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重新降临的时候，我才堪堪敢拉开窗帘，天边布满火红的晚霞，愈远俞黑暗。仿若从冥界蔓延生长的曼珠沙华。

“看来明天要下雨了。”他来到我旁边，已经摘掉了头上的纸帽，然而身上的衣服却仍不能幸免，沾染上了几点颜色。我侧身，用指腹去摩挲那些圆点，却无论怎样使劲也蹭不去些许。

“你还会观天象么。”放弃同污渍的争斗，抬头笑话他。

他却固若罔闻，背靠着窗框，抬头看着焕然一新的天花板：“曼珠沙华。”顿了一顿，又侧头带着笑意，“画得挺好的。”

“那当然。我最喜欢的花。”脱口而出，然后又迟疑了。我，这里的这个“我”字，大抵指的是素离。她向来最爱鲜红的彼岸花，而我是仿制她的傀儡，自然也理所应当地喜欢这样的花。

抬头仰望还没来得及干透的天花板，方才在一角随性画上了大片的花朵。像极了此刻天空上方燃着的晚霞，回光返照式的耀眼，垂死挣扎在沐盐规规矩矩涂抹的雪白上。红白之间的色差，让彼此愈发刺目了一些。

“……琉璃。”沐盐蜷起我的手。他总喜欢这样，好像仗着自己的手尺寸比我的大，就好好地包裹在自己掌心里。

“嗯？”试图挣脱出来反握着他的，然而怎么扭动都没法逃脱。反倒是弄得自己笑出了声。

“你现在就很好。”他端正了我的肩，让我不得不正对着他，“无论如何，只要是你就很好。”

我有些讶然，全然不知他这番理论从何得来。首发大概是他不知道我的隐情，所以才自以为是地这么认为着。或者他见过素离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没错，就算外表一样，我实在差素离太远太远。如果他见过，如果他见过大抵就不会说出这番话了。不是我自卑，而是根本没有能够让自己信服的基础。

“对了。早上有人拿了只箱子给你。”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内心敏感的那些内容谈起来不过让我徒增空悲，我吸了吸鼻子，指着墙角，“就在那。”

他松开手，走了过去。

“哪？”

“嗯？就是墙角啊。”我凑过去，指着墙角。

空空如也。

怎么会。放在屋子里的东西怎么会凭空消失。我蹲下去，查看周围的痕迹，存放箱子的角落有之前涂刷天花板时落下的颜料，可见在沐盐醒来之前就已经被拿走。而我竟然迟钝的没有发觉。

莫非。记起窗外闪过的那一角衣袂，我慌张地扑在窗沿，向外张望。可是那么久的事情，哪里还能发现什么端倪。

“没事没事。”他拍拍我的头，“那里面也就是今日的食物而已，你看这一天都过了大半了，不妨事的。”

“不可以！”手指死死掐着不锈钢的窗棂，最初跟踪我的人，樱桃跳楼时在楼下扶住我的人，那一夜说话的声音，以及这一次的人！会不会都是主人！“你不是会追踪术么，帮我找到那个人啊！”

我已然歇斯底里。但凡遇上扯上素离的任何事情，就会完全失控，在血液里沸腾的不安定因子，导火索就是她。也唯有她，才能搅乱我心头的一潭死水。

“好好好。”他走过来，将手伸出窗外。

夜风穿过他的五指，我能看见指尖微微的亮光，同未完全黑透的天空一样泛着血红。

“跟我来。”

也许是我的错觉，他的眸子在晚霞的映射下也成了红色。这样看着，竟有些魔怔的感觉。若不是他牵起我的手用力一扯，大抵真的会入迷了。

他一路带着我狂奔，手悬在风中探着残存的气息。周围的景致随着我们的奔跑逐渐变得荒凉。最后他停在了一栋破旧的废弃大楼前。

“她在这里消失。”他皱着眉，努力感觉残存的影像，“一身红衣，手上黑色的箱子，应该是这个人没错。”

“能看清她的脸么。”我拉扯着他的袖子，揪出细长的皱褶，却没能在意。

沐盐闭上了眼，眉头紧缩。

已经是八月了，夜间的秋凉在太阳下落之后汹涌地袭来。除了用力抓着他的袖口，我无法找到任何依靠。拜托请出现。哪怕一会也好。让我知道那是你，让我知道你仍然没有抛弃我。

但请不要带走我。

望着沐盐认真的脸，心里满溢的不舍。素离主人，你知道吗。从这个人那里我学会了依赖，学会如何会心大笑。只要让我再感受到一点点温暖就好。

再，一点点。

“小心。”沐盐睁开眼睛，连眼白一起都成了通红，“她来了。”

敛了心神，望向他面对的方向。

方才肆虐的风骤然停了下来，像我这样迟钝的傀儡，都能感到迎面蔓延而来的肃杀之气。会是素离么，可是向来十指不沾杀戾，她怎会带着如此浓重的冤气。

我们面前是那废楼的出口，周边没有路灯，唯有借着微弱的月光，勉强能看出大楼的轮廓。

唰。唰。唰。

这是衣摆摩擦地面的声音，随着脚步有节奏地发出细碎的声音，我几乎可以想象出，她窈窕的身影，婀娜地踏过楼梯时，那让人窒息的瞬间。黑暗里隐隐约约浮现的身影，更是在我的想象中联翩展开。

素离主人，素离主人。

只消那模糊的身影，我就知道是她。也唯有她，才会拥有这世上最完美的身体，一分一毫，都恰到好处。同记忆力，数千年来，她一点也没有改变。同我一样，亘古不变。我们该是有多么相似，才会连这样的特质都相同。只不过，就算再如何相似，我也只是怪物，而她，是众人仰望的上神。

施施而行，那人终于穿过黑暗，任微弱的月光均匀地洒在她的一身，仿佛镀上了一层银。她的一颦一笑，此时正展现在世人面前。一袭红衣，虽然失了白衣的空灵，但凭空给她添上了几分艳丽。

骤然她停下步子，身上长裙开了叉，顺着她光滑浑圆的腿根披散下来。无意中，就播散了颓靡诱惑的气息。

“又见面了，我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