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书记道，你还是赶快走吧。请你记住，你没有来过这里，我们也从来没有碰过面。

我点点头，给孙书记和嫂子敬了一个礼，扭头就离开了。我的心情好多了，革命的火种是永远不会熄灭的，只要这个世界还有这么多丑恶和不公平存在，革命就不会停止。

回到顾府，我是走偏僻的路回房间，避免碰到别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一进房间，我就愣住了，没想到这么晚，小兰还在我的房间等着。

看见我进屋，小兰突然抬头看着我，看到她眼圈里泪水在打转。这不太短的时间里，我经历过太多的悲欢离合，也许心肠变的铁硬起来。我没有跟她搭话，直接进屋，继续整理我的行李。

小兰怔怔地盯着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看着我收拾完了行李，再收拾房间；收拾完了房间，就从谢府带回来的书中抽出一本看。

我坐在煤油灯下，用筷子挑了一下灯芯，灯光突然大了一圈，我假装打开书册，看了起来，好像很投入，其实大部分字我都还不认识。不知道等了多久，小兰终于一句话也没有说，离开了我的房间。她可能没有察觉，我的背上，已经冷汗透衣。

小兰走后，我心里有些轻松起来，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第二天下午，我在冯博园的办公室里进行汇报，我想有些东西实在没有必要瞒他。我向冯汇报了顾斋生减租减息的原因，还谈到了顾平抑粮价的手段。

冯博园听完后，足有十多分钟没有说话，我看得见他的手开始发抖，而且越抖越厉害，看来他的体质也开始在走下坡路了。

我倒了一杯茶递给他，他愣了下，然后接过茶喝了一大口。我问冯博园，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冯博园对我轻笑一下，拍着我的肩膀道，富贵，如果有一天，让你做一个选择，你会怎么选择？

我有些奇怪，盯着冯博园道，要我选择什么？

冯博园摸了摸下巴，其实他这个人最讲仪容整洁，有条件的时候，每天胡子都刮得干干净净，根本没有胡子可摸。

冯博园叹了一口气，富贵，如果有一天我让你从家庭利益和国家利益之间做一个选择，必须二选一，你选择谁？

我毫不迟疑的道，我没有家庭，所以选择国家。

冯博园道，是不是因为你爹给你带来了巨大的痛苦，这个例子选的不恰当。换一种说法，如果有一天，你自己成立了新家庭，娶了老婆，生了孩子。这个家庭和国家你要选择谁？

我还是毫不迟疑的答道，国民革命未胜利之前，我不成家。

冯博园继续道，你小子滑头的很。这样吧，如果国民革命胜利后，你有这样的家庭，再让你从二者选一，你怎么办？

我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

冯博园继续道，如果再扩大一下范围，现在我让你从SC县四十万乡亲和南京国民政府之间做一个选择，你会怎么选？

我不知道冯博园到底想干什么，所以继续保持沉默。

冯博园喝光了杯里的茶水，冷冷说，如果有一天让你从豫省五千万民众跟全国之间做一个选择，你怎么选？

我皱了一下眉头，对冯博园道，有这么严重？

冯博园道，现在国内还是到处分裂，东北已经可以肯定很快落入日本人手中。你觉得未来要做出多大的牺牲，才能扭转这个局面。富贵，有个事我也要跟你说清楚，汪精卫和阎锡山等人已经结盟，他们派人来拉拢我。我估计很快蒋先生会被赶下台，汪精卫要在新年之后可能会担任行政院长了。你觉得我应该支持那一方。

我低头回答，这个我确实不知道！

冯博园又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你父亲在SC县搞得哪些花招，说白了，就是移祸江东之计。

我实在不太明白，只好继续请教冯博园。

冯博园道，如果你父亲的办法真地实现了，你能不能告诉我SC县十多万佃农，没法继续在本地生存，他们会去那里？

我想了一下说，应该只能是逃荒。豫中，豫西一样没法去，可能会往鄂东、鄂北、皖西逃荒。

冯博园道，一部分会逃到共区；一部分最终会逃到江、浙，鄂东、鄂北、皖西没法养活他们。最终只会有两种结果：一、增加了共区的人力；二加重了国府重税区，江浙地方的压力。所以说，这是斧底抽薪、祸水东移阿。

没想到一件小事里面会有这么多弯弯，我不由得有些尴尬，毕竟顾斋生名义确实是我的父亲，SC县的民众都是我的乡亲。

冯博园继续道，顾斋生今年诈粮之策，也是害苦了周边的百姓。一方面很多粮堆在SC县，根本就是过剩，另一方面粮价过低，导致粮食大量消耗。

我打断冯博园的话，这样也有错？今年很多SC县的乡亲不会饿死。

冯博园道，周边地区会饿死更多的人。

我有点发怒了，南京政府是在干什么吃的，明知道今年夏季洪水，秋粮歉收，还到处打仗，难道政府没有责任？灾年不放粮，不救济，简直连戏里的朝廷都不如！

冯博园道，这个就是我刚才为什么要问你的问题了，你没告诉我你怎么选择。南京有些人，我很清楚，他们为了更大的目的，会牺牲几个县的百姓，甚至牺牲几个省都在所不惜。

我拍了桌子了，指着冯博园鼻子骂道，你难道不是这种人吗？我看你跟他们也差不多。

冯博园道，是啊，我也是这种人，这种事以前还干的少么？我自己的家庭，我的乡亲，很多的民众都被牺牲掉，死去人是不能再向我抱怨了。

我很痛苦，但是看得出来冯博园更痛苦。冯博园继续说道，我会内疚，但是有的人根本就不会内疚，甚至会洋洋得意，这就是我跟他们的区别。

我抓住冯博园的领口，冲他喊道,你比他们更卑鄙，做都做了，还要猫哭耗子！

冯博园笑了笑，富贵，你记住我的话，南京容不下你爹这样的人，迟早会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