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的我蜷缩在床的侧角静思。
芳芬雅在那个地方熟睡过去,在逐渐模糊的视野中变成一抹银白,分不清月光,肌肤,还有发丝的界限。
渐渐从思维中抽出了精神,视线得以在银影四周的根藤上汇聚。
那个时候的我想到,芳芬雅之所以要放出这么大量的藤蔓,不是因为自己的魔力旺盛。
而仅仅是想要让它们透透气。
让那些在自己身体里活动的声音有了可以自由生长的理由,消耗入眠自我的精神。
那天晚上并没有什么东西敢于入侵。
我无法体会芳芬雅的感受,也不知道默默包容这些的她是否在痛苦。
但她在魔塔镇曾经显现出明显的担忧,对于分裂生长的不协调,则更多被自我认识的新鲜感所冲洗掉了。
芳芬雅知道我右手上有着危险的印记。
不知道她有没有在强迫自己背负着什么。
红色的,结晶样的石头。
只有那个时候我才会想起,自己其实只要做到本分就好。
转身之际,芳芬雅指握之间的留恋,在我的肩膀处留存着。
躺好的时候,她的精神想要挪动出来,却被身后的藤根拽住。
我有些于心不忍,让自己往她那边挪动一下。
——
像是滩边溺毙的海葵需求食物一样的包容感涌上。
充满了泡沫与麻醉的幻像,是退潮之后残剩的清醒。
那个时候的我甚至还没有考虑以后的日子。
——
我想这就是我和树霓云不同的地方。
“给,这是那个盒子。”
“哎……好重。”
我把木盒放在由芳芬雅手臂组成的托架上,她那两对做功不够的小手马上就下沉了。
在坠落的期间有所预见的启动了其他的魔力单元,芳芬雅的瞳孔漂浮着淡光,但还是把木箱缓缓放在地上。
她的身上又穿着陌生的衣物,那件风衣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穿在身上的是白色羽绒背心,款式比刚开始那件羽绒衣还小,真正能在雪地里起到保护色的作用。
“怎么了?抬不动么?”
我关切的询问着,虽然我清楚芳芬雅肯定不止有这点劲,但我还是需要拉长话题来确认她有没有其他想要告诉我的事情。
“不是……唔……”
芳芬雅面含紧张环视四周,最后终于让目光轮到了我。
她紧接着凑近,像是为了表达紧张感一样说出话:
“告诉你哦,哥哥。”她的气息在我耳侧轻轻喷吐着:“我有眷属被魔法袭击了,不过他逃了出来。”
“沙沙……”
紧接着,我们两个人同时听到来自雪被深处的传动。
和声音相平行的信号还有足底的震动。
因为被芳芬雅的情绪所感染,那份在头脑中蔓延的紧张也让感官的敏锐在不知不觉中提升了一个层次。
并没有刻意去搜寻那般“信号”而是共同注意到了“微小而又奇怪的信号”并且在精神的传动中联系在一起,彼此放大,仅此而已。
我无须在和芳芬雅多言,而是看着她在藤蔓的助力下托起箱子,缓步朝着行进的方向前进……
“咚咚咚咚咚……”
我感受到了,一种在雪地上印刷着的足迹。
有什么东西出了鞘,听上去很不好,身后暴露的空档,似乎在这一瞬间充满了威胁感。
“呃……啊!”
