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夜书所处的位置,还不是这道裂谷的最深处。 向东直走,地势越来越低,尽头是一道万仞绝壁。峭壁之下,有个半人高的洞穴。张夜书已经无路可走,只得伏在地上,爬入洞穴。只匍匐爬了一会儿,便看到亮光,出口就在眼前。他加速爬到洞口,刚探出头去,眼前的景sè让他惊呆了。
这个洞口开在一面峭壁之上,离他不远,三股清泉从百丈高崖上飞流而下,注入峭壁底下的一口碧蓝sè的水潭之中,声若奔雷。水从水潭四溢而出,在数十丈外汇成一条河,河水泛着金光,两岸的林木郁郁葱葱,一望无际,一行白鹭,振翅飞出莽林,从rì影下划过。景sè甚是壮美。
张夜书见水面距洞口不过六七丈,便从洞穴中跃下,一头扎进水里,游到岸边。
这片森林异常茂盛,其中毒虫猛兽必不在少数,此时rì头偏西,一会儿天黑之后,林中将更加危险。为保险起见,张夜书决定在水潭边上过一夜,待天明之后再走。
他先在森林边缘拾了一大堆柴火,足能烧上一夜。然后解开背上的琴,把剑当做鱼叉,在浅水处捕鱼。捕了有十来条,天边仅存一抹余晖,已是暮霭沉沉。潭里的鱼个头并不大,最大的也就三指来宽,这点鱼,还不够他吃个半饱,不过他已经很难看清水里游鱼,虽然下半夜要挨饿,但也只得就此作罢。他斩去鱼头、鱼尾,刮掉鱼鳞,将鱼的内脏淘洗干净,便生起一堆篝火,把鱼肉叉在剑上,架起来烤。
这一夜,张夜书守着火堆,彻夜不眠,只是在凌晨之际,疲惫已极,闭目假寐了一个时辰。天蒙蒙亮,他便起身,砍了三棵树,扎成一只木筏,推入河中,又削了根竹篙,顺流而下。
正行间,陡然听到羽箭破空之声,白驹过隙之间,一支羽箭划破茂密的枝叶,径直shè向他的大腿。看来shè箭之人并不想杀人,只是想生擒他。
张夜书一手撑篙,向后一倒,双足勾住竹篙,再向上一翻,便翻到竹篙顶端,像老鹰扑食一般,朝林中俯冲而去。刚穿过枝叶,又有一支箭shè来,目标仍是他的大腿。shè手就立在这棵大树下三丈开外的地方。是个三十出头,身材与张夜书相仿的男子,左颊上画着八条赤sè的条纹,上着青sè的窄袖襦衫,下着一条白sè襦裤,足登草鞋,腰系革带,佩一把短剑,手执一柄长弓,弓马娴熟,一支箭刚shè出去,另一支箭已搭在弦上。张夜书一把揪住头顶的树枝,下落之势为之一滞,凌空使出一招“禅院深深”,头朝下,脚朝上,双腿盘起,宛如一个入定了的得道高僧,羽箭擦着屁股飞过。然后一个筋斗,半跪在地上,距那shè手已不到诀将寒气连同傅公申的内力一起吸尽,傅公申从此变为废人。但即便是如此,也做不到,因为‘逍遥六气诀’已经失传了。”张夜书道:“我若有法子救治傅兄,而且丝毫不损他现有的功力,前辈又当如何?”叔孙皋道:“傅大哥的伤,连长老们都束手无策,你是什么东西,竟能救治?真是大言不惭!”张夜叔道:“且不管在下说没说大话,但诸位与其眼睁睁地看傅兄等死,倒不如死马当活马医,让在下试上一试。”三位长老互视一眼,意见一致,都缓缓地点了点头。女长老道:“为今之计,我等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但愿公申吉人自有天相。”胖长老叹息道:“能否转危为安,便全看公申的造化了。万一……那也只能说公申命该如此,人力有穷极之时,如何与天争呢?”黑长老道:“三哥,你大病初愈,宜安心静养,还是让离儿送你回去,免得又旧病复发。这里就交给我和也是姨夫起的。姨夫是个文人,所以我的名字也文绉绉的。”夏凝道:“那你真实名姓叫什么?”张夜书道:“不清楚。姨夫、姨酿、舅父、舅母还是师父都讳莫如深。师父说,只有哪天我的武功强到能打败我的仇家,他才会告诉我真相。一天达不到,便一天不能知道;一辈子达不到,则一辈子休想知道。”夏凝道:“你师父可真是铁石心肠。”张夜书道:“他只是不想我去送死。”“张兄弟!夏姑娘!”夏凝道:“是姜政大哥来了。”姜政朗声道:“我到处找不着你们,原来一对小情人,跑到这儿说悄悄话来啦!”夏凝假装生气道:“姜政大哥明知我们是在说悄悄话,便不该捣蛋!”姜政哈哈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我们莽撞了。我向夏姑娘赔礼了还不行?”夏凝道:“这还差不多。”傅公申接踵而至,向张夜书拱手道:“傅公申不会说话。这条命是张兄弟从鬼门关前救回的,rì后若有差遣,傅公申无不尽力。”张夜书道:“傅兄言重了。”姜政道:“公申此番能够死里逃生,全亏张兄弟舍命相救。得好好地慰劳慰劳。公申今天猎了一头鹿。今夜我们大家伙便吃鹿肉,饮烈酒,来个不醉不归!”傅公申道:“我也正有此意,但不知张兄弟意下如何?”张夜书道:“恭敬不如从命!”姜政道:“好,够爽快!我最不喜欢男人婆婆妈妈的了。”一行人回到傅公申家中,院子里已生起了一堆篝火。傅欣碧将刚他们今rì猎的鹿剥皮洗净,整只架在火堆上烤。傅公申将家中的窖藏都搬了出来。待鹿肉烤熟后,傅欣碧将其置于一块木板上,手执一把短刀,身姿甚是优雅,像是绣女在裁一件衣服,而不是在肢解一只鹿,游刃有余地将鹿肢解开来。