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已经很久没做梦了。

在那段把自己关起来的时间里，我在干枯的房间里醒来。

一切都是倾斜的，直到我发现了界外的高塔，连成一片的六角蜂巢。

那里好像恢复了正常，又好像没有。

唯一能看见的天空，是被虚幻的恒星所遮盖的地方。

——

突然意识到我自己在做梦，便惊醒。

“哈——”

双眼有些认不清附近的景物，那些疏于处理时间的倦怠感让我不得不确认太阳光的位置。

然后我慢慢发现一件事，自己似乎睡了很长时间。

手臂在被窝中快速穿行着，怎样也不能让我感觉到芳芬雅的存在，用模糊的耳畔去搜索

这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终究还是落了下来，我打算惊醒了。

“你醒了啊。”

一起床，鼻梁骨对上的就是塔麦斑娜的脸。

“不……我没醒。”

腰板一松打算继续睡下去，完全无视了跨立在床上的魅魔，睡衣的衣领却被她拽住了，有种快要被脱掉的错觉。

“嗝。”

脖子被卡住的时候，身上的老睡衣也发出了筋线崩断的声音，然后我的膈肌奇妙地受到了刺激，开始了它的痉挛。

“你已经睡了……”塔麦斑娜数着手机的钟点：“十四个小时了，还没有睡够么。”

“没有……完全没有呃嗝……要是你还在这里站着，我有可能再躺一会。”

言罢我便开始收缩我自己的肩膀，作势就要脱掉我上半身唯一一件保暖衣。

看着塔麦斑娜披散着头发的样子，一丝不妙的表情也在这时候适当涌上了面庞。

有些时候，这种反应会对塔麦斑娜意外地有效；她自己也知道明明度过了孩子的时期，却还是要在这些根本无所谓的时候退缩。

塔麦斑娜是这样的，对每个人都设置好底线绝对不允许接近的类型。

也有可能只是因为家里有个厉害到离谱的孩子而已。

在我重新穿上衣服时，自己又打了个气嗝。

她的头发从翻越的轨迹中脱离了下来，重新盖住了肩膀。

疲倦依在，便闭上眼睛继续养神，她的位置刚刚好，正好可以帮我挡住阳光。

然而还是有一个手指顺着我的锁骨向上，然后和其他指肚捏在我的耳垂上。

指甲一度用力，塔麦斑娜轻轻掐着我，我才能持续注意到她的存在。

“所以你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来了，昨天在教堂宿舍帮忙……还不够么，其实你现在应该啊~别别别。”

在我想说什么满含嘲意的话时，耳垂上的手指突然从瘙痒变成了彻底的暴力。

“那种程度还压垮不了我，比起这个，你的身体不是更值得注意么。”

“昨天还不是你把我……”

“真的？你当时原来还没有变傻嘛~哈哈哈~”

再然后就是四指与大拇指并用，捏在下巴的关节处全方位蹂躏着我的口腔，我就根本说不出完整的发音了。

“不……耀英檀。”

在那种虐待终于停下来时，我睁开了眼。

看到的却不是太阳光或者洁净的天花板，而是塔麦斑娜包含着淡淡光圈的眼睛。

很难形容那种形态，其中有我难以理解的东西，只能用魔法之类的陌生概念来囊括。

我被吓了一跳；很久之前就积存下来的直觉：“不看塔麦斑娜的眼睛。”是对的。

随之袭来地是甜腻的语言。

：“告诉我，真的只是身体上的不适么？”

在那几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我用相同的手法捏扁了她富有弹性的面颊。

“呜呜呜呜！”

然后硬生生把那几个字眼吞了回去，接着蒙上被子，不理她了。

我得缓一会。

不知道是他们的种子

“别捏着我啦！好难受！”

将那份不适感缓慢回敬的手终于也遭到了抱怨，塔麦斑娜抓住我的手腕，用旺盛的体力将它摁在一边，然后掀开了我的被子。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我一边说着，一边有些不耐烦地逃避着她，眼前似乎重新出现了在梦里遇见过的景象，种种困惑萦绕着我，即时的厌世感便又增加了几分。

“你知不知道你说了梦话，还在床上动来动去的，今天早上八点孩子就行了，那个时候不是你帮我开的门，在之后几小时里，我怎么叫都叫不醒你。”

她陈述着我的异状，反而让我冷静了下来。

只有这种时候才能察觉到喉咙中的干渴。

我大概理顺了一下嗓子，叹了一口气，然后平静下来。

“我说什么了。”