我把我手中攥住的雪块抛了出去,短暂缠绕魔力的团块在离开身体的支持后,很快就散做不稳定的雪球,铺张在一个表面,为我勾勒出具体的目标。
因为突然的转变,他似乎没来得及在被压实的箱印处稳住步伐,我充满愤怒的手腕马上就卡住了那个喉咙,将他从屈蹲的位置举起。
还未注入魔力的时候,那家伙就已经把自己身上的覆盖魔法取消,并且用涂满某种刃药的短匕朝我的身上划来。
我只好牺牲一点魔力储量扔飞了他,紧接着从地上捡起一块硬物,丢了出去。
隐形魔法与半空中再次启动了,无所谓。
那块被冻掉的鞋底冰让我做了最大魔力爆发的努力,它飞到了那隐形者落地点的地方,即将在触及的时候发生毁灭性的魔力崩解,却又有一个透明的身影飞跃出来,救下了他的同伴。
好在我的冰块还是发挥了破坏性的作用,把一个金属制物从腰环的固着上面打碎下来,片刻间分离崩解的形态也让我和芳芬雅看到他们冲刺的轨迹。
好在我之前处理过这种在低密度堆积物之下快速穿梭的身体附魔,不然现今很有可能陷入慌乱。
示意芳芬雅优先用藤蔓网格搜索半人高之下的雪堆,之后逐渐加深我们所处这片区域的感知密度,芳芬雅站在木盒旁边,很快照做了。
我则谨慎而又小心的前行,直到我的手指可以触摸到那泛着金属光泽的东西。
在它发挥出残剩的余响之前,被我收入囊中了。
——
“过来——把我这不知道从那里找来的鞋子,踩过雪渗过泥的表面舔干净我就答应你。”
在我请求她一定要照顾好芳芬雅的时候,树霓云是这样说的。
芳芬雅只是表现的像只易主的小浣熊,从我的身后跑到他们暂住的洞窟——是因为我明确告诉她不要插手我和树霓云的交流。
然后我们就这么僵持了一会,树霓云慢慢把那只鞋子压在了一边倾倒的木椅上。
“舔啊,舔我就答应。”
“那我……”
我慢慢弯下腰,整体姿势看起来就会像是九十度下腰鞠躬一般正式。
还不行,还不行我就伸舌头。
“唔吔……”
“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
目所能触的树霓云的身体马上就剧烈抖动起来,她身体的所有部件都开始像不听使唤一般扭动,
来自自我的妥协对她来说也不是易事,就在我即将完成假戏真做的时候,树霓云用那只鞋子压住了我的肩膀。
“口口口口水恶心死了,知道了,答应你啊!”
在之后她突然发力推了我一脚,我则顺势被掀坐在地面,让我想起了一些很不好的回忆。
再度仰起视角的时候,树霓云已经环抱胸口,第一次在我面前显出了一副忧愁态,靠在墙壁上,紧闭双眼,看上去就像是在打盹:
“你们到底碰上了什么事,让你这个样子求我。”
“你认识这个么。”
我亮出掌间的东西,是一个很漂亮的银制刀鞘。
不知道会不会有和魔法关联的功能,这东西上的雕纹总会让我有种华而不实的猜测。
然而不知道在被携带的过程中被挤压到了哪个地方,一种粘稠的液体随着惯性从狭窄的沿口溢出。
“呀!”
树霓云恰好就在那种时候睁开了眼,然后她就像是一只被秋叶惊吓到的猫,蹦出去老远。
“是毒液!”
执行本能也未在其中沉浸太久,树霓云顺带解说着,警惕地注视着那个刀鞘……
“哦……是么。”
我的手腕翻转,让那些被称呼为毒液的东西彻底流出了。
“嗯嗯……”
她保持防备的姿态走上前,用脚尖掀起积雪将湿润的痕迹掩盖,然后狠狠踩上脚印。
“我不是说那些刃药,我只是在问这种做工和花纹你有没有印象。”
“没有。”
树霓云凑近了些,发辫开始下垂的部分把我的视线遮住了。
“但是这种雕刻的品味,总觉得很像精灵系会用的呢,感觉充满了刻板的味道但又批评不得的感觉,反正蛮讨厌的,所以呢?这个和你碰到的事有关系么?”
“你是不是傻……”
猛然间产生想把刀鞘从她面前回收的冲动,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这是武器的一部分啊,我差点让他们捅了,还让人跑了,说不定这附近就有眼线在盯着。”
“菜。”
树霓云抬起眼睑,对我说道: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你,精灵一族向来都有很傲慢的性格和基因,这也表示他们基本上什么手段都会用,说不定我们现在的底已经让他们摸清了,严重点就连你肚子里有几条虫他们都比咱们要清楚,这是你的刀鞘,里面的毒是麻痹性不致命……收好!”
