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赤足站在悬崖边，尖利的石头棱角硌着脚底生疼。这是哪，风吹乱了我的头啊，正要拂开，才发现双手被反剪捆绑着。侧身看到了站在身后的，傀儡。

“松开我啊。”我扭动身子，挣着捆绑的绳索。悬崖上刮着剧烈的风，迎面吹来的沙迷了眼，披散着的漆黑长发，此刻也被吹起，狠狠刮在脸上，如同刀锋般疼痛。

“你可知罪？”

我猛地醒悟，这竟如同当时瓷像里所记载的一模一样。红衣傀儡麻木可怖的微笑，和她冰冷的言语，竟不差半分。唯一不同的，只是这次我不再是旁观者，在这梦魇里，我扮演了素离的角色。怎会，怎会！

素离，素离缘何站在这堕神渊之上。

低头，脚下是不见底的深渊，谁也不知，落下堕神渊的神，会是怎样悲惨的下场。光是想象，就已经可怕到足够震慑那些不安分的小神。

我记起了那卷藏在天界书阁素离的那卷手札，以及，傀儡手臂上的烙印。大抵，大抵于这相关。努力侧身，对上的却是傀儡此时不耐烦的表情，她啧啧嘴，伸手按在了我的肩上，衣袖随着举动往后褪了几寸，露出那狰狞的封印。

下一瞬间，她依然发力，将我推了下去。

“不要！”我来不及阻止，就已经失去了平衡，同碎石一起，摔落了山崖。

呼喊的余韵还回荡在宽阔的山崖间，快速的下坠带来的冲击感让我愈发难受，连尖叫都没发出声。双手动弹不得，此时的我，如同任宰割的畜，下落在这不见底的深渊里。

谁能救救我。沐盐，沐盐！沐盐你在哪里！

如同溺水之人突出水面，我瞪大眼睛张嘴深深呼吸。

周围的环境万分熟悉，身下柔软的地毯，和空旷的陈设，我已经回来了么？逃脱梦魇了么？

“琉璃！你醒了么！”

紧接着我就被一人拥入怀里，力气之大以致于几乎无法呼吸。

“沐盐，是你么沐盐？”我撑着他的胸口，想要找到空隙抬头看清楚。

他抱得更紧让我无法动弹，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的额头上：“傻瓜，除了我还会有谁。”声音里是极重的鼻音和困乏，想来他大概守了我一段时间。

“谢谢。”我安然地倚在他怀里，半眯上双眼，舒服地又要睡着。朦胧间感觉到他拿着我的手腕，放在唇间，小心细密的吻着。睁开眼，我疑惑地看着他。

“对不起。对不起。”他对着我的眼，手腕却不离唇。眼里是满满的歉意与疼惜。这才看到手腕上，有些狰狞的牙印。奇怪了，以往伤口明明很快就能愈合，这一次却留下了痕迹，宛如新的创口，刚刚才结了痂。

“没关系。”我低头勉力一笑，想要站起来表现自己活力倍满并没有受伤，却惊讶地发现浑身瘫软几乎无法控制。

这才发觉问题的严重性。

那一夜我着实受了重创，是不可小觑的中伤。

“我……我这是怎么了？”声音有些发抖，我从未这样虚弱过。也从未，认为自己会如此虚弱。

“你只是累了。”他拍着我的头，轻言软语安抚着我不安定的情绪，“只需要休息就好，过一阵子，就会恢复了。”

他表演得很完美，无论是表情还是话音，听起来就像真的一样。然而我岂是那些容易欺骗的凡人，眼底的慌张，又怎会瞒得过我。低头，竭力忍住心头的惊诧和绝望，不想要将狼狈和不堪表现在他面前。

“嗯。”用力点头，摆出很信任他的样子。

窗外雨声溅起，已经是白昼了。我看着翻腾的窗帘，阳光打在脸上，没有温暖，却刺目得想要哭泣。

阳光？

沐盐、沐盐不能够接触到阳光！

下意识便猛地起身想要掩住那翻腾的光，然身体却不能够控制，只站到一半，便狠狠扑倒在地上。

“拉上窗帘啊！你不可以被晒到啊！”痛恨自己的不争气，我努力挪动身体，可无论如何，即使已经近在咫尺，怎样也够不到。我绝望地想要哭泣，可是怎样挣扎，也无济于事。

“琉璃。”他温柔地扶起我，搂在怀里，“不妨事的。你看。”

缓缓地，他将手掌，伸进透过窗帘空隙照进的微弱光芒里。

“不！”我来不及阻挡，怔愣地看着光环绕着他的掌心。

不要消失，不要离开。我害怕地闭上眼，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找到这样一个人，找到这样一个能够让我开怀的人。上天垂怜，请不要再夺走，我求你。

我求你，不要在我感受到温暖以后，那么残忍地夺走他。

“睁开眼睛，”他吻着我的额角，“看，没关系的。”

战战兢兢地睁开眼，唯有惧怕。

然而，眼前的一切，却让我惊喜得颤栗！他的手，被光明笼罩着，却没有任何灼伤。纤长的五指，完完整整地伸展在朦胧的阳光里，每一分每一寸，被舔舐得干干净净。光芒下那么完美的一只手。

“你看，我不再惧怕阳光。”

能够肯定，这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听过最美好的一句话。

依偎在他怀里，任泪水划过。想要放声哭泣，幸福得想要放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