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记忆中第二次来永安巷。从前七八岁时同前丞相家的嫡女交好,因着年龄相仿,便不免时常玩在一起。后来前丞相犯事,触了父皇的逆鳞,父皇大怒之下便抄了那位前丞相的府邸,除了那位前丞相的嫡女和几位庶子年龄尚小,被充进了永安巷里头去,其余众人皆被流放出京。
我立在永安巷门外,不由便想起了那位前丞相家的嫡女,那时候她不过也就九岁出头,哭哭啼啼地进了永安巷,自然也受了不少苦。我背着父皇和母后曾悄悄去看她,彼时她正苍白着脸在寒冬里洗着厚重的衣裳,瞧见我来,两眼泪汪汪,却毫不客气地推了我一把,害得我险些摔倒,从此以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这位旧时的玩伴了。
儿时的记忆未免有些久远,这永安巷似乎依旧几十年如一日般,从未丝毫变过。我抬脚迈过了永安巷高高的门槛,身后跟随着一众宫人,仪仗庞大,那位守着永安巷大门的太监自然也是跟着我走了进来,我和声问他:“你可知这几日有什么人进过这里头?”
那太监低垂着头,一字一句地回道:“回禀陛下,昨日鲜卑国皇子曾来过,除此之外,再无他人了。”裴长郡果然来过这里头,我敛下眼帘,不动声色,却又接着问他道:“这几日永安巷里头可有什么异常的动静?”
“回禀陛下,”那太监依旧老老实实,一板一眼地回道:“奴才前日曾隐隐听见一小儿的喧闹声,可一细听,却是再也没有听到过了。”
闻言,我心中一喜,闳儿说不定就在这个地方,可面上却没有露出丝毫,很是和颜悦色地道:“辛苦你了,你可还记得那声音从哪里传来的吗?”话音刚落,那太监便尽职尽责地领着我往永安巷的深处走去,在一处斑驳的木门前停下,朝我道:“陛下,应是这里了。”
这扇木门同永安巷其他的木门并没有什么不同,长时间的年久失修让它看起来破旧十分,仿佛轻轻一触就会倾倒在地,我细细地打量着这扇门,半掩着的门缝里透出里头的些许景象,隐隐有些沧桑。有宫人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吱呀的一声巨响,上头便掉下无数木屑,散发着一股陈旧的味道。
木门之后自然是一片荒凉,几间屋子并在一起,窗户上的朱漆早已掉落得一干二净,只隐隐约约还能看出些许颜色来。我正要抬脚走进去,素滟却蓦地将我拦住,“陛下,还是先派些人进去看看罢。”素滟的声音轻柔,却隐隐透着一种固拗。
我抬眼去看那里头,一棵枯死的杨柳树静静地伫立在院子中,地上堆着些许杂草,却没人打理。这时有细微的脚步声响起,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女子从屋子后头走了出来,瞧见门口站着一大群人,神色诧异,手中捧着的木盆子一下子掉落在地,里头的衣服散落出来。
女子惶恐地跪在地上,头上的发髻微微凌乱,插着一支木簪,一旁的领路太监适时地开口道:“还不快给陛下请安。”于是女子颤着声道:“陛下万康。”
永安巷中鲜少有外人进来,更何况我这仪仗之大,女子觉得惶恐也是自然。我微微颔首,没再多看这女子一眼,只吩咐小福贵领着几名宫人进去仔细搜查。素来静寂的院子里登时变得有些喧哗起来。
不出一会儿,小福贵便领着那几位宫人出了院子,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穿着粗布衣裳的女子,快步走到我面前,躬身道:“陛下,不曾发现小王爷。”
闻言,我心下一沉,闳儿的衣裳的确是裴长郡在这个地方发现的,显然闳儿曾经来过这里。可若是眼下闳儿不在这里的话,又会在哪里?
念及永巷本就接近宫外,我突然有些害怕,害怕闳儿是被居心不良之人给掳出了宫去。可但是转念又一想,如今我登基在位,闳儿则被封王迁到了亲王府居住,显然是没有任何能够继承大统的迹象。以至于我的确不知晓会是什么人,竟然会针对一个年仅四岁的前太子,一个连话都说得不大利落的孩子,实在是可恶!
可是眼下即便我在心里头,将那个掳走闳儿的人再诅咒上千百次,却只是无用之功而已,我依旧还是没有找到闳儿的下落。
此时我只觉得甚是失落,连带着整个人的心情,也彻底低落了下来。
“陛下,”小福贵蓦地又叫了我一声,我便迷迷糊糊地抬眼,朝他看去,他低垂着头,继而又道:“不过奴才方才询问这几个宫人,她们好似曾见过小王爷。”小福贵如是说道。
我只觉得又惊又喜,懒得再过于苛责他将我吓得心情跌宕起伏,只连忙开口追问道:“她们何时何地见到过闳儿?”
小福贵闻言,侧了头,将我的话如实地重说了一遍:“陛下问你们,何时何地见到过小王爷。”
那些宫人显然是在这永巷里头住得太久了,鲜少会见到身份地位高过于她们许多的人,面对着小福贵的询问,自然是迟疑了好半会儿,方才颤颤巍巍地说道:“奴婢,奴婢昨日见到一小儿来过。”
说话的是为首的一个宫女,看样子似是比其他人年岁要小一些,大抵是才到永巷不久,以至于并没有像她身边那几个宫女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小福贵听得她这么一说,连忙又问她几句,我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宫女昨日所看到的,定是闳儿。
只是,昨日么?闳儿是前日出恭之时失去的踪迹,昨日又出现在这个永巷之中,而今日裴长郡方才给了我闳儿的衣裳,说是在永巷之中所拾到的。这一切的一切全然交杂在一起,我总觉得脑子里飞快闪过什么,但是还没有来得及抓住,便很快又不见了。
闳儿如今已经失去踪影三日了。三日,足以让一些事情产生变化,三日,亦也足以决定一些事情。皇宫护卫里里外外将那宫女口中所说见到闳儿的地方,搜了好几个来回,却依旧不见闳儿的身影。
当听到护卫的禀告之时,我的心就像是沉落到了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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