,是母狼将他抚养长大,对自己亲身爹娘的感情极淡,属于“知道固然好,不知道也无所谓”的类型,辱及父母先人的唾骂,对别人来说是一种不可容忍的侮辱,但对他来说,却真的不算什么――别说你了,就是他江大爷都不知道自己父母是哪家的奴才呢!
崔岩一边揉着自己发麻的肩膀,一边嚷着要别人赶紧给他准备快马,他要连夜面见大将军。江寒血再三询问有什么急事,他就是不说,只在临走时告诉唐泽,让他早做准备,恐怕过两日有大事发生。
“神神秘秘,许是腰中没铜了,找大将军打秋风借钱的,所以才不好意思跟我们说起。看他穷得连匹好马都买不起,十有**就是如此了。”张无忌念念叨叨的说着。
“就是,找我们借马还这么大的脾气,早知道便晾他两日再说!”杨恭谨一肚子不爽,自从断头军建军以来,他就从来没遇到过说话这么冲的军官。
江寒血却反复想着他所说的有“大事发生”,眉头锁得紧紧的,琢磨会是什么大事。唐泽劝解道:“别想了,打不了便是一战,西北大营本就负责西域的防务,有什么大不了的?如今铁勒人新退,近期内再来交战的可能性不大,除非草原遇到黄灾白灾(注:沙尘暴和暴风雪)旱灾,他们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江寒血摇头道:“我倒希望他们吃了雄心豹子胆,这次便轻举妄动一回,如今憋了整半年,若再不开开杀戒,老江的血饮刀都快生锈了!”
…………
真的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在崔岩离开的第二日下午,江寒血和唐泽便接到命令,要求断头军立即做好移防准备,同时要求二人立即前往大营。
传来的军令不但是加盖了大将军印的正规公文,而且在公文的内部插了三根天鹅羽毛。按照自汉以来的惯例,军中紧急公文,皆加以鸟羽插之,即表示紧急,也提示要保密。如今大营距离鸣沙县仅仅有十几里的距离,骑快马瞬息可至,若是简单事务,根本用不着出具公文,只要让个相熟的亲兵前来叫唤一声便可――江寒血虽不清楚三羽急件的含义,唐泽却非常清楚,这十有**真是要打仗了。
信中只告诉他们要移防,却没说什么时候移,移动到哪里去,唐泽也不清楚应该如何准备,只得让人把已经外出巡视的兵士找回来,又让王德顺将锅、碗、瓢、盆、兵、甲、车、帐等琐碎事物收拾好,把行李包袱整理妥当,蒸了够吃三天的馒头,又把马儿喂饱,只等命令一下来,随时可以开拔。
江、唐二人赶到大营之后,直接被带到了议事厅,唐泽不禁偷偷吸了口冷气――自己入议事厅也就是了,江寒血不过是个区区七品的致果校尉,让他也同如议事厅,也不知是苏大将军太抬举他了,还是事态真的太紧迫,急得必须要动用他那支刚成立半年的断头军了。
进入厅中,里面的将领不少,不但有各个营的将军、都尉,军中负责统筹策划的参军、司马,还有一些和江寒血一样的低级军官,但这些人都有一个特点:全都是苏常胜的心腹亲信。
苏常胜见到他们以后,也不说话,只略点了一下头,示意江寒血不必行礼,让他们在一旁认真听着。在大厅的正中央,悬挂这一张巨大舆图,上面清晰标注了西北三郡,以及附近的伊吾、高昌、焉耆、西铁勒王庭等的地理位置。在舆图前面,是一个很大的沙盘,上面是依照某地的地形堆出的实际效果,以沙为丘,以米为水,江寒血反复看了看,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是在哪儿见过了。
在沙盘的前面,崔岩在大声的说话,向大家讲解什么事情,并时不时的回答别人提出的疑问,见到江寒血进来,瞪了他一眼,不去理他。江寒血和唐泽坐下来认真听他讲话,由于错过了开头,对于事情的来龙去脉不太清楚,但从崔岩的嘴里却反复听到了一个名字:楼兰。
在强汉兴盛之时,整个西域地区都被纳入了大汉的疆土,后经过数百年的演变,西域诸国如今变化极大,中原对西域的统治名存实亡。当朝太祖西征,虽然重新确立了对西域的统治地位,但随后铁勒的分裂,导致高昌、焉耆等大部分地区重新落入了西铁勒手中,后来又丢掉了伊吾,如今尚能控制在手中的,就只有鄯善、且末和蒲昌海等相对贫瘠的地区。在这个地方,许多西域古国都泯灭掉了,人种混居杂交,被统一冠以“蒲昌海人”的名头,但却有一个民族例外,那就是楼兰人。