她起先背对着我朝洞窟深处走去,转身时手臂上却已经出现大规模的破损,这一切一直在进行,树霓云除了说话声却一点信号也没发出来。
接住银制刀鞘,那东西却已经像个被丢弃的铝罐一样被指钳挤压过,指纹都快出来了。
“血族不也是很傲慢么?感觉大部分传言都没有给我过阴毒的感觉。”
“区别在脑子啊,脑子,不过脑子就傲慢才是最可怕的,你光听说过血族都像我一样讨人厌,你有听说过哪个贵妇的孩子很多么?”
然后她果然被我煽动了起来,所以我不想继续戳这种痛处,闭上眼睛侧头想,树霓云的这一点和芳芬雅很像。
“我错了。”
我遮住自己的脸,露出在单位经常做的偷笑表情。
“总之在我浅薄的人脉圈里,只有现今封锁区以北的地方有能力处理这种情况。”我回答着;慢慢恢复严肃的样子,将银质样本收起:“如果我能顺利突破封锁线,找到能把它制作成警示制品的魔物,那么我们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被动。”
“等等?你要去么?”
树霓云似乎凭自己构思了很多设想,但那些无一例外最后都被她自己否决,最终在我的决定提出时全部破碎,变为短时的慌张。
甩动的发辫在终点扭结着,树霓云逐一消灭在她脸上涌现的那些情感。
她最近这几天到底经历了什么我不想知道,最清楚和最开心的事情还是:
“啊……看来她的精神还不算残缺啊。”
这样的声音。
“树霓云……”
芳芬雅像是清点零食礼包一般,把我们新找到的食品堆放在树霓云的身后。
“有时候等待得到的东西不会比我主动争来的东西要干净……回想一下那些愿望,这可能就是我必须付出的代偿……就这样。”
屈身的时候仔细感受了一番身体各处的负重,唤出魔力打算离开这里。
“等等!”
树霓云这才在我背后喊道。
然而我却不想在那里与她多做交流,径直离开。
我想树霓云一定是觉得我将芳芬雅抛给她的理由太奇怪,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有精灵突然出现在追逐我们,在她所活跃的时间里,几乎我碰到的所有正常魔物都无法向我透露暗精灵的去向。
只将自身顾的严谨,而再无暇去照顾其他事情。
对于树霓云来说,被任何嫌疑人事记录下来,对她今后想追求的安乐都有毁灭性的打击。
同意与芳芬雅作伴,只为了利用双方共性的树霓云,
——
几小时之后,我驱使摩托在李堂辉透露的暗道中缓慢行驶。
它的修建之处十分微妙,长久以来镶嵌在山体之中,但却根本没有在地图上记载。
他们听上去只会用身体去记住这个地方,李堂辉私下给我标注过的地图后也告诫我要赶紧烧掉。
只是这样就能在侧面验证这个通道的特殊之处了……
是世代魔物们守护的秘密工程之一。
引擎带着所有的负重前行,越是延伸在隧道中就越是让我感觉到寂静。
进入了包裹着岩石的地方,声音已经很少能在墙壁上损失了。
就在这时候我碰到了失活的肉菌……一些像是感染一般溃烂着的,铺散在地面的红棕色生物质。
这些东西是在李堂辉那批魔物进入到这里时的战斗痕迹,最高眷属树霓云已经切断了对它们的托管,承受不住那怕任何一点药物。
于是他们变成了这样,说不上潮湿,也不算干燥,竟然没有尸臭味,就像是伤口代谢的正常产物一样融化。
就在这里,生火吧。
我把地图撕成四瓣,一边在枯萎肉菌的中央点燃汽油和其他可燃物。
各种古怪的气味四溢,地图也在高温中被撕成碎片。
那个通道还在眼前蜿蜒着。
已经做好了要连续几个小时不眠不休的准备。
机动车辆发出的噪音也有吸引外界注意的可能,我虽然有义务降低这份可能性,但并不能将所有行动都压抑在这种静默的需求中,树霓云的强大有可能并经不起消耗,我也不能让芳芬雅再承受某些压力太久,时间有限。
那个能治愈一切磨难的地方,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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