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诗经·国风·卫风·硕人》
世人偏爱美人,我自然也不例外。
可当朝堂之上,大臣们纷纷劝我广纳后宫,选尽天下美人之时,我着实为难了。新帝登基不过一月,按惯例,确实是要广纳后宫的时候,可惜我身为女子,即使广纳了后宫,也无福消受啊。
一连三日,朝堂之上便为了此事而争论不休,便连黄河水患之事,也搁置一旁。我坐在龙椅上,有些头疼地扶额,下端的大臣们此时早已面红耳赤,于是我只好咳了几声道:“爱卿们的好意,朕先心领了,可是如今黄河水患,方才是头等大事,不知众爱卿怎么看?”
话音刚落,朝堂上寂静一片,有人蓦地站出,朝我拱手道:“回禀陛下,黄河水患大抵都是因为泥沙淤积而至,若是要治理,怕是只能从此中落实。”
于是,有大臣开始附和,我抬眼看了看那人,正是自前任大司马辞官后,新任的大司马,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见识却也渊博。我敛下眼帘沉吟半响。
“黄河水患时有发生,若是派人挖去淤积的泥沙,只怕也是个大工程,且治标不治本,耗时耗力。”自上朝前,我认真地翻阅了大孟建朝两百多年来所有关于黄河水患的记载,大多都是派人挖去淤积的泥沙,可是水患依旧频繁发生,没有得到任何缓解。
闻言,新任的大司马便道:“臣有一法,不知可行不可行。”
这话让我颇为一喜,忙道:“大司马快讲罢。”
“以河治河,以水攻沙。”他薄唇轻启,不急不缓地吐出这几个字,我愣了愣,大司马便接着道:“黄流最浊,以斗计之,沙居其六,若至伏秋,则水居其二矣。以二升之水载八斗之沙,非极迅溜,必致停滞。水分则势缓,势缓则沙停,沙停则河饱,尺寸之水皆有沙面,止见其高。水合则势猛,势猛则沙刷,沙刷则河深,寻丈之水皆有河底,止见其卑。筑堤束水,以水攻沙,水不奔溢于两旁,则必直刷乎河底。一定之理,必然之势,此合之所以愈于分也。”
“好一个‘束水攻沙’之计。”我登时喜形于色,激动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我登基不过月余,黄河水患正是我立君威的好时机,无奈前人治水之法千篇一律,如今这位大司马,倒给我了耳目一新的感觉。
我本想亲切地唤一声他的名字,却发现似乎并不知晓他叫什么名字,声音便在喉间顿了下来。
好在这位新任大司马是个十分机灵的人物,只当做恍然未觉,拱手又道:“臣景奕冉拙计,还望陛下海涵。”
这话被新任的大司马硬生生地加了自己的名字,反倒听起来有些奇怪,我却笑道:“奕冉深得朕心。”
见我龙颜大悦,底下的大臣似是又跟着高兴了起来,几番讨论,终是将黄河水患之事暂且定了下来,崔谨全正要开口高喊退朝,忽然有一人上前。
“陛下,广纳后宫之事,还请陛下早下决定。”说这话的,是三朝元老的丞相。我满面的笑容一僵,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经他这么一道,底下的大臣们便又开始纷纷谏言,我只得狼狈不堪地逃离朝堂,急忙下了朝。
这着实是我最不堪回首的一次下朝,想必皇兄在位时,也定是遭遇过这般臣子的炮轰,可是皇兄是男子,自是没什么的,但是我却不一样了。
回到奉先殿,素滟领着两个宫人伺候我换下了龙袍,小福贵递来拧好的帕子,我便接过来擦了脸。
浑身上下算是暂时松懈了下来。
殿内的窗棂半敞开的,有一枝红杏低垂了枝桠,偷偷探进殿内来,喜鹊蓦地飞到枝头落下,理了理毛,便又展翅飞走。我坐在矮几前看得兴起,崔谨全此时却捧了一本厚厚的名册走了过来。
“陛下,”他恭恭敬敬地伏在地上,我便转过了头,他只将那本厚厚的名册高举过脑袋,呈在我面前,“这是方才丞相大人送来的贵女名册,请陛下过目。”
所谓贵女,无非便是那些大臣们的嫡女,我哑然失笑道:“崔谨全,旁人不知晓,难不成你也不知晓吗?”
