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代表着风起的声线。

在上午乘车前来的时候，就曾经听到过的声音――低吼着让神灵扬起砂砾、遮蔽太阳的光芒的声音。

在凌晨击破地下室的墙壁强行进入、宣告了这次圣杯战争正式开始的声音。

现在，这个声音再次昭示着战斗的开始――

贴近我的通道的左壁随着这个声音悄然消失，黑暗的隧道里骤然射入与太阳光烈度相当的强光；下意识地抬起手遮挡眼睛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只无形的大手就把我的身体推进了左侧墙壁消失后多出的空间。

“！”

我用力挣扎着；然而挣扎完全没有用，捏住我的力量比我要强大太多。

“士郎――！”Saber焦急地叫着冲向我；但是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她。她用透明的长剑斩向看不见的墙，然后和身撞了过去；剑什么都没有砍到，但她的身体却实实在在地撞上了什么。

在她冲向我的同时，通道原先的拐角处那两名地方的Master一左一右，分别没入了透明化的石墙里。

――只是，凛呢？

扭过头，看见凛也正和无形的巨手搏斗着，在强光中向和我相反的右侧越退越远。

这是要……！

“你这个出尔反尔、只会暗算人的家伙，也算是一国之主吗！？”退后一步，Saber向隧道的尽头怒吼着；透明的长剑剑尖拖地，剑身上的空气扭曲着，泄漏出掩蔽着的金色光芒――

“Saber，不要――！”

就算自己被这只巨手捏死，也要阻止Saber！

自己很明白，刚刚重新和我建立了契约的Saber，魔力量只能勉强支持她行动；如果她解放圣剑的话，就会和那次开启Avalon隔绝EElish之后连续启动Excalibur、先斩倒英雄王后关闭圣杯的时候一样，直接因为魔力不足消散……！就算使用令咒，也要――

“亚瑟王，请不要冲动。”那个听不出年龄的声音又开口了，声音沉静而不带喜怒，“确实我的结界挡不住你的剑――但是这一剑的结果会直接摧毁这座金字塔。数万吨的巨石压下来的话，不仅我会死，你的Master也活不了。

“你们可以在这里旁观凡人之间的战斗，或者顺着这条路来和我见面。而且我并无恶意；这确实是公平的决斗。身为埃及之主，我从未降下不当罪的责罚，所以请相信――”

“说谎！你想用沙暴杀死我们的时候，就已经连带杀死无数无辜者了！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让我们相信！Berserker,他的这些话纯粹只是想要拖延我们，所以请快点用你的锤解除掉阻挡我们的结界！”Saber停下了风王结界的解放，像火山爆发一样极速投掷着熔岩般猛烈的词句，目光焦急地在凛和我的身上来回跳跃着。

“……做不到。那结界，神秘度太高。”虽然嘴上这么说，Berserker却还是不紧不慢地微笑着，“不过，既然我们有能力拉你们全体殉葬的话，想来你们也不至于做出什么不明智的行动了――双方现在都是投鼠忌器，这样的危险平衡真是有趣啊。而且――”

从Saber和Berserker方向一直传来的清晰的声音骤然中断。

――我已经被无形的巨手拖了二十多米远；刚才拖进我时消失的石墙已经重新长了出来，远处凛的身影也看不见了。

……但是，听到了Berserker的那句话，莫名地，有一种疯狂所包裹着的安心的感觉。有他在，Saber应该不至于使用圣剑，但是使用圣剑的威胁会被他使用得淋漓尽致吧。而且，有他在威胁那个Lancer的话，凛的安全也不会有问题才对。

连操控着这座金字塔的那个法老Lancer都不得不用墙壁切断、防止被我听到的锋利言辞――有这样的Servant和Saber在一起，我突然觉得身上传来的不可抗拒的力量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随着这个念头，身上的巨力悄然消散。

环顾四周，重新生成的石墙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脚下只有黄沙铺地的、宽阔的广场――不，随着我的视线扫过，巨大的环形看台从无到有，出现在以我为中心、二百米左右半径的圆上。

头顶，是正午的烈日，和苍蓝的天空。是幻象、还是确实来到了金字塔外，不能确定。

……不禁想起了去年在家里看过的那部美国电影。那部片子里，名为斯巴达克思的角斗士也是在这样的斗兽场里和猛兽与其他角斗士角斗的。

也就是说，那个Lancer所说的公平的决斗，就要开始了？

就在这么想的一瞬间，面前二十米开外，一重重虚影叠加出了一个只有黑白两色的人形。

黑色的西装、白色的衬衫、黑色的领带。

黑色的皮肤、白色的短发、黑色的瞳仁。

没有错，就是刚才在隧道中的那个、拿奇怪的问题责难我的黑人青年。

――突然觉得，那些问题似乎并没有什么意义和实感。我当时，为什么会因为他的语气而冲动成那个样子呢――

在阳光照耀之下，他的身形更加清楚了。

身高比我略高，大概在一米七五上下。黑人的年龄我不大会看，似乎他比我大两三岁的样子。

纯白的头发卷曲密实；皮肤深黑，和之前那个Archer一样――Berserker说过，他是Archer的Master。

全身上下，只有纯黑和纯白，再无其间任何一种第三色。

双眉笔直，嘴唇很厚，五官有一种坚硬的感觉。神色坚毅而带一丝矜持，似乎奇怪地混杂着骄傲与自卑。

身体瘦弱单薄，还穿着相当正式的西服，不像是近战型的――但是想到Saber的剑术和凛的八极拳，这个结论也未必正确。而且，在我认识的人中，还有一位西装女拳术家……

――在我全神戒备着观察对手的时候，那个Lancer的声音又响了。

“以奥西里斯之名，我，上下埃及之主，超越时间之流的王者，永生的在世之神，大金字塔的大君，在此主持判决，维护公平。

“哈姆扎?德米?凯塔，你因何而觅求公平？”

