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妈妈和“黄大衣”走后就再无消息。他们没给我们寄过钱,甚至连信都没有。
“这个该死的,我真是上辈子欠她的!”外婆时不时就怨恨地骂几句。
“你就别指望她了,那么大一家子人,也够她应付的了,还说不定能不能跟人家过长呢?”外公总是边安慰外婆边说出自己的担心。
外婆想想外公的话,也就把怨恨咽回了肚里,每当这个时候,我和二妹就可怜兮兮地看着两位老人,生怕他们再骂下去。
我已经开始知晓人间世故,我明白我和二妹不该由外公外婆来抚养,因为妈妈的舅舅每次来都要埋怨外婆“多事”、“自找苦吃”、“任何意义都没有……”所以从那时起,我就对这个舅老爷恨透了:一个很干瘪的老头,终日里铁青着脸,看不到一丝的笑。我有时甚至怀疑,是不是外婆的家人没有笑神经!
舅老爷每次来,外婆都要倾其所有给他做好吃的,而且最可恨的是菜里的瘦肉要全给他吃;外公不计较,可我心理难受极了。我总觉得他来我们家好象比我还有主人感,我反成了外人,所以我一向不喜欢他。
也许留下二妹,真的增加了两位老人的负担,我们的日子越来越艰难了。
外公的病越来越重,痰中经常夹带血丝,再也不能把菜挑到集市上去了。卖菜的重担全部落到外婆的肩上。
每次卖菜,都是我和外婆在前抬着菜,二妹在后提着称。当我们把很重的菜筐弄到菜市上的时候,往往有利的地点已经让别人占去了,所以我们的菜经常很久才能卖完。
如果遇到星期日,我就要整天陪着外婆在菜市场,所以直到今天我仍然同情菜市上那些小商小贩,我从不和他们计较价格,从他们身上我找回了童年的辛苦与磨难。
有一次,我和外婆抬着满满的一大筐小葱,艰难地往菜市上运。要卖的葱都在前一天浇过水,不仅仅为了沉重,也为了保鲜。为了能占个有利的地势,我们特意起个大早。赶到菜市场的时候,外婆和我已是满脸的泥汗,顾不得把汗擦干,外婆就赶紧向围过来的人推销自己的小葱。
然而,当外婆要给客人称葱的时候,偏偏二妹把秤砣弄丢了,气急之中,外婆狠狠地抽了二妹一个嘴巴。奇怪的是仅仅七岁多一点的二妹,一声也没有哭,只是十分恐惧地往我身后躲,我也本能地保护着她。
也许是怕周围注视的目光,外婆并没有再打二妹,可我的泪却从心底里涌出来,望着已经去了其他摊床的客人,外婆也流出了伤心的泪;因为没有秤砣,菜就没法卖了,我们白白地起了个大早!
也许是急中生智吧,我突然大喊起来:“小葱便宜了,二角钱一捆,一捆一斤多呢!”我记得十分清楚,当时新上市的小葱要二角多一斤,不知是我的嗓音清脆吸引了顾客,还是大家真的认为便宜。走了的买主又回来了,人们很快地围住了我们的菜摊。外婆没有责备我,而是急快地把大捆的葱都改成了平均一斤左右的小捆,而我则边收钱边卖,结果不到两小时,我们满满的一大筐葱就卖完了。也许是老天有眼,竟然比平时卖得还快!望着空筐,我长长地吁了口气,心想:“这一关总算过去了!”但我知道丢了秤砣,二妹的灾难不会结束。
果然,回家的路上,外婆的脸始终沉着,我的心也悬着,当时我多么希望那丢失了的秤砣,能奇迹般地出现在我的眼前!然而,生活对我从来都不垂青,秤砣没有找到。
一进家门,外婆就骂起来:“这个丑八怪,踢死你也不解恨!”
“她又怎么了?”外公还在葱地里拔葱,不解地问外婆。
“她把秤砣拿丢了!”外婆边骂边一把抢过仍在二妹手里的称,“你这个白吃饱,死了得了!”
我吓得赶紧站在了二妹的前面,默默地牵住她的小手。不知为什么,我讨厌任何人欺负二妹,我开始有点恨外婆,我觉得她不喜欢二妹,她对我和二妹是两个待遇。
“那你们怎么卖的葱啊?”外公气喘吁吁地坐在土埂上问外婆。
“还不是这个机灵鬼”,外婆突然有了笑容,“你说我都没有想到,她还有这个主意,把葱都捆成了小捆,一捆两角钱,我们卖得更快!”外婆边说边低下头去数钱。
过了一会儿,外婆又高兴地对外公说:“还别说,没有损失什么,一点也没少卖钱!”
