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助感染者回到他们之前家庭的计划，竟然要比想象中顺利不少。

看来我对魔塔特区的人情期望还是太低了，以为没有谁能消化这些……

他们跟我不一样。

看上去，我反而更像是自作自受的那一类。

他们总会面对记忆中熟识之人哭泣的模样，领会到因为隔离而变得陌生自我的样子。

虽然言语和对情绪的察觉能力已经所剩无几，但他们由于血族的天性还是想选择在一个新社群里生活……

由我亲手创造的光景，结络的终点所绽放出的，是我曾经希望的景象。

然而还在“正常生活”的那些亲人，一旦知道我现今还在魔塔特区里工作，毫无疑问就会产生本能的怀疑和疑惑。

所以说，不。

无所谓了，抛弃的东西让别人随意实现就好，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

分散开来的感染体们，除了很好的在训练各自精神链接能力之外，也在把无穷无尽的压力提供给我们两个。

类似魔法练习的行为反而是被图腾下方的众人们催促的，听上去有些奇怪的意味，但事情就是如此。

好在老丑似乎有点想要掺和李堂辉那一帮家伙的意向，似乎对雇佣兵的人脉产生了兴趣，由衷地去充当监控者的身份，这样我就能和芳芬雅在一起好好适应新的图腾。

营养物的消耗是巨大的，几天奔忙片刻留守下来，过于疲惫的时候就用喷淋清洁身体，然后急忙入睡，总算是将精神协调率提高到了暂可接受的程度。

复杂语言的传导和再现还是个大问题，但是对于具体物品的需求却可以通过共同的记忆清晰呈现。

手指之间的同步运作也可以做到毫无障碍，身体一起进行高消耗运动也能快速协调。

据芳芬雅所说，做到这份上再进行下一步动作，就需要很高等的魔力符文支持。

由此一来就确认了训练的效果终点。

“我从来没有这种高兴的体验……”

晚间入眠时，芳芬雅在我的侧对边偷偷笑着，在感受到我即将表达的疑惑时，她终于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也没有很长时间没有这种感受了……”

稍微喘息着说出了这些，我感受到了芳芬雅身体内幸福的含义。

她可能是在认为自己拥有这样的天赋，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但同时我也想提醒她这样的能力是一件……

转过身去看着她在月光下暴露的样子，毫无防备的模样。

很可能是太累了，最近几天晚上她甚至没有用魔藤去铺设感知防御体。

“啊……”

我叹了一口气，也紧接着侧躺下来，用后背与她隔离开来。

“是啊，这种时候就不要用这类事来打扰芳芬雅了。”

我今天真正的第一次，反而是这样的想法。

这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惋惜之情。

——

“呼叫……呼叫……”

惊醒之前的最后一段梦醒中，我好像听到了这样的话。

随后就听到了自己的牙齿被其他硬物轻轻敲打的声响，虽然力量很轻，但那种出乎意料的声音还是让我马上醒来。

芳芬雅正蹲在床边，我的面前，用单手中的筷子杠杆撬开我的嘴唇。

抿上它们，反而没有顺利表达拒绝的效果。

浓郁的肉香在味蕾间扩散着，欠缺部分滋养的身体立刻就爆发出明显的欲望，令我精神一振。

“哥哥，来吃早饭呀。”

“啊，你从哪里弄来的肉，我们这两天不是没有打猎么……”

而且就南部地区的生产状况，我们这么频繁的吃肉，岂不是会对当地生态造成很大的压力……

渐渐思考到南部今后的隐患，芳芬雅那充斥些微嘲弄的表情又让我将这些思绪全部否定了。

“这个是感染者送来的啦，哥哥，而且他们现在已经走了……”

“不，我只是突然想到天天吃肉……”

“噗。”

因为溢出的情绪，芳芬雅差一点没有端正手中的餐盒，油脂浸泡的肉类一下子溢到餐盒的边缘，那个手上的东西全都是陌生的。

“有魔法的地方不会像哥哥想象中那么贫穷的，是小时候在机器的运作声中过的太久了吧？”芳芬雅慢慢转过身去：“反正只要不是太凄惨的人家，总是会经常吃到好一点的东西的，来吃饭吧？”

