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封关键处全写成了隐语的信,由少女提笔沉吟的灯下,递到了恒安驿馆。司倚真猜得到殷迟正摩拳擦掌等着救人,却不知他收到信以后,立即明白了信中的意图:「这位姑娘是教我使疲兵之计,闯多几次,引得北霆门人忙于应付,她再出面慰劳,松懈他们的心防。那时我便可趁隙突入,就像那化为老道士的妖怪一样。我扮不了他们亲信之人,由她来出面,那是最好。」
信中的隐语又作何解?「正门」俩字没有他解,正是教自己学那妖怪,由正门攻入,「那是说唯有正门可破,想来旦夕楼构筑奇特,没有窗隙,好,我便堂堂正正自正门闯入。」登时大为兴奋。那又该何时进攻呢?「胡改,胡改...胡改甚么呢,有关旦夕楼的规矩么?有关北霆门的武功么?......啊,韵书之中,胡改二字的切音是『亥』字,是了!旦夕楼的门卫定是在亥时换更。」soudu.org
以韵书中的切音来写隐语,是「yīn书」写法之一,司倚真打小听江?闲谈旧时西旌赤派传递消息时的种种yīn书写法,很自然便用上了这一套。虽然并不艰涩,但同音、谐音之字甚多,解谜之人也须知道往哪一方面去解,才能既解出字来、又可串连全文意思。
「重楼响雷三声,又是甚么?旦夕楼高三层,重楼莫非是第二层之意?响雷,雷响,此时chūn雷早过,二更响雷......」琢磨不透,心中焦急,不知怎地就想起阿娘说过,从前阿爹和大仇人江?在西旌办事,消息通传多用隐语,而阿娘对这些花样是一窍不通:「这位姑娘的心思也真繁复,去做探子,定是一号人才。」他又怎知司倚真正是江?调教出来?
「她为何不说康大哥囚在哪一间牢房?难道要一间一间去开,岂不天下大乱?那么多人我怎应付得来?啊,有了,有了!」忽然顿悟,喜得跳了起来。
「雷响,乃是八卦中的『震』卦之象,旦夕楼形作塔状,牢房分布必是环形,响雷三声,必是说康大哥的牢房在『震』位第三间!」
幸得应双缇学问甚好,虽在困苦的边地,仍对儿子传授了一些中华易学。北霆门的构筑又十分依循正规,殷迟一旦明白司倚真之意,要找出八卦方位,丝毫不是难事。「这小姑娘真聪明,也真有趣。对了,她是家学渊源,她那爱煮菜的师父住在翻疑庄,这庄子的名儿也挺雅致。」他既识了侍桐,又与司倚真书信投缘,认她是朋友,对那「翻疑庄主人」的疑忌,也越来越少,反倒渐渐有些心仪了。
「康大哥在牢中憋屈得狠了,我这就来帮你出气。嗯,我救得康大哥脱险后,第一句话要和他说甚么?就说今年咱们特别有缘,可以喝两次酒!」彷佛已身在旦夕楼中,一剑一个解决了看守之人,打开牢房,教康浩陵重新呼吸外头的新鲜气息,然后并肩杀出,便如初见时联手从成都城内打到城外一样。
殷迟满腔热血,岂料一见到第二张信笺,却是当头浇下一盆冰水,喃喃诵读那短歌歌辞,竟自痴了。
「这位姑娘要我在滚滚世事中随波安身,横竖人生如寄,转眼便逝,又何必自苦?她不明白我半是命运捉弄,半是自取其咎,怎能说淡便淡!」
「可是,她...她是真懂我的。倘若今rì不是我自己找死,她引这几句,已足够教我开心。她怎能这样聪慧?是我的字泄了底?还是我行文泄漏了我的为人?我前几封信言不及义,她怎能瞧穿我的心病?」
如果司倚真写的是热心进取之言,勉励他修行向善,以求多福,殷迟必定冷笑置之,说不定还要生出反感。然而这几句歌辞却正打中了他心坎。他总有个隐隐约约的盼望,若是当年阿爹没死,阿娘不是忧郁度rì,一众伯伯不督促他报仇,也不必为保黑杉令、连中原都不敢回,大家欢欢喜喜在无宁门过着平静rì子,岂不是天下最好的事么?