闻言,崔谨全的动作只一顿,却依旧将名册高举过头,“陛下,不能坏掉规矩啊。”他如是说道,我登时只觉得烦躁地很,接过他手中捧着的名册,扔在了矮几上。一声闷响,名册落桌,荡起一阵风,拂起了我宽大的广袖。
外头的喜鹊叫得欢实,我蓦地问崔谨全道:“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皇帝?”我没用自称朕,而是用我来问崔谨全。
话音刚落,崔谨全的身子便是一僵,他仍是跪在地上,光滑的大理石倒映出他晦暗不明的脸来。我瞟了他一眼,站起身来,殿内焚着淡淡的龙延香,化成一缕缕青烟妖娆地从香炉中袅袅升起。
“陛下,”崔谨全轻声唤着我,“陛下和先帝爷很像。”他没有多说,只是说我同皇兄很像,我敛下眼帘,盯着脚上那双龙纹靴的花纹,攀至交错。
隔着殿门,有宫人行走的声音隐约传来,而殿内寂静无声。半响,我踱步到窗棂前,伸手推开了窗棂,那枝红杏便垂了进来,喜鹊一展翅膀飞得好远。“崔谨全,此事你便看着办吧。”
我仍是有些烦躁,折下了那一枝红杏,花苞累赘,弥漫着丝丝花香,沁人心扉,我却蓦地松手,将那枝红杏抛出窗棂之外,听见细微的落地声时,我方才抬头去看天空。
说实在的,站在这里着实看不到什么天空,满眼的翠绿将视野挡了个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了。偶有鸟儿展翅飞过,带着叽叽喳喳的叫声。崔谨全正弯腰弓背收拾着那本名册,我突然回过头来叫住了他,“将素滟加上去吧。”
崔谨全有些迟疑地道:“陛下,要将素滟姑娘加上去么?”
见他犹豫不决地重复了一遍我的话,我更加烦躁起来,一挥广袖,腰间的玉佩相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我只冷笑道:“莫不是崔公公的耳朵不好使了吗?”
自崔谨全跟在我身边后,我鲜少这般同他说话,一来他是皇兄嘱咐放在我身边的,二来他对皇兄的忠心也算是让我对他颇为敬重。听得此言,崔谨全何等机灵的人,只应了一声“奴才遵旨。”便悄然退出殿内。
空荡荡的殿内登时只剩下我一个人,有人轻轻推开殿内,带起吱呀的一声响,我不用回头,却也能清楚地叫出她的名字,“素滟。”
“陛下。”素滟的声音细微,接着是一阵衣裳摩擦的声音传来,似是在向我行礼,我便转过身来看她。
如今的素滟自是不必再躲在奉先殿内,皇兄驾崩后,她便被我升为奉先殿的女官。此时的素滟比起公主府时还要娴静端庄,不过短短光阴,似是所有人都在改变。
我抬眼看她,她低垂着头,身上宫装的腰带曵地,“素滟,若是让你入宫为妃,你可愿意?”我如是问她道。
闻言,素滟的身子一僵,却仍是温婠地答道:“奴婢愿为陛下肝脑涂地。”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没有再说话。素滟踱步到矮几前,便将手中的托盘放下,里头是一碗汤盅、
“陛下,”素滟转过身又朝我行礼道:“这是方才御膳房送来的膳食,陛下先尝尝看吧。”一阵风透过敞开的窗棂吹了进来,拂起素滟的腰带,拂起她脑后的碎发,我蓦地觉得一阵安心。
若是驸马还在的话,该有多好。我突然心生此念,端起汤盅用汤匙舀了舀,食物的香味伴随着腾腾的白烟扑面而来,就这样吧,我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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