我是指我的梦话。

“不知道，可能是方言还是什么的，反正我听不明白。”

另一个手臂上施加的蛮力终于松开了，我把它重新放到胸前。

“很不清楚么。”

“差不多。”

“那还真是邪门了。”

最后一点反馈终于让我下定了离开床铺的决心，我和塔麦斑娜一起对着窗台下的暖气片发呆。

“喂。”

“嗯？”

“塔麦斑娜，你今天不只是闲着无聊才来我家的，对吧”

“是有点事情想告诉你们，但不是现在，我想等孩子回来再说，不然就太麻烦了。”

她用脚指头勾起拖鞋的边缘，然后把它们扔给我，我又用相同的方式扔了回去，结果我自己的拖鞋就被挪了过去，套在她的脚掌上有些显大了。

“为什么要换。”

“不为什么。”

紧接着，整个拖鞋连带着脚丫就踩在了人字拖的上面，体内某处开关立即对这种宣示主权的行为表达了极端的不满。

人身最不精细的肢体就开始胡乱玩着强占海拔的游戏，很快就因为喘气而告终了。

塔麦斑娜像是已经累了很久，花完自己最后一点精力，躺在皱皱的被子上面打出一个长哈欠。

“她怎么还不回来，出去干嘛了。”

我从褥子与床板的夹缝中找到了手机，随便摸出几页新闻添加临时书签，然后打开，给我自己添加一些新项目去做。

“不知道，我让她带了一个小钟表，可能快回来了吧……嗯哼……比起这个，你在看什么？耀英檀。”

本来以为她真的是累了，但好像又在挣扎于边缘的时候注意到我盯着屏幕的眼睛。

“新闻。”

“嗯？我也想看看。”

“你自己的手机上也有啊，塔麦斑娜。”

提出想要看手机这样的私人物件，印象中于塔麦斑娜，还是第一次。

从我平时和这个家伙的交流习惯开始思考，肯定要马上开始防范她是不是想做什么；但是这次，我出奇地没有产生任何防范欲。

“我手机上那些所谓趣闻都超肮脏超没趣的，明明图标都是一样的软件，每个人推到的内容都不一样，我想看看耀英檀都在看什么。”

她一股丧里丧气的模样，尽管我现在十分想向她推销各种搜索引擎的好处，但在仔细考虑一番之后，我还是毙掉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因为塔麦斑娜看到我选中的那些页面，很快就无法集中注意力了，最后她只得用一种危险的力度把我的手机拍在一边，然后说着：

“看不懂。”

预料之中的结果，如果我要求一个在野蛮之地长大的人看清魔塔特区之外那些东西，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那些是什么啊，边境围墙外面的事情？”

塔麦斑娜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我的衣服。

“是的。”

除了这句话我也没什么其他回答了。

“为什么要看？”

然后她接着问到，下垂的眼睫挡住失去色彩的眼眸，看起来还是心不在焉。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如果我有一天回到了围墙外面去生活，却发现很多东西已经面目全非了，发展快速到自己根本不敢承认的地步，那样会让我很痛苦的。”

“家人？”

塔麦斑娜之后的说辞让我心头一紧。

一个只有自己的家伙为什么要跟我提“家人”……

而且她的养母，她的养母连我都不知道最后被一群人类怎么样了……这样的问题为什么非得问我。

沉默。

我也只懂得沉默；沉默，然后看看塔麦斑娜下一步的反应。

不太相信她真的会心甘情愿向我说出这个字词，也唯独这件事情是我最不想让她对我提起的。

然而偏偏也是这个字眼，在她的世界里变成了云淡风轻的一句话。

我的沉默已经开始，塔麦斑娜却早已料到了什么一般，也没有因为我突兀的沉默就去继续表达她自己。

整个场景只是稍僵了僵，就开始继续往另一种微妙的境界发展了。

“耀英檀~”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从慵懒的状态里一下子恢复过来，慢慢靠近了我。

我当然不想让她发现我在想什么，可是越是这样越是能让塔麦斑娜打起兴趣，各种意义上都无处躲藏，只能忍受她像个海绵一样把我的情绪吸干的时间。

但是这次她的侵略性没有那么强，只是先用体重压住我，侧身观察着我的表情，然后又坐在一旁了。

“你果然是做噩梦了吧。”

“嗯，算是噩梦。”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一点也不觉得那些东西能和她所提到的家人有多大的关联。