楼兰,古国名,曾一度被汉将军霍光更名为“鄯善”(这个名字正是“鄯善郡”名称的由来),位于如今的鄯善郡境内,是一个颇有历史的少数民族。自汉时以来,楼兰人曾经建立过一个庞大的帝国,是西域三十六国中的佼佼者。在历史上,楼兰城曾一度是西域长史的治所,拥有过辉煌的历史,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昔日的楼兰王朝,虽然人口越来越庞大,当在铁勒与中原的先后打击下,早已无复当年的威仪。
由于崛起的时间相对较晚,虽然近些年来没落了,诚服于大越的铁骑之下,但多少还有些家底。楼兰人不但保存了非常完整的民族体系,还有自己的首领和军队,已经虽然破落不堪,却依旧矗立不倒的城池。
楼兰人世代生活在蒲昌海以西的孔雀河流域,这片地区虽说湖泊也颇多,但土地主要以沙漠和盐碱地为主,可用的草原较少,远不及天山脚下的大片牧场那般肥沃。周围的湖泽虽然水量丰富,但由于是内陆湖,水质中盐碱成分太高,不但常人很难饮用,也很难孕育出像样的草原来,只在蒲昌海边沿的一些小型湖泊中,有些芦苇可以养羊。
可是由于河流的改道,近些年来北河(塔里木河)出现了分流,每年诸如孔雀河的流水越来越少,以致每年流入这一区域的水量也在递减,蒲昌海主湖湖面的面积减小了近三分之一,而周围许多原本烟波浩渺的湖泊变成了盐碱地,再也长不出茂密的芦苇来。再加上对树木的大量砍伐,水土流失严重,仅有的少量草原也在日渐退缩和荒漠,楼兰人的生活也越来越贫乏,日益缩小的植被面积很难抚养起人口过度增长的楼兰民族。
楼兰人也很清楚,要生存下去,就只有舍弃数千年来祖先创立下来的基业,重新寻觅合适的家园,以扩充自己的地盘。要寻觅新的家园,有两条路,最好的选择是沿孔雀河、北河北上,去到天山脚下,那里有大片的草原可以放牧,可以肥沃的牧草可以享用。可是如今那里是西铁勒人的地盘,铁勒人性情凶残,到了他们的地区肯定会受到百倍的折辱;而且同为游牧民族,铁勒人也很难容忍近十万的楼兰人与他们争夺草原。
另一条出路便是沿且末水南下,去汉人的地盘争抢土地和资源。在且末水的流域,由于有稳定的水流资源,加上汉人善于耕种,在台特马湖流域,也就是如今的鄯善城附近,有大批开垦出来的肥沃田野,再往南的且末郡――伏戎县一带,在且末水由北向东大转弯的流域,也有大片的肥沃土壤;再往南,直到昆仑山脚的一些山谷中,也有大片的草场存在。
是的,在越太祖西征时,楼兰人由于惨败,取消了“国王”的称号,发誓从此臣服,但那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在沙漠中,从来没有一成不变的誓言,就好像在沙漠中从来没有不改道的河流一样。越朝强大时,楼兰人诚服,但当越朝衰弱时,楼兰人就开始蠢蠢欲动。
半年多前,为了争夺鄯善,大越与东铁勒在楼兰人的眼皮子底下展开了一场大战――虽然算不得规模空前,但双方也都投入了数万人。经过近一年的交锋,铁勒人被暂时击退,但西北大营的损失也相当惨重。
楼兰人作为越朝的附属,也派出了一支五千人的队伍参战。非常幸运,由于没有参加正面战场的攻坚战,楼兰人的队伍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损失,却缴获了大批的武器装备。这让楼兰人信心倍增――看来传说中的大越军队也不过如此,那西域的楼兰勇士何必要屈居于他们的统治之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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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楼兰兴盛的时间据考证在公元1~3世纪,而后迅速覆灭,大概在公元五世纪前后,这里成为了一片废墟。为了行文需要,故此将楼兰的覆灭时间稍微往后移了一些,就当是历史的偏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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