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面了,我的傀儡。”红唇开阖,她温吞慢吐,嗓音醇厚清甜,一针见血地戳穿了我一直想要在沐盐面前所隐藏的秘密。
“傀儡……”沐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默念了那两字,却又低声笑了出来,“是么。”
“嗯?”她撩拨起漆黑的长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笑什么?”
“我看,你才像是傀儡。”
他竟将这句话直剌剌地说了出来,若是惹怒了素离,以她的力量,饶是上千个沐盐也没法阻止她。而她向来脾气就不大好,这样的冒犯,她大抵会发狂吧。
出乎意料的是,她只是抿唇一笑。绕着我俩,缓步轻移。
“参商两度,斗转星移。
东海成枯,西山成湖。
一弹指顷,灰骨血蝶。”
这是一支上古传来的歌谣,素离刻意压低的喑哑嗓音,演绎得恰到好处,但吟唱间,依稀觉得少了些什么,仔细去回想,却找不出什么。
“涕零戴德兮,朱颜亦哀毁骨立。
意懒兮,他意焉不可违否。”突然拔高的调子,素离音色中高亢的部分显露出来,这样的一首哀歌,竟被她颂得让人激昂起来。
许久以前,素离曾与我谈起过。这是一首东方上神写给西方妖魔的歌。据说那上神在飞升之前,是下界的神女,也就是今日所说的青楼女子。爱上了无意踏进东方土地的妖魔,那女子有一副好嗓子,世人还为她造了余音绕梁一词。据说她开喉一歌,能让动听的音色在耳里萦绕不绝,引人入梦。但那妖魔一日却狂性大发,毁了那女子。她的魂魄被魔性沾染不能安息,盘桓在三界无法安定。终有一日上天垂怜,天帝施法褪去了魔性,使她飞升成了上神。
“盼君铭记姬姜兮,终能相遇。”
素离挥舞着宽大的水袖,扭动着楚腰,在曲子终结时,恰好停在了面前。低哑的歌声仿若奄奄一息地停下。
“最后这两句,表达那女子仍不知悔改,死心塌地地等着那男人。”她拾起袖口,半遮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宛如秋水剪眸,似欲垂泪。
“呵……”沐盐捂着嘴笑出声来,“你哪里会懂得,你不过是行尸走肉,竟然揣测他人的情感,真是好笑。”
素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仍然保持着遮面的动作。
“难道不是么。”他瞬间收了笑容,死死盯着她。
素离抬了抬下巴,眯着眼。
猛地我被一股强力拽了开,电光火石之间我竟被她按在一旁建筑破败的墙上,她的手钳着我的脖颈,纵使我不会呼吸,但也被勒得有些难过。
素离的脸却向着沐盐:“看见了吗?我可以轻易置她于死地。”
她并没有针对我,更像是冲着沐盐而来。
近在咫尺她僵冷的表情,同过往温柔的面容重叠在一起,我无法想象素离是怎样变成了现在这付模样。
“放开她,你怨恨的只是我。”沐盐仍站在原地,借着月光我看到他脸上的悲悯。
原以为她会恼羞成怒,然后一气之下扭断我的脖子。这样倒好,好不容易找到主人,结果她却不是为了我而来。与其如此,倒不如被她拧断喉咙更加快意。
然而她却松了手,如一阵血雨闪到了沐盐身边,动作快的来不及做出反应。扶着墙,我方能勉强站稳。看着素离连瞟我一眼都嫌多余的厌恶表情,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我等了她那么久,找了她那么久,在拿到有关她的瓷像时雀跃的心情,以及发现她踪迹时忐忑的感觉,在她看来,不过都是无意义的举动吧。
捂着胸口,疼痛紧锁着身体里用来充当心脏的宝石,如同上千根绵细的针,细密的扎满了一身。是我妄想了,是我太奢望了,我怎么会期待主人惦记一只被遗弃的玩偶。
沐盐此时和素离站在一起,沐浴在白银的月光下,而我,只能佝偻着躲在这危楼的黑暗里。阴沟里的臭虫,就算能到得了阳光下,也无法生存下去。而他们,站在一起却那么登对。
他们早已熟识,然我,只不过是素离的替代品。于他于她,都不过是被抛弃的替代品,如今正主已经出现,我怎会还有存在的余地。
琉璃啊琉璃,你的梦该醒了。
拉紧身上的衣服,我蹑蹑走出了危楼的阴影,狼狈地想要离开。
“琉璃,受伤了吗?”沐盐冲了过来,把我的肩膀好好抱在怀里,关切地查看着我的全身。双眼依然是熠熠生辉的血红色。
“啧啧。你不如多担心自己。”素离晃了晃手上的箱子,施施然走了过来,“平日里就算了,今日你耗费了那么多精力,早就支持不住了吧。”
“闭嘴。”他竟动怒了,回头凶恶地诉斥她。
“哟。”素离侧身斜睨着他,“还耍起脾气来了。”
“沐盐你怎么了?”他的手臂微微抖动着,体温比平日更加寒冷,面容也愈发苍白。
“别看我。”他竟慌张地推开我,尖利的獠牙从唇间延伸出来。
“沐盐!”我被他推搡得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眼看他扑向素离,然主人和他,我又不知该拉扯那一边。
“我的事你别管,”他像野兽似的露着獠牙,“总之你不准再靠近她!”
“啧啧。”她仍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慢慢打开了手里的箱子,手指纤长白皙,指甲染成凤仙的绯色,“还坚持得了么?”
提起箱里的物什,我看清那是一只血袋,在月光下发散着深石榴红的光辉。沐盐是血族,却不知他对血液的渴求如此强盛。
“想要么?”素离揪着袋子的一角,望着沐盐濒临失控的模样,竟笑出声来。双手用力一撕扯,那血液竟迸发出来,满满撒了一地,纵使我离她有一段距离,也嗅到了那浓重的腥气,胸口隐隐有什么碰撞着,血液亦是我的催化剂。
“嘶……”沐盐倒吸一口冷气,目光冷酷得可怕。几步上前,掐住了她的喉,低头欲要撕咬,却倏地停下来了。我顾不得其他,连滚带爬跑上前去。但看到素离不慌不急仍是微笑的表情,生生停了下来。
“你别忘了,你答应过不再杀生的。”任他獠牙刮扯着皮肤,素离这个时候竟还能笑出来。
“你……”他的呼吸竟也在颤抖,“哼,你哪里是活着的。”
说着便松了她,身形虽瞧着有些脱力,但却不散。
“沐盐!”我冲上前,头脑一热便用指甲割破手腕,抬起手贴着他的唇,“虽不知我体内流淌着的血液有无用处,但姑且能解些瘾吧。”
他柔软的双唇紧贴着,不多时便蠕动*起来。我能感觉浑身的热力都朝着一个方向流淌而去,像是在高高的露台上,被初秋的凉风侵袭,渐渐地,神志也有些模糊起来。
“真是我的好傀儡。”素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但我已经没有精神再回头看她。视界开始模糊,是因为身体里流淌着的液体被带走了么?幸好,幸好还能帮到沐盐。我并不是毫无用处。
“你给自己起的名字是琉璃么?”似乎是她在撩拨我的额发,带着一身的血腥气,“几千年的恶俗品位还真是没改过。”
我想反驳,但眼前一黑。感觉身体像是失去重量般漂浮起来,没有束缚,也无法落地,无拘束地漂游在空中。大概是晕厥了。这副身体,还真是残破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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