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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杉?霞?》第三十章 悟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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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倚真如梦初醒,跳了起来,把手一挣。康浩陵急忙将手放开,又说:「我没想吓你...」

司倚真曾在蜀宫中捣乱,在常居疑那怪客跟前侃侃而谈,也未有这般失措;隐约间,又有些从所未有的欢喜。她平时豁达大方,此时隐身暗中,却浑身不自在,勉强笑道:「你没吓着我,没...没吓着,我胆子可也没那样小。」暗骂自己:「如此应答,乱七八糟。侍桐听了一定笑死我,师父听了,多半要骂死我。」却没想到康浩陵一番表白的乱七八糟,决不在自己之下。急急又道:「我得去了。要是有人上来察看,见牢门紧闭,我失了踪,怕要立即冲进来救人,事情立刻便穿。」

康浩陵道:「是,是,你快去罢。」在掌心一闻,依稀还留着她手腕衣袖的清香。

司倚真端着食盘去到门外,见廊道中空无一人,与自己来时一模一样,「我来的时候,没料到会见着他。后来见着他了,却没料到会听到这些言语...怎么办呢?...」她再怎么jīng灵早熟,仍是个没姊妹、也没娘亲的孩子,只读过古人情诗,却没人给她解说,哪知降临到自己身上是何滋味?

世间少女初次听闻他人吐露爱恋,往往也是这样羞涩难当。司倚真天资颖悟,又经江?一番教导,自以为懂得世上许多人情世故了,岂料面临「好朋友」的表白,竟是加倍手足无措。原来自己一直忘记他不过是个会对同龄少女动心的少年。

康浩陵在身后又道:「真的,我真不想冒犯你。你...唉!你当作没听见好了。」这话说得十分委屈,好像怕司倚真再不当他是朋友了。

司倚真定定神,回复了一丝活泼自在的本xìng,慢慢转回身来,不敢瞧向康浩陵,垂首说道:「我一定想法子救你。山外小镇上,有我家里的一群家人,还有侍桐,我时时跟她写信的。或许一伙人使个偷天换rì的巧计,能让你混出旦夕楼去。救你出险后,我慢慢跟你说我家里的事。」

康浩陵怔怔地应道:「是。」心想:「听她这话,应该是不怪我,还要我这朋友。」

司倚真说:「夏至节是你南霄门和北霆门五年清算的比武之rì,在那之后,我要返家省亲。我盼望能在chūn天便救你出监,让你尽快回师门去。夏至以后,你若得空,愿意随我去见师父,那就更好,省得我居中传功,将内功心诀传错了。」

康浩陵又胡思乱想:「她师父不知何故,显然不讨厌我,还对我甚是眷顾,似乎是看在义父的面上。万一她师父得知我对她...对她的心意,不知会不会反脸,将我打一顿?我打不打得过仍在其次,那是她师父,我又不能还手!」

却听司倚真又道:「你说的每个字,我都记着...在心里。你别怪我没好好答你,我,我实是...实是很感激你的。」说到最后,羞得眉头也拧了起来,锁上牢门去了。

「她没说喜欢不喜欢我,只说很感激我。那么至少她没生气,也许...她很欢喜听见我的表白。」康浩陵言念及此,登时大为雀跃。转念又推翻了自己:「不,我自识得她以来,总见她每一句话、每一举动,都是颇有风度。当她对常居疑口出不逊之言,也是故意为之,她很清楚自己在激那老人,可见她每说一句话,都是心里想好了的。由此观之,她方才最后那句,恐怕只是出于礼节,说些好听话安慰我罢了。」又一阵沮丧。

如此一忧一喜,坐在黑牢一角发呆,彷佛连五年清算、难堪身世等等大事,都忘了个干净,甚么流星式、捕星式,也好像没练过一样。唇边似乎留有淡淡香气,他不知北霆门女弟子能否上妆,牢门打开的一刹,他也没去看司倚真有无搽甚么口脂,这香气不知是否来自女子脂粉?其实他便是仔细看了,恐怕也瞧不出所以然,他自小跟师哥们居住一起,对师姐规规矩矩,有时还忘了师姐们是女人,更不留意她们的梳妆细节。但这香气是从司倚真饮过的壶嘴上过渡而来,却是绝无可疑。

――自己何德何能,污秽的面上能沾染到这股馨香?

