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江从洪海家出来,先在暗处浇了泡尿,尿完之后,他在路边站了会儿,待眼睛习惯了黑暗,这才沿着柏油路向南走去。他已经快一个月没沾赌了,他本来甚至打算以后都不再赌,活了四十多年,终于有了自己的女人,他第一次觉得生活有了奔头!
他本来就属于那种毫不起眼的人,打从记事起,他一直都没往出众拔尖上想过。上学那会儿,别人成绩好的八、九十分,差的四、五十分,他不好也不差,长期保持在六、七十分;八十年代,他高中毕业,没能考上大学,参加了生产队里的劳动,别的男人一天拿十个工分,他只能拿八分,比女人多一分,也是个不上不下的局面;要论长相,他混在人堆里,保管你再也拣不出他来……后来,当他年龄一天天大起来,眼看着村子里的同龄人一个个娶老婆,生孩子,他却依然光棍一条;别人一家家住上了崭新的楼房,他却依旧蜗居在破旧的土坯房里;别人吃香的,喝辣的,他却要赖在兄弟家吃白食……他把这一切都归结为父母的无能,命运对自己的不公。他从来都没勇气去面对自身的问题。
自从李惠来了之后,他一颗僵死的心又焕发了活力,他开始想要自强,想要赚钱养家,他想做个让李惠看得起的男人!所以他拿出前所未有的热情,去思考出路,去为未来奔走,可是他却受到了打击,一切似乎并不象他想象得那样顺利。
今天晚上,一向偏袒他的老娘竟在李惠面前数落他的不是,这更让他的自尊心受到了空前未有的打击!为了发泄心中的抑郁,他决定去和几个老搭子打几圈,现在,他兜儿里揣着一百八十二块五角人民币,这里边大部分是退还那条利群香烟所得,这几天手头紧,他想拿这些钱去撞撞运气。
洪江老远就看见三花家的小卖部亮着灯。他不由抖擞了精神,脚下也快了起来,三五七步就跨到那门里。屋里静得出奇,完全不同以往那种喧闹的景象。洪江站在玻璃柜台边,拿眼四下一扫,只见三花堂客独自坐在灯光下打盹儿。
洪江运起嗓子,“嗯哼”地一声,三花堂客猛然一惊,突地睁开眼来。
“是你呀?我还当哪个呢!”三花堂客眼前蓦然一亮,只一秒钟时间,那光亮又飞快地暗了下去。“你怎么有空来呀?就舍得下你那齐整的城里女人?”
“嗯哪,我怎么没空来?我闲着呢!”洪江纳纳地说。三花堂客盯着洪江,上上下下地睃巡了几回,嘴里酸溜溜地说道:“哟,到底是弄了个城里妹子,这身上也光鲜了,脸上也滋润了,怕是见天的掉在糖罐里了吧?!”洪江也不吭声,沿着柜台边的过道直闯进去,几步就到了里屋门口。
“哼哼!怎么,手又痒了?今天你可来得不巧!”三花堂客伸出脖子,在洪江身后冷笑道。洪江见那门关着,伸手一推,“呼”的一下,门就开了。洪江朝里一看,只见里面黑咕隆咚的,空无一人。他忙掉头出来,陪着笑脸问道:“嫂子,他们人呢?”
“不知道!”女人冷冷地说。“嘿嘿,三花哥在哪儿,你能不知道?别哄我了,好嫂子,你就告诉我吧!”洪江嘻皮笑脸地说。“你手就那么痒?家里有那么漂亮的女人伺候着,还拴不住你的心?”三花堂客板着脸,不阴不阳地说。“不说就算了,好稀罕么,还那么多废话,我女人漂亮不漂亮,跟你有什么相干?!”洪江见女人死活不说,不由来了气,他从柜台里面出来,大步朝外走去。
只听女人在身后软软地叫道:“洪江,你回来!”洪江停了脚,没好气地说:“干啥?”女人脱口骂道:“干啥?你说干啥?你个没良心的短命鬼!”
女人骂完这句,起身走到门口,向四周扫视了一遍,确信没人,这才把洪江扯进屋里,又到墙角里取过一支三尺来长的铁勾,勾住卷闸门下的拉手,“哗啦”一声,将门拉了下来,又死死地锁了门扣,这才回过身来,定定地看着洪江。洪江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他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着,也不开口说话。
“你哑巴呀?以前你不是挺能说吗?怎么,现在有了知心人儿,就没话和我说啦?是不是嫌我老了,不配你了?!”女人幽怨地说着,眼里柔情如丝,直欲滴出水来!洪江抬眼朝女人飞快地一瞥,又慌忙垂下头去,他死死地咬着嘴唇,一双小眼不停地眨巴着,半晌没有出声。“你说话呀,洪江!”女人温声说道。“我我……你让我说什么呀?”洪江不安地嗫嚅道。“说什么还要我教你呀?那时候你是怎么把我骗上床的?”女人用双手捧起洪江的脸,火辣辣地盯着他的眼睛。
“那……那什么,一会儿要是三花哥回……回来,那……那可咋办?”洪江结结巴巴地说。“你放心,他没这么早回来,他在村北打麻将呢!”
陈瘌痢嘴里叼着烟,醉眼朦胧地由南往北而来,经过一家门口时,他取下嘴里的烟,看了一眼,见那烟已快燃到海绵头,他“嘿”地一笑,又塞到嘴里,死命地吸了几口,“呸”地一声,将烟头吐到地上,又继续往前走,嘴里“咿咿呀呀”哼起了小调。
陈瘌痢真名叫陈厚毛,家住得胜桥南堍三十米处,他二十岁不到,父母便双双亡故,只给他留下两间破瓦屋,三亩薄田,除此之外,他身无长物。陈厚毛名为“厚毛”,其实毛发并不厚,几缕细软的黄发耷拉在脑壳四周,稀稀疏疏,走动起来,随风起舞,活像乱坟岗上的野草,更要命的是,这光秃秃的脑袋上还长满了脓包疮,一年四季,黄水长流!村子里大人小孩儿都对他退避三舍,背地里还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陈瘌痢”!
因为家境不好,再加上那一头烂疮,哪个女人愿意嫁给他?因此,陈瘌痢年近五旬,仍是光棍一条。长期的独居生活,对一个男人的煎熬是可想而知的。陈瘌痢每每瞅着村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招摇过市,心里便欲生出火来!他经常上三花家的小卖部买烟买酒,与三花堂客打交道最多。平常村子里的女人都不待见他,唯有三花堂客对他笑脸相迎,他也不想人家那是为了生意,反倒一厢情愿,对这个女人生出一些情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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