但自己的命已是生成了这样,于是,他又想着,杀到哪儿算哪儿罢,将这除了报仇别无追寻的人生过完,也就是了。身中剧毒,何时要死都不知道,那便任凭曝尸野地罢!只是,想是这样想,却难以洒脱,睁开眼来便是自恨自怨,没有一rì是快快乐乐过到头的。
――而司倚真却藉着古歌辞对他说,你拿忧患折磨自己,岁月又何曾停驻,世间又何曾因此平静呢?
「她和我素昧平生,却知道怎样宽慰我。她要我振作,纵使我此生注定要折堕,都不能忘了她一番好意。唉,我多想见见她,她愿意交我这朋友么?」
方才一瞬冰凉,此刻心头又慢慢回暖:谁会真心希望他快乐?侍桐会的,康浩陵也会的。可是,侍桐只是个傻丫头,不明白他;康浩陵则是身在南霄门,又似乎与西旌赤派有甚大渊源,就算曾有患难交情,二人之间终究有着一层隐忧。「无宁门的人...他们对我关爱,都是看在阿爹面上,我报仇他们才高兴。家里的人啊...他们当真明白过我么?只怕连阿娘也不懂我。」
其实,应双缇自然明白自己儿子xìng情,巨变打击却令她怨愁郁结于心,那是长年抑郁之症,有如心头之瘤,竟再也难以痊愈。她对儿子的眷顾,总是难以开口。殷迟丝毫不知自己娘亲当年是何等爽直的一个姑娘,他见到的娘亲是那样单薄悲苦,喜怒不显,在阿娘面前,他就是感受不到一点普通人家的天伦温馨。
「我写上一封信到一半,断霞池之毒发作,狼狈不堪,汗如雨下,将信纸都揉得烂了,这姑娘也没怪我失礼。」这还不算甚么,要紧的是她盼望自己开心,又道出了他的心病!
殷迟想写点至诚的言语给司倚真,却怕太过亲热,一再逾矩,反惹人家不悦。左思右想,只写了:「岂无知己...」下文便难以为继。信末,注了「十六」、「三」两个数字。他不懂怎写隐语,只能这么写暗号。那是说,我使疲兵之计,头两次袭击,都是骗人,第三次出手在五月十六,那是当真救人,请你在亥时去到旦夕楼相助。
而那「岂无知己」四字,含蓄之极,却也庆幸之极。他带着几分怅惘、几分没来由的欢喜,封好了信,心道:「我要加紧练武。将来杀青派别院里那些人,势必要和北霆门人交锋。这是第一次同他们交手,看守之人若是好手,那是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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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旦夕楼第二层、「震」位第三间黑牢中,康浩陵苦思勤练,他将黎绍之留下的大批干粮藏在茅草底下,脏了也照吃不误,因为他除了对武学新知的热望之外,还平添了一份继承父母之志的使命。
那是肇因于黎绍之数rì前吐露的真相。当rì黎绍之见他执迷于挖掘两派武学相通之处,知他陷溺rì深,不知如何相劝,急切之下,顾不得掩藏真情,说道:「我为了你好才劝你!历来刀剑双修之徒没一个好下场。便是你爹,不死于刀剑双修的罪名,毕竟也是被这回事拖累。这是注定了的一条死路,你难道不爱惜自己的命?怎对得起你爹?」他不提?苓半句,那是对南霄门人和师弟结下私情一事,犹有余怒。
康?夫妇的事迹,康浩陵已经磨着黎绍之不知说了多少,却没听见任何与刀剑双修关连之事。他一听此言,登时大奇:「先父是因与先母出走,这才获罪。怎地又与刀剑双修有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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