“我大外孙女就是聪明!”外公也笑起来。
“比这个丑八怪强多了!”外婆又恨恨地骂起了二妹。
他们虽然是在表扬我,可我的泪却在心底流淌,“二妹太可怜了!”
那天早晨祖孙三人的境遇,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每每想起都让我异常的难过!我总觉得二妹很无辜,像我的绿叶,因为她我才突出,在我没有任何意义!
好像从那件事开始,外婆对我更信任,也更看重了。很多事情干脆就直接和我商量。生活赋予了我沉重而艰难的使命,并没有考虑我稚嫩的双肩能否承受。而人的潜力也往往就是这样被挖掘出来的,对我来说也许是不幸中的幸事吧!
尽管生活得极不容易,可是二妹却赶走了我的孤独和寂寞。
盛夏,雨过天晴,我俩光着脚,一人一个破玻璃瓶子,到水沟里去装“酱油”;又用黄泥包“饺子”;还把干枯的蔡花叶子捆成扎……然后摆在窗台上,有时还招来后院的洋洋等人,我就做起了生意,虽然没有“钱”,但小朋友必须用自己心爱的东西来“买”,实际上是一种不等价的交换。后院的一个小男孩,因为用他的皮球换了我的黄泥球,他妈妈还来找外婆。
严冬里,我和二妹常常在围着小菜园的大雪沟里掏洞,在雪洞里过家家,往往还没有做成“饭”,雪洞就塌了,人也被埋住了,好不容易钻出来时,头发上,衣领子里,全是冰凉的雪沫子,虽然冷得直打寒颤,却仍然乐此不疲。。。。。。小菜园里没有多少温馨,却承载了我童年带着酸味的快乐!
二妹从来不和我争吵,由于我对她的保护,使我成了她的上帝。无论为我做什么,她都心甘情愿。而且从小到大,面对我的“逆”,她一向都是默默地顺受。直到今天,她已经是做了***人,她的很多家事仍然要我拿主意。
童年的积习,对人的一生多么重要!如果说我的人生是苦辣的,那么二妹的人生就还有一层“咸”,她比我还要不幸与痛苦!
我去上学,二妹就在后面恋恋不舍地跟着。遭到我的训斥,她就折回去,可当我再回头时,她又跟上来了。。。。。。无奈之下我只好带着她去学校。
我上课,她就在校园内的水泥台上玩,默默地等着我;我的注意力于是常常就被她牵去了,怕她挨欺负,时时往外瞅,终于被老师知道了,还特意家访了一次。以后我便常常在二妹的哭声中去上学,想想那时我在她的心中是多么重要的依附啊!
从那时起,我和二妹相依为命,无论命运把我俩抛到哪里,我们都没有分开过!虽然我们同母异父,但我们都没有尝过父爱,母爱也是飘移的,朦胧的。就像两片无意之中被粘在一起的羽毛,在生活的天空里,我们没有方向地飘着,荡着,不知“根”在哪里,“家”在何方!
从小到大,尽管我为二妹付出了许多许多,但我怡然,我庆幸,我感谢上苍把他赐给我做妹妹;因为没有二妹,我的人生还会增加一层缺憾——那就是手足的亲情!而亲情对我一生来说,都是感情的奢侈品,所以我时常望着静谧的夜空痴想:人生有许多缘分,相聚相守都是命运的安排!那个大大的黑眼睛,胖胖小手的小妹,曾经不止一次的让我的心在流血。。。。。。经历了,才晓得缘分对人生的重要,亲情,友情,爱情,都是缘分!当缘分还在的时候,万不可人为地去终结她,否则会在生命里留下永难弥补的创伤。
一九七三年的春天来的特别快,好像出了正月桃花就开了。
这一年我已经升入了小学四年了,小镇也随着我的成长而悄然变化着。不知不觉中,本来十分单调,甚至近于荒凉的小菜园附近,猛然间多了几所房子,我们也开始有了邻居!
一天,我们刚刚吃完晚饭,突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男的三十来岁,女的大约也是那个年龄,进得门来,还没等外婆招呼,那女人就主动地坐在炕沿上,还甜甜地叫着:“大婶,您不认识我了,我和书兰是同学啊,小时候还来过您家呢!”