对面的黑人青年昂起头，举起右手，贴上左胸：“为马里人民所遭遇的不公，为黑非洲四百年来所经历的掠夺与苦难。”

“哈姆扎?德米?凯塔，你所觅求的公平是什么？”

“如先贤马丁?路德?金所言，‘正义和公正犹如江海之波涛，汹涌澎湃，滚滚而来。’让黑非洲获得新生、让黑人能摆脱白人和自己人的压榨而幸福生活，就是我所觅求的公平。”

“哈姆扎?德米?凯塔，你要如何觅求公平？”

“打倒对方的Master、杀死对方的Servant、指使自己的Servant自杀以打开圣杯；我愿使我的双手为祖国染上血污，我愿使我的灵魂为这片土地堕入火狱。”

那个叫哈姆扎的黑人的脸上肃穆而神圣，像是在对神明发誓。

……如果他所说的这些光明正大的话都是真实的，那么让他们获得圣杯又如何呢。

只是，会用沙暴杀死所有的旅游者、会偷袭Saber差点杀死她、还用近似偷袭的办法把凛弄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的人，所说的话，可信度是很要打个折扣的。更何况，既然法官和原告是一伙的，这种案子真能像他所说的公平裁决么？

而且，这种像是电影里才会有的场景，我一点实感都没有；总觉得，这像是在拍戏或者做梦。

“卫宫士郎，你因何而觅求公平？”在我看不到的地方，Lancer像是把脸转向了我。

不由自主地站直身体，说出第一个浮现在脑海上的念头：

“因为想要救助所有人、不让任何人死去。”

……比起对面那家伙显然练习过很多次的台词，我下意识反应出来的话确实听起来不太高明。

不过，空中的声音已经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卫宫士郎，你所觅求的公平是什么？”

“不是和刚才那个问题是一回事吗。……具体地说的话，就是绝对不能让你们这种不拿人命当一回事、做事卑鄙见不得光的人拿到圣杯。”

似乎有交头接耳的声音――但是空荡的看台上，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刚才那个叫哈姆扎的人的话，突然从心底泛了上来。

非洲过去经历着、现在也还遭受着这样的苦难。比起他们取得圣杯却拿来做坏事的风险，如果可以拯救这几亿人的话――

“卫宫士郎，你要如何觅求公平？”

“打倒你们、关掉圣杯，绝不能让你们获得圣杯，伤害到其他人。”

看台上隐形的观众发出的嗡嗡声变大了――然后随着三下像是击掌的声音，所有的杂音都静了下来。

我判断不出来孰轻孰重。

但是，死在我面前的那个司机的面孔，又浮现在我眼前。

握紧了双拳。

如果拯救一部分人就必须放弃另一部分的话、不就是和那个我同样的人了吗！

“虽然都被真实所蒙蔽，但是双方的理由和立场都并非邪恶，起念善良、目标纯正、手段也无可非议。

“我无法裁决；作为神王，我将裁决权转交给公平的神，奥西里斯。有罪的灵魂将会输掉这场战斗，而被他带去冥界――

“那么，决斗开始。”

Lancer的声音戛然而止；有一种锁链般的沉重感压在了我的精神上。

――这是、超越魔术的术式。

莫名地理解了，那个声音所说的裁决，并不只是虚言恫吓或者走走过场，而是真的会把败者的灵魂带进永劫。

二十米外，名为哈姆扎的黑人向我点了点头，完全不使用魔术，直接向我冲了过来。

……虽然脑子完全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身体却已经行动起来了。

习惯性地从身体里抽出干将和莫邪，摆好防御的架势。

还有十米。

他的奔跑速度，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更奇怪的是，虽然能从他身上感到和正常魔术师类似的微弱的魔力波动，却并没有看到他使用任何魔术。

西装里的黑人收小步伐，用力一跃――

下一瞬间，随着爆裂般的脆响，黑白两色的布料崩散开来。

穿越空中缓缓落下的破碎的衣物的，是一只扑击而来的，巨大的黑色雄狮！

――

注解：1.斯巴达克思：04年4月发行的美国电影；但是似乎只在电视上播放。

2.奥西里斯管冥界裁决，阿努比斯管称灵魂…埃及没有提尔那种法律之神。/摊手

3.从炎热的沙漠中崛起的伊斯兰教，称罪人死后所去的燃着大火的地狱为火狱。比照爱斯基摩人认为地狱在寒风凛冽的天上而天堂在温暖的地下…一笑。

――

章名是李白的梁父吟...“大人虎变”出自革卦卦辞。好吧这同样纯粹是字面意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