——

油脂太多了，部分调味的溶性欠佳所以反而感受不到咸味，但拿来补充营养正适合。

同时还能感受到微妙发酵过的甜味，浇在热成块膏状的粘合饭饼上，是正好可以拿筷子来取食的主餐。

“哥哥为什么吃的这么慢？”

“想让你多吃点。”

“诶~这里还有好多的，只是早餐而已，我可吃不掉啊。”

她发着牢骚，看着因为浸润油液而明显膨胀一圈的筷子，好像芳芬雅以前从来没有对卡路里的担忧。

等等，小孩子的时候就开始控制食量，到底是会不会继续长身体，而且某种意义上心理年龄已经远远超越了当前的样貌，这种矛盾感……

太混乱了。

我打算听她的话多摄入一点脂肪，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是感受到了一股小麻烦。

“芳芬雅，从我们的出身来看的话，还是你对肉食性的接受度比较高，而且我这么长时间没有多碰几块肉……是因为我现在已经被粘饭团噎住了。”

“哦！”

芳芬雅愣了一会，看着我逐渐难受的样子，才突然脸红意识到了什么。

等等，她脸红干什么……

而且她之后好像还想问什么来确认我的状态，很快我就彻底感觉自己不能说话了。

“水……”

“好的……等等等一下！”

——

芳芬雅用干枯藤蔓制成的防滑链缠绕在了橡胶轮胎上，一开始我觉得那些刺会把轮胎刺破，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的驾驶并没有出现我想象的情况。

之所以要驱车前往，是因为有感染眷属用精神尝试传呼我和芳芬雅，当时我在睡觉所以没有察觉到那些，但是芳芬雅清晰地接收到了。

据说是接触到了“似曾相识的精神辐射”因为不敢贸然处理所以让我们去解决。

看来分散他们的结果并不只能屏蔽掉树霓云的感知而已，这同样也会让每个个体对于身周精神辐射物的敏锐度上升。

这样就涌来了更新的事物，还以为我们可以把精力放在其他事情上……

芳芬雅说她大体能猜出来那是什么，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过去查看为妙。

“我好像想起来了。”

芳芬雅本来用藤蔓把自己拴在后座上，但在渐渐接触雪原中带来严寒的气流后就靠在了我的后背。

我感觉她不停在那上面转动脑袋，本来以为芳芬雅会集中精力探测其他信息，但显然她并没有这么做。

“什么？”

集中精力维持机器平衡感的我不想去分担精力考虑芳芬雅的想法，更何况还会突然因为随性的动作让我偏离重心。

我连驾照都没考过。

“关于那些膏啦，今天早饭的剩余物品，其实还蛮讲究的。”

“那个啊，哎呦。”

本以为是一个自然隆起的小雪堆，没想到在那之下是坚硬的隆起物。

为了在惊慌中稳定自己，手腕不知为什么有些疼痛：

“让我想起一些宗教食品。”

“以前我认识的小孩子，当时我也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哥哥，我记得有一个喜欢挑食的魔物，每到寒冷季节就会带很油腻的东西过来给我吃。”

“他们对你不错。”

嘴上这么说着，心中立刻对芳芬雅的过往产生了些不算太积极的联想。

不会是剩饭……

“还好吧，纯洁的情绪只有在那个时期好让我回想了，现在……嗯，呜——”

到这里她果然又马上偏离了主题，因为过度的成长导致自己看近期发生的事情就会有羞耻感。

“不要为难自己啊。”

“嗯，对~反正他们当时都会偷偷给我带家里的贮藏物，他们的家长都不太喜欢我，反而是因为一个孩子挑食才对我很好？”

“等等，原来有成年的魔物来关心你么？那个时候？”

“算是吧，那种油膏味道其实一般，但里面经常有肉材，当时还很小的我就理解到吃油腻的东西不容易感受到饿，才放下心去接触那些。”

“等等。”

我突然察觉到了一些奇怪的叙述成分。

那种食品在芳芬雅的回忆里就好像有一种功能性一样，似乎也曾经支持芳芬雅很长时间。

“怎么了？哥哥？”

