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族人有些茫然。

他们想问这些人族，这不是你们曾经最信赖最尊敬的首领吗？

为什么你们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拿着无形的刀子，去切割这个人的心。

如果是他们最敬爱的族长，他们就怎么也不会舍得这样对待。

“闭嘴，流墨为了你们做过什么，你们忘了吗！”眼见着这些人越骂越过火，一名异族脸色难看，忍无可忍地大吼。

流墨脚步一顿，本麻木的脸上突然就不自控地露出一丝别样的神情。

复杂。

试问，你做了多少连自己的族人都不看在眼里，只因为有人无中生有，就被声讨至此的难堪场面下，有一名与他立场不同的异族却站出来了，为他打抱不平。

流墨神色复杂地想，自己这些年来的坚持，到底是为了什么？

随即他又自嘲一笑，如果时空反转，重来一次，他可能还是无法放弃这些曾经用可怜巴巴的求助眼神看着自己的家伙。在那时的他眼里只有一条路，它只允许他向前走，不容他退缩。

突然，从乱糟糟的人群中，奔出了一名少年，他泪流满面地看着流墨，带着哭腔挽留道，“首领，您不能留下来吗？”

流墨看着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表情，“给我不得不留下来的原因。”

少年哭得话语都几乎要吐不清了，“我知道的，首领，您没有背叛我们，他们一定是误会您了。在我心里，我们的首领只有你一个，我们不能失去你啊首领。”

流墨眸光柔了柔，他轻叹了口气，“我认得你，你是个有能力的孩子，你的家里所有人都误会你抛弃了你，把你赶出了家门，可你没有向他们服输，你用自己的能力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可我不一样，异族人，我不得不救，这是我无法更改的决策。”

少年怔怔地看着他，脸上还挂着泪水，却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流墨说，“回去吧，我不会放弃他们的，哪怕最后一刻。”

“我要走了……”

利索地转身。面对拿着利刃对自己起了杀意的人族，流墨没有分毫手软，他一剑划了试图偷袭自己的那人的喉咙，面上一片冷意肃杀。

“异族同胞们，不必顾虑我，你们一定要保全自己，拦路者，杀无赦！”

他毫不犹豫把自己归入了异族，没有给自己丝毫的退路，这样的果决，令异族和人族都为之一惊。

曾经他有无数荣耀加身，现今，他全部褪下了。

他是一个人族，也是异族的一员。

被这样的流墨所震撼，许多被他久久积压的余威所震慑的人不敢再上前慑其锋芒，纷纷自动退出了一条路，令异族数十人压力大减。

可……蝼蚁尚且能够逼死象，人族众多，面对几十人的异族，一比一或许无法奈何，可若是蜂拥而上，纵使再如何凶悍的异族，也只能饮恨。

不多时，就有几名异族因为体力不支，被留在了当场。

异族重情，可现今家园没了，如果连族人都死绝，那他们真的无法面对已经离世的族长长老们。

带着这份无法割舍的狠劲，异族杀红了眼，他们无法由得自己的任性，去从人群中抢回昔日伙伴的尸身，只能化悲愤为力量，避免更多的牺牲。

这份强悍，令无数人族侧目胆寒。

不足百人的队伍，面对七千护卫，最终成功突围。

异族人，三十七人亡，生还者……二十五人。

而流墨带去的数百人，也只剩下九十余人。

其中重伤者过半，无伤者为零，剩下的都带着伤。

他们来到的地方是流墨早已经安排好的停靠点，众人得以歇口气，几乎都要瘫软在地。

那名异族小首领问流墨，“我们接下来去哪？”

“封瑜。”流墨头也不回地吩咐众人，“这里很快就不安全了，大家抓紧时间收拾一下伤口，尽快恢复体力。”

离得较近的一名异族愣了愣，他的喉口微微哽咽了一下，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可是，封瑜不是没了吗？”

此话一出，在场百余人，一下子就静默了一片。

如果可以，谁想承认自己的家没了？

还没有逃出来的时候，他们想都不敢想，可现在，纵使他们再不想去思考，也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

一名异族男子怔怔地落了泪，“出来的时候大家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怎么就说没就没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面对着一众陷入悲伤的异族人，流墨的眼圈也红了。

那里，也有他的家人呐。

他曾经和那人说了，等他安排好一切，就去找他。

不等他实现自己的承诺，他喜欢的那个人就没了，永远也找不到了。

但现在不是给他们驻足悲伤的时候，流墨不忍苛责，轻声安抚了众人几句，“大敌在后，现在还不是可以悲伤的时候，我先前安排了人准备了船只，只等各位到了，便可以启程。”

即使面无表情，可他通红的双眼却被所有人看在了眼里，异族人不知道流墨和竹石之间更深一层次的关系，但也知道两人有多要好，曾经形影不离的情谊，眼下既然肯为了族长舍弃自己的一切，就足可以见之其有多深厚。

异族人对于流墨的付出，感动之余也有感激。

一句舍弃，简单二字，能做出的又有几人。

更何况流墨的身份贵重，他相当于人族的王，现在他舍弃了自己的王位，把自己的尊贵和冕冠都扔在了地上，轻装上阵，以昔日伙伴转眼成仇。

这其中的付出，又有谁肯做到？

流墨说他甘愿，不是众人理所当然接受他付出的借口。

就像流墨知道，封瑜不在了，可生长在封瑜的异族人们，不愿意相信，他们想要回去看看，亲眼看看那个他们本来的家，是否真的没了。

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道别……

他的这一份体贴，也令反应过来的众异族人心暖。

前往封瑜的路上一路无言，所有人的神情都十分凝重，深埋在心底的恐慌，随着越来越接近那个目的地，越见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