“噢,早忘了,里边坐吧!”外婆好像看出了这两个人的来意,不冷不热地让着客人。
“呦,这是书兰的两个孩子?”女人仍旧挂着笑。
“是呀!”外婆不自然的应和着,“去,出去玩吧!”外婆一边和那女人对话,一边赶我俩出去。
我很奇怪,觉得要发生什么事情,就担心地躲在外面的窗下偷听。不知什么原因,只要有人一提起我的妈妈,我就条件反射似的把心提到嗓子眼,害怕得不行。我紧紧地把脸贴在墙边,仔细地听着屋里的谈话。
“大婶,我姓田,在粮库上班。”那个男人和气地对外婆说,“我们想在你们的西边盖房子!”
“不行!”外公大声地嚷起来。
我吓得赶紧跑进屋里,发觉本来躺着的外公已经坐起来,“这块地是政府给我的,你他妈是哪个庙上的?上这儿来打算盘!”
“哎呀,你不会好好说么?”外婆很惊恐,又对那男人说,“他就这脾气,不过,你可以去镇上问问,这块地是我们用军属厂的工作换来的,当初说好的这块地就归我们了!”
“是呀,我们也不愿上这儿来的!”那女人显出很微妙的神气,“可这是房产批的,如果你们不信,我这儿有证明,”她边说边去翻自己的包,“你说地是你们的,哪里写着呀?你们找房产去好了,和我们也说不着!”
“是的!”那男的从女人手里接过几张印着朱红印章的纸,双手拿着摊到外婆面前。
“我不识字,”外婆显然有点不安,没有看那几张纸;但底气却不那么足了,没有再和那女人争辩。
“我不管什么鸟证明,哪个敢上这儿来搭窝,看我不敲碎它的狗头!”外公边骂边大咳起来。
“你怎么不讲理!”那对男女赶紧站了起来,但没有和外公理论。
喘了一会儿,外公又骂起来:“我日他***,骑我脖颈拉屎来了!”
“你这是什么话?”那个男人涨红了脸,终于生气了。
“算了算了,不要和他理论了,”女人推起了男人,“和他们也说不出甜酸,咱们还是找房产去吧!”
我吓得发抖,生怕他们打起来,心里怪外公不讲理,也在怪外婆不劝阻外公。
“走吧,走吧!”女的拉着男的往外走。临出门,看见了我和妹妹,又加了一句,“谁喜欢和这样的人家作邻居咋的,呸!”
“你***放狗屁!”外公接着就大骂了那个女人一句。
外婆本来还想安慰谁几句,可听到那个女人的话,张开的嘴又闭上了,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终于什么也没说,看着那一男一女被外公骂得十分狼狈地走出了小菜园,才关上园门回到屋里。
整整一个晚上,外公一直在骂。喘一会儿骂一会儿,好象整个地球的人都得罪了他。外婆没有一句制止的话,他早已习惯外公的脾气,他要骂人你千万不可阻止,否则他会更厉害的发泄。
外婆一直在旁边抽烟,小烟灰缸很快就贮满了烟灰,清冷的月光向小屋洒进来,霜一样地投在她青白的脸上。过了许久,也许是骂累了,外公终于打起了鼾声,外婆也躺下了。可我从她那沉重的叹息里知道她并没有睡着。我知道土地对我们家的重要,我更知道外婆心里的苦闷。生活迫使十一岁的我已经不会用儿童的眼光去看世界了。我怎么也无法入睡,我仔细地想着对策:
“外婆,明天咱去房产问问,他们是不是来骗我们?”
“唉,问也没用!政府的事咱能违抗得了吗?”外婆对“政府”早已是惊弓之鸟。我知道外婆舍不得那块地,可是她除了逆来顺受,别无良策。
“那外公要是硬不让地呢?”我毕竟天真,不加思考地顺嘴问到。
“别听他瞎叫唤了!”外婆显出很烦的心绪,“有那个本事就不是他了。”
我还不太明白外婆话里的意思,但我没有继续问下去。窗外时而传来的蟋蟀的叫声,更加增添了我的忧虑和恐怖,早已习惯了这种氛围的我,睁着眼睛看着黑黑的夜空。我是多么希望自己快点长大,或者干脆死掉,早日结束这纷乱如麻的人生,可是却不能够。反而如同一株野草,不管人家怎样践踏,就是顽强地活着,迎着风雪,更迭着自己的枯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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