或许，很多还未说出，也只是塔麦斑娜的一厢情愿。

略带沉重的话题还会继续，我不知道塔麦斑娜还要对我说些什么。

“耀英檀有爸爸妈妈么？”

但是我没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一句，塔麦斑娜好像很轻易就把我逗笑，就算这是她无心为之。

“怎么了，你今天怎么了。为什么会问我这种事情，当然会有啊。”

“是啊，看起来你真开心。”

她有些微妙地微笑着，双臂只是为了身体提供支点而运动，整个人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并没有在酝酿迷惑魔法的感觉。

“不。”预感到她语气的变化，我说到：“这只是事实而已，实际上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家人联系了，感情什么的也不知道在不在……反正之前那么长时间，就觉得自己有一天能自己过过就挺好，嗯就是这样。”

总结一般说完了自己的话，魅魔却陷入了寂静。

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干什么啊，怎么不说话了。”

直到我看见她的侧脸，才发现塔麦斑娜在沉思着什么东西。

“你……”

啪。

在我继续想说什么的时候，一只手捂在我的下半张脸上。

“等等，让我自己好好想想。”

塔麦斑娜就和我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任凭她冷却自己。

“想好了么。”

“嗯，想好了。”

虽然不知道塔麦斑娜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但我还是顺从着她。

“所以说你在想些什么。”

眼看她捡回自己丢失在某持的智商变成一尊坚定的雕像，我依旧还是一头雾水，

“我在思考我到底要不要把某个事情当成我自己的梦想，但是好像这边的世界对我来说还挺美好的，结果就是不了。”

“什么不了？”

“你不知道么？坊间传说。”

塔麦斑娜突然凑近我，手臂相互怀抱，我和她额头便靠在了在一起，虽然她的样子十分严肃，但是这姿势好像怎么说都不太对。

“你知道么？耀英檀，魔塔镇的坊间传说。”

唇口稍微倾斜一下，温热的吐息擦过面颊。

“不清楚。”

“什么嘛，不过有关于这种程度的事情，魔物家里的小孩子也不会敢随便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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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荣时代，大片城市覆盖了魔塔降临的地方，但是有一批魔物意识到他们不能这样长久的活下去，就在施工的时候藏了很多魔法咒文，城市逐渐扩大，咒文逐渐增多，在那之后形成了一个传送魔法阵。”

塔麦斑娜抱住时我所说的话，突然让我产生了一种顿然醒悟的感觉，然而那只是错觉而已。

“你知道那个传送魔法阵是用来干什么的么？”

塔麦斑娜卖着关子，顺着诱发地本能蹭蹭我的脸，在我的心情变毛躁之前就停下了，没有再做更多的事。

“不清楚……”

“我一直觉得，那东西是把大家送回去的。”

塔麦斑娜轻轻挠一挠我的后背，我也回敬她几下，在最后的动作结束时才松开了手。

我们相视一眼，然后突然回到正常的样子，动作之快就像是为了回避不该存在的事。

出问题的是我，那边只是为了唤起我内疚心的恶魔本能。

“唔……”

想一想我之前和塔麦斑娜在一起时的反应，那个感觉就好像和她待在一起时已经习惯了。

下次要不要更定一下我和她进行交流时的底线呢。

只是机械地偏着头，让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明白她其实是在偷笑。

能忍住不做一些奇怪的言行就算了，现在的我有些不想露出强硬的一面。

“你为什么会觉得那个东西是要把大家送回去……来到这种隔离之境…就像是现在的我一样，之前出去过几次，不算太长的时间就觉得自己快要脱节了，想要回去的情况可能性真的够强么？”

“耀英檀。”

塔麦斑娜突然对我笑了起来，那种表情少有缺失了往常的狡猾，洋溢在其上的是十分单纯的快乐。

“你真可爱啊。”

随后我的脊背就被反复敲击着，残留的劳累便让自己有些心神荡漾，似乎和塔麦斑娜有了通感。

“我明白了，耀英檀以前在外面肯定是个败犬，是没人要的孩子，所以才会这么说吧，希望别人和你一样。”

“你过分了。”

虽然从程度倾向上来看塔麦斑娜说对了，但是她的言辞让我不敢恭维。

“对不起。”

她挠挠头，停下拍打，和我相互凝视着，然后看向天花。

“不过，耀英檀，要是我的话，就算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也不会跟着他们一起走。”

“为什么。”

“我跟你一样，更喜欢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