再把鹿肉切割成块,盛在一个陶制的圆盘中,加入几种调料,用手拌匀。然后端到众人的案前。夏凝闻到肉香,迫不及待地夹了块肉放在嘴里,赞不绝口道:“欣碧妹妹,你烤的肉可真是好吃,谁娶了你是他的福气。”傅欣碧听她这么一说,含羞道:“夏姐姐你莫取笑我了。”夏凝道:“谁开玩笑啦,我说的可是肺腑之言。”姜政也跟着起哄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可害臊的。你若有心上人,便跟我说,我让你嫂子给你说媒去!”傅欣碧道:“姜政哥,你再这样说,我便不理你了!”姜政道:“好好,我闭嘴。得罪了欣碧妹妹,以后哪里去吃这么好吃的烤肉。张兄弟,欣碧烤的肉可是我们这儿的一绝呢,多少年轻小伙子做梦都想吃上一口哩!你也尝尝。我说夏姑娘,张兄弟手不能动,你却只顾自己大快朵颐,让他眼巴巴看着,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夏凝道:“我自己还没吃饱呢,哪有力气伺候他呀。你好意思说我,自己不也光顾着吃?”姜政道:“我跟你能一样吗,你可是张兄弟可是一对的呀。”张夜书道:“那个,我手不能动,用脚也是一样的。”说着足尖在案底一点,忽有一块肉从盘里蹦出,张夜书侧身一翻,叼着那块肉,咀嚼几下吞下肚子道:“油而不腻,唇齿留香,傅姑娘的确是好手艺。”姜政叫道:“好功夫!”右掌在案上轻轻一拍,盘里蹦出两块肉,再将筷子一指,将肉一齐串在筷子上。一击之下,有两块肉蹦出,说明他的功力虽高,但在运用之时,却还不及张夜书jīng纯。姜政豁达一笑,道:“还是张兄弟技高一筹。我输了,自罚一杯。夏姑娘也一齐喝几杯吧?”夏凝摆摆手道:“不了,我不大会喝酒,你们大男人的话题我也不感兴趣。我还想拜欣碧妹妹为师,好好讨教一下烤肉的诀窍呢。”姜政听她这么说,也就不勉强了。斟了三大碗酒道:“张兄弟,公申,来,我们满饮此杯!”张夜书喝干了酒,说道:“小弟有一事一直不明,想请教傅大哥。”傅公申道:“张兄弟有什么话,但讲无妨。”张夜书道:“姜氏一族,可是秦广王城的族裔?”傅公申和姜政在片刻愕然之后,异口同声道:“你们到过哪里了?”张夜书道:“是。我们打开了那道铁门。他们都是怎么死的?”姜政连饮三杯,之后沉声道:“我们姜氏一族是神农氏的一支余脉,原住在商洛一带,后来先祖追随武王伐纣有功,被分封在关中。秦国一向有称霸天下之心,我们这一族因为擅长铸剑,秦国垂涎已久。敬王三十一年,秦军大军终于压境。我们这种边陲小国,根本就不会有援军。坚守了不到三rì,都城便被秦军攻破。国破之后,举族上下,都成了秦国的奴隶,为其铸剑。直到汉高祖攻破咸阳,我们才得以趁乱逃出。我们生怕再卷入楚汉的争端,便隐姓埋名,迁徙到秦岭北麓。东晋十六国,五胡乱华,大肆屠杀汉人,秦岭北麓也不再是久居之地。无奈之下,我们只好躲到秦岭山中,做化外之人。直到隋文帝重新一统天下,才从深山中走出。子孙中也有致仕的,但大多耕读传家,作个本份守节的寻常百姓。传到北宋徽宗,汴京为金兵攻破,关中又落入西夏人之手,我们身为华夏子民,不愿臣服于异族,不得不再次躲入深山中。也就在这时,一个叫姜桓的人无意间发现这座先秦时期废弃的秦广王城。我们穷两代人之力,将城池扩大一倍,秦广王城才有今rì的规模。”秦广王城终究不是我们真正的归宿,我们无时不刻不在盼着我华夏子民能够驱除胡虏,收复大好河山,我们也能走出深山,不必在这地底苟延残喘。怎奈南宋朝廷只知偏安一隅,非但未能收复河山,反而被蒙元给灭了。后数十年,城中来了十一个人,有几个人伤得很重,自称是抗击蒙元的义军,被官府追杀,慌不择路之下,误入此地。我们听他们是义军,便毫不怀疑地收留了他们。岂料自这些人到了以后,城中渐渐有疫病出现。再过几rì,疫情大盛,超过半数的人染上了瘟疫。当我们怀疑到他们头上,准备拿他们问个清楚时,他们都已经杀了守卫,掏出城去,而唯一的出口也被人用火药炸坍了。消息传来,当真如晴天霹雳。当时的八位长老已有五位染上瘟疫,杀手人黄,剩下的三位长老经过商议,为免疫情继续蔓延,决定弃卒保车,将所有染上疫情的人隔离起来。就是你们所见的,尸骨成堆的那间石室。而且当时因为出口已经堵死,我们只能挖一条通道出去。一直挖了一个月,通道才挖通,但城中的粮食却只能维持不到半个月。老弱病残死伤殆尽,最后活下来的不到十之一二。”张夜书道:“难怪傅姑娘说村里的人排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遭此一劫,任谁都会心有余悸的。”姜政一抹泪珠道:“都是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我们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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