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已末，阳春三月，竹林外三两桃花枝，溪水低流，所到之处青青蔓草。

此日雨歇微凉，两人驾马从官道匆匆而过，偶遇竹林外小亭，停下稍作歇息。

身形稍壮实那位身着玄色中衣灰色外跑，暗绣山泽草木，银线挑落，衣摆于风中飞扬。

玄色足靴落地时，溅起水花，他浑然不在乎，单手擒着缰绳，朝着落后一步的少年郎微笑。

虎目于阴天下熠熠生辉，声如鼓鸣，带着特有的厚重。

“溪暮，看来不出三日，你便可出师了！”

此人正是鲲鹏派第十三代弟子白鹭飞。他本该和师兄弟们一同回到凤翔府鲲鹏派，不过因着和常溪暮惺惺相惜，又惦记着那三品竹叶青，便和郑东来等错开回程时日。

被他调笑的少年是常溪暮，本是遵师命将信送往浮屠山浮山派掌门金不归，才出岛登上登州之处，就在东莱遇到贼人绑走孩童一事，耽搁之后，破罐子破摔，打算买上几坛竹叶青请罪。

彼时他穿着绣有虫鱼的豆青中衣，外罩竹青长袍，长袍及膝，很是精神利落，足靴贴合笔直的双腿，飞身从马上下来时，衣摆飞扬。

他眉宇间带着少年人未脱的稚气，眸底却是少年早熟的沉稳，两厢杂糅在一起，只会让人觉眼前一亮，知晓此人是人中龙凤。

“阿飞，你要是再取笑我，今日的切磋就算了。”

白鹭飞当即服输，朝着常溪暮身边那匹马吹哨，勾了勾手指。

“小弟知错，还请大哥原谅则个。”

他装模作样的道歉，浑然不见在东莱时的憋闷。

县令的假戏假作最终以百姓们对他赞誉不断，雁行堂对他心生警惕，而登州知府将会前来视察作罢。

以登州知府的毒辣，定会发现东莱的暗潮流涌，届时自有朝廷会收拾这位县令大人。

就在白鹭飞兴奋不已前去告知常溪暮时，却见常溪暮长吁短叹。

未言明之意在事实之中表露无遗。

其他门派在翌日就离开了东莱，一别，再见不知经年。

两人雨后赶路，奔波至小亭内，见常溪暮沉默无言，白鹭飞担心不已。

“溪暮，你是不是不舒服？”

他小心翼翼的凑过去：“难道我昨日那一招伤到你了？”

两个年纪相当的少年凑到一起，又是江湖人士，自是没事就切磋，有事还要切磋。

白鹭飞习得鲲鹏派的绝学影破幽明刀法，曾在第五式直上青云停滞许久，迟迟不见进展。又因素日里与之切磋的是拜在同一师父下的弟子，那几人的实力逊色于他，又不如他这般勤奋好学。

习武者，遇到一位好的对手也是关键。

不仅如此，他的内功混元功在领悟到第二重的时候，便开始遇到瓶颈。而就在昨日，他与常溪暮切磋时，突然灵感，略有突破，以致招数威力十足，直击常溪暮。

常溪暮防不胜防。

常溪暮自小就被清虚道人称赞聪颖过人，然则，聪颖是把双刃剑。他最擅长的便是观察他人招数，判断他人实力，再以此作为进攻的基础。每每如此，他都可以最少的功夫获得胜利。昨日比武时，白鹭飞因着内功突飞猛进，招数精妙绝伦，他反应不及，匆匆闪过，却被刀风刮开了衣衫，胸膛处多了一道刀痕。

只是此事他不曾告知白鹭飞，担心这个醉心武学的榆木疙瘩自责不已。

“你想了，就你那功夫，再去练个几年再说吧！”

两人熟悉后，常溪暮便暴露本性，损人的话俏皮的话张口就来。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隔阂消失殆尽，除却自己的出身，余下的，常溪暮知无不言。

好在白鹭飞是那典型的大老粗，说话不过脑，也就初识时好奇过， 此后将此事抛之脑后。

“你这话太狂妄了！”

白鹭飞作势捋了捋袖子。

“有本事现在我们就打一场？”

常溪暮左右一看，四下无人，官道上也就两匹马留下的足迹，雨后山林吹来的风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他咧开嘴，扬起一个疏狂东西笑容。

“好啊，输掉的人今晚请客！”

两人达成约定，提刀的提刀，拿剑的拿剑，才摆开架势准备在这小小的小亭子里过招，就闻金戈相撞之音。

“有人。”

常溪暮收剑，侧耳倾听。

白鹭飞顺势而为。

金戈之音破空而来，夹杂着叫骂声，按着这距离判断，两地相去一里。

雨后的清凉被嘈杂的声音打碎，无端燥热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开口。

“去看看。”

彼时，常溪暮处于对外界感到新奇，新交到好友的欣喜，而忘记船夫郭老的嘱咐。

莫要多管闲事。

然则，谁都没有料到，此次多管闲事，竟是引来半生风雨，一世飘摇，身处江湖飘零的无奈和遗憾尽数到来。

纵马而去，片刻，两人便嗅到空中泥土青草雨水以及那血水混杂的味道。闲适之意消失殆尽，肃穆跃然于眉间。

阳春三月之美在入目血流成河时，化作凄苦飘零。

生前一把剑，生后一捧土。

两人来晚一步，下马持剑时，两方人马已经分出胜负，白衣蒙面人尽数躺在地上，脖颈出一点红，血水从身下渗出，悄无声息的汇入到临近的溪水里。他们横七竖八躺着，唯一一个活口此刻被黑衣人抓住威胁着。

却见为首黑衣人持剑落于白衣人的脖颈处，剑锋所及之处，血丝迸溅。

“我再问最后一遍。”

沙哑的声音犹如那车轮掠过砂砾，是捶铁落下时的杂乱。

“《生死判》在哪里？”

《生死判》？

常溪暮常年居于岛中，消息闭塞，对此并不知情，此刻并未多想，只是高呼。

“剑下留人！”

此语一出，那白衣人已经开口。

“王天明，你少贼喊捉贼，《生死判》分明就在你那！”

话音才落，白光一闪，最后一名白衣人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