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没有查出来，便意味着除却知晓那昭雪楼走水乃是人为以外，徐峥对此可谓是一无所知。

这就好比已然有人跑到你的家门口恶意报复，而你却不知晓究竟得罪了什么人，方才换来这般的对待。

我抿着嘴，一时之间显然不知晓应当说些什么。

昭雪楼是大理寺历年来用以存放卷宗的地方，迄今为止，已然有数百年的历史了。在这数百年间，昭雪楼从不曾遭遇走水，那些卷宗一旦入了昭雪楼，除却阴雨时节担心受潮之外方才会被挪出，其余时日，从不曾离开昭雪楼。

按理说，在眼下这个时候，我本应该呵斥一声，问徐峥可知他犯了什么罪。

在他的治理之下，昭雪楼走水，无疑与他这个大理寺卿全然脱不了任何干系。只是不知晓为什么，那话到了我的喉咙里头，却是怎么都说不出来，好似一根鱼刺卡在那里一般，上不去亦也下不来。

徐峥在这时复又屈膝跪下，朝我叩首道：“微臣有罪，还望陛下责罚。”

我甚是无可奈何地长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甚是疲惫不堪，半响复又睁开，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无力地响起：“眼下不是说谁有罪谁没罪的时候，昭雪楼究竟损失多少，你且一五一十地道出来罢。”

“是，”徐峥应诺了一声，他直起身子来，却仍旧还是跪在地上：“启禀陛下，微臣入宫之前，已然命人核查了一番，除却前些时日挪出来重新整理的卷宗以外，昭雪楼内存放的所有卷宗，皆是化为灰烬，不复存在。”

“不复存在？”我蓦地睁开眼，追问道：“到底是怎样的不复存在？”

徐峥道：“回陛下的话，二十年之前的所有卷宗，全然都损毁于这一场大火之中。”

二十年前的所有卷宗？我突然想起上一次我去大理寺翻查刘子君卷宗的事情，那时候陈少卿说，因着昭雪楼内许些卷宗受潮了，所以大理寺卿徐峥命他们将其中受潮的卷宗全然拿出，重新整理。

由此可见，那些被拿出来重新整理的卷宗，显然便是这二十年内的卷宗了。

我遂又问道：“那近些时日的卷宗，可是都不曾入昭雪楼？”

许是不曾想到我会突然问及这个，徐峥愣了愣方才道：“回陛下的话，因着微臣本打算过些时日上奏请求翻新昭雪楼，是以近些时日的卷宗，都不曾按照往日的规矩，放入昭雪楼，而是放在微臣的家中”

他的话还未说完，我听到这里只心中一阵欣喜，且不说这昭雪楼究竟是因着什么缘故，方才会叫人故意放火。但是那放火之人，显然是奔着其中卷宗而去的，只眼下我倒是顾不上其他的什么，想起先前李院首的事情，小福贵说这件事已然结案了，结案便有卷宗。

听徐峥的话，李院首的卷宗并不曾入昭雪楼，也就没有同昭雪楼一般，消失在那场大火之中。

虽说先前景弈冉确确实实同我言说过，不希望我再去追查此事，可是已然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我再也不想顾及其他，只问徐峥道：“那李院首举家遇害的卷宗，可是也在爱卿的府中？”

徐峥闻言，点了点头道：“回陛下的话，太医院李院首举家遇害的卷宗，正在微臣家中。”

我登时大喜，临了却又有些慌张，忙叫了一声：“小福贵”，待得后者满面困惑地凑上前来的时候，我只连忙开口道：“你且亲自去徐爱卿府上，将这李院首举家遇害的卷宗给朕拿进宫中来，朕要即刻过目。”

小福贵似是有些欲言又止，他微微敛起面上神色，却是没有多说什么，很是顺从地应诺了一声“是”，尔后便退出了殿内，朝着宫外的徐府而去了。

这时我又对着下首的徐峥道：“眼下时辰亦也不早了，徐爱卿还是快些回大理寺去罢。”说着，我忽的沉了面上神色，继而又道：“昭雪楼乃高祖皇帝亲自下令修建的地方，如今竟是惨遭如此对待，事情又是发生在你大理寺内，徐爱卿，你必定需得给朕一个交代，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才是。”

听得这话，徐峥连忙又是叩首道：“微臣谨遵圣喻，必定不会使得陛下失望的。”

闻言，我点了点头，复又摆手道：“你且先退下罢，此事一发，明日必定会有群臣在朝堂之上弹劾于你，眼下可不是方寸大失的时候。”

徐峥微微颔首道：“微臣省得，定不会辜负陛下信任。”他说着，兀自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袍，朝我拱手行礼道：‘微臣先行告退了。’

我“嗯”了一声，眼瞧着他弓腰退出了奉先殿。

待得小福贵从徐府折返回来的时候，已然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他到徐府去拿李院首举家遇害卷宗的时候，其实并不曾花费多少气力，只是在车架快到春寿门的时候，却与几个骑马的少年郎撞在了一起。

若非不是小福贵及时亮出身份来，想必那群少年郎定会还要纠缠一番才是。

对于这般的插曲，我并不是十分在意，急声吩咐小福贵将那卷宗给我拿到跟前来，我几乎是下意识地便忽略掉了他面上奇怪的神情。

“陛下，”就在我翻阅卷宗的时候，旁侧的小福贵似是有些犹豫不决地叫了我一声。

我不曾抬起头，将目光从卷宗上挪开，只心不在焉地问道：“怎么了？”

小福贵却在这时忽的沉默起来，他半响没有说话，我对此亦也不甚在意，少顷过后，我只听得小福贵似是轻叹了一口气，最终极为气馁道：“奴才没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