到后来钻入了牛角尖,竟想:「黎绍之若还送饭来,拜?晚点再到。我吃了他那些莫名其妙的饭菜,嘴边这香味便留不住了。」至于要因此而饿肚子,倒是浑不在意。

「我刚刚嘴快,说了一句『饮我饮过的酒』,这话太也唐突!倘若她以后不愿和我同饮一壶酒了,怎生是好?...瞧来她姑娘家,好奇酒浆滋味,却没多少人同她饮酒。她师父是一定不肯的,北霆门人更别提,侍桐那个娇滴滴的丫头,酒量一定比她更差。咦,有了!今年秋天,我带上她一起,去跟殷迟相会,让她和咱俩喝个够。她若醉了,我送她...送她...却不知她那时要回家,还是回北霆门?不妨,天涯海角我都送。」幻想之中,司倚真不胜酒力,沿途要自己照料,一路穿山越岭同行,他乐得好像身体都飘了起来。

但他也自知,这样天马行空想下去太过荒唐,只得勉强收摄心神,要想些严肃的事儿。想起司倚真说要在五年清算之前,使偷天换rì之计将自己救出,想起她衍支弟子的身份,猛然之间,两个诡异的念头冒了上来,一番绮念顿时消失。

第一个念头与武艺有关:「若是我央她将北霆门的招式偷偷跟我说呢?虽然她入门不久,多半只知皮毛,但我跟黎绍之打过,他的刀路我记得很清楚,大可以举一反三,拿来作练剑的依据。我在牢中没法给师父教导,却可以一边琢磨捕星式,一边拟想北霆门刀招的破法。」

「不,为人怎能这样卑鄙?虽说北霆门都不是好人,无须以光明手段对付,但万一偷招事发,南霄门颜面何存?即令没传出去,单是对她说出这等卑下意图,就够她瞧我不起、瞧南霄门不起了。可这是刺探北霆门招式的大好良机,又怎能坐失?」

好生难以委决,第二个可怕的念头又挥之不去:「事情不对。她假意拜师,使用假姓氏,在北霆门中再如何被忽视,到底也是受了冷云痴的师恩。她师徒俩究竟有何图谋?她潜入蜀宫在先,卧底北霆门在后,两处都是险地,她师父一定有甚么惊人的算计。但她名分上还是冷云痴的弟子啊!如此yīn谋算计北霆门,往后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以往只觉司倚真娇俏可爱,二人相处融洽,虽然见她有些神秘,也并没怀疑她有何不轨图谋。此时他别事不做,专心蹲监,心思特别清晰,才醒悟到,司倚真和她师父或许并非好人,是自己一厢情愿,看错了人。这对师徒,连同那个小丫头、那一堆仆人,个个都高深莫测,难道竟是甚么邪门派别?

康浩陵长叹一声,「但盼不是。她那样的人,怎会是坏人?」回想在蜀宫之中初见,司倚真的铁棍兵刃被风渺月宝刀削断了,二人后来躲在飞阁中,她爱怜地瞧着自己的残缺兵刃,那又惆怅又纯真的模样,历历在目。「她对一把兵刃都如此长情,怎会作恶?一定不会的。她卧底于北霆门,一定有她的苦衷...她师父能教出她这种人品,也不会是邪派。」

想来想去,总是离不开司倚真的来历、与偷招的念头,为了迫自己收心,跃起身来,右手虚拟持剑,便使动「流星式」。初时心烦意乱,逐渐地凝神定心,右手手掌张开,五指并拢,不知不觉间,又使出了那rì攻击黎绍之的徒手驰星剑。手臂一时柔软、一时腾跃,忽而是手臂、忽而幻化成长剑,手腕一时发劲敲击、一时又化作剑刃的一部份,这条手臂的剑意,竟似跟自己拿了十来年的剑一般流畅。

他心头微喜,自觉使这等「无剑之剑」,也不是全然妄想。他进退趋避,脚镣乱响,也不理会,反正自己动与不动,北霆门都不会放人,为何往rì荒废功夫,一味枯坐默想?

他越打越快,眼前彷佛出现了「无剑之剑」四字,又不敢多想。要知他受义父与师父的严格规训,身旁之人尽是同样规矩的南霄门人,也见过不问因由、誓死效忠李继徽的「西旌」死士,他虽非身在营伍,却在军纪般的薰陶下成长,早已养成了严谨顺从的xìng子。倘有甚么武学相关的念想,只要师父没教过、没认可,他全当是旁门左道。

他却不知自己的天资其实远过于此。一板一眼的套路练法,等如扼杀了他的武学天分。这又并不能全归咎于师父??,而是康浩陵自己向来自律过严:出招前要先想计策,打完了要以下棋复局之法步步反省,简直像是腐儒读书应考,潜能尽都被压抑了。

――终于到了这黑牢之中,师父管不到、师哥们指导不到,有疑问只能自己求解,解出来了也没人能说他是对是错,只求战胜,反而成了突破的契机。

他使到后来,自然而然眼前出现了黎绍之这北霆门好手,在给他喂招。黎绍之招数活、膀力沉,正是内外兼修的极妙敌人。这时他又真盼望黎绍之赶快来送饭了,好让自己验证验证。又因他「复局」本领甚高,始终记得黎绍之在「弥确巷」的招式,这时眼前便真如刀光重重,自己穿插其中,要伺机突出一招「捕星式」的绝招,将敌人当头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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