芳芬雅这会用下巴抵在我的背后，又重又痒。

“也就是说那东西是一种常备储藏品，可我记得不是谁家都有冰箱啊？”

“哎，好像是要发酵的吧……”

果然，虽然味觉不再像人类那样敏感，但是对气味的辨识反而占据了主要功能。

“芳芬雅，你小时候吃菜多么。”

“小时候……呜，以前不多。”

“顺利回去的话，我要教你做饭。”

咚。

然后我就被芳芬雅打了，感觉自己的胸腔变成了皮鼓，一股声音在体内回响着。

她开始和我熟识的其他人一样，特别敏感我言语时刻意掺入的“不吉利”元素。

——

可我有时候只想告诉他们，很多事情不会一直如人们所愿，就比如现在。

我用锤子直接敲开了铁门，映入眼帘的，还是那些黏黏糊糊的东西。

逐渐增生的肉团发育到最后所形成的最终形态。

毫无规律延展的肉膜，还有各种只为了搭建血管而形成的粗壮链接物。

这一切就和我们在最开始前往水坝时所见到的一样。

传呼我们的感染者紧靠在他的家人旁边，似乎在担心我会揭发他们最初的来源。

芳芬雅则没有以前那么胆小，她有意识在一路上倾听来自我们后方的动静，在我揭开封锁时发出了感叹的声音。

“呜噫——”

“是谁在养他们啊，这扇薄的金属门还不算老旧。”

我的声音在隧道中回响着，除了我和芳芬雅，剩下的三个人全都摇摇头，表示他们毫不知情。

但之所以他们会对此感到担忧，是因为这些人也占用了一部分地下交通系统作为地窖室，而且这个铁门的位置距离他们现在的住处并不远。

奇怪了，简直就像家附近长老鼠一般，在肉团们下垂的地方甚至还能看得见露出的白骨，那上面的其他组织都已经被吸收殆尽，想要利用钙质也是时间问题。

我们又停留了一会，这里的肉团也只是惊慌，他们现在还并没有分化复杂，根本没有什么独立个体出来袭击我们。

最后用照明确认几眼里面的情况，我顺手关上大门就打算离开。

“做什么……不处理么？”

他的家人中传来这样一句话。

“不好办，要准备摧毁的东西也需要一段时间，而且你们没察觉到附近的异动，就说明这里不是人为培养，暂时不惊动就好了。”

“这么简单……”

“如果你们执意要伤害那些恶心的东西的话，小心被恶意的家伙盯上哦，阿姨。”

“她说的对。”

承接芳芬雅话语的下文，我快步斜身，横栏在返回的队伍前。

“现在有两个选择，一，自己寻找材料封锁这里，相对不推荐这个，但考虑到你们的境况也没办法；第二，寻找别的住处，个人推荐你们不要去庇护所之流……因为有些混乱，如果你们有其他的住处话。”

我抬眉看向一旁的眷属，他很快就把头点的像拨浪鼓一样。

“不远处有我们的房子，不过听说最近地面正在流通枪支，我还是想和他待在这种封闭的地方。”

一直在和我说话的人是目前这个家中颇有话语权的女性。

他们似乎是妖精与人类的混血种，只有更年轻的弟弟有明显的妖精特征，但估计接近成年之后也会退化掉。

换言之就是没有宏大图腾的精灵类。

分不清长晚的男性眷属因为带有过多人类基因被感染，看体格以及性情特征估计是这家中之前担任主要劳力的人，但因为成为类亡灵的关系，已经和他们遗失了很多共同语言了。

“好吧……”

我叹了一口气，然后对芳芬雅投予一阵目光，接着就快步与她朝着出口的方向奔跑出去。

——

“你怎么看？”

从后备坐找出将要托付的枪支时，我问着身后的芳芬雅。

“那个叫树霓云的姐姐大概是想保存魔力吧，适合变成肉球发育的场所是眷属找的，我们不能一个一个处理。”

“但是能发现的东西要毁掉，只是不能连累其他人。”

“嗯……哥哥你考虑的要比我多啊……”

“都挺好。”

我把一个装满子弹的盒子递给她，

“保护别人，也是不让他们终有一时会伤害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