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红野把千漫送回去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和值班的侯副主任一起。
千漫休息了一晚身体好很多了,只是有几处淤青。受不住季红野在电话里的软磨硬泡,请了假去医院检查。
施诗陪她坐公交去五公里外的人民医院,路上和千爸打电话说了一声,得知千爸千妈两天后回家。
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说,有轻微脑震荡,没什么大问题,开了很多活血化瘀的药,好好休息很快就痊愈了。
下午再回到学校,温羽的位置是空着的。班长说,她请假了。
之后的两天照常上课,温羽都没有出现,可千漫总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她已经做好准备了,应对暴风雨的勇气,现在的千漫已经不是那个接受命运,懦弱的只会默默掉眼泪小女孩了。现在的她有资格有底气为之抵抗,因为她是县一中的满分神话,学校的活招牌!
临近寒假,各科老师都忙着搜罗打印各地的中考卷,留寒假作业。
周一早晨,九年级一班准备升旗仪式。千漫代表发言,在政教处背稿子,繁琐的一堆七扯八扯的赞美句子,还要鼓励学弟学妹们,传授学习经验。
此时的升旗台旁的布告栏外已经炸成一团,初三的学生更甚。
齐非本来好好的排队呢!升旗仪式马上开始了,忽然前排的女生一阵骚动。
一片嘈杂声。
“我去,那俩人是谁啊?胆子也忒大了!”
“我怎么瞧着下面那人像千漫?”
“天呐!应该会被开除吧!”
齐非叫住前边一个认识的男孩问,“发生什么事了?”
那男孩笑了,贱兮兮的表情,“千漫和季红野的床照。”
……
郑校长年过六旬依旧精神抖擞,背脊挺直。他把那张所谓的“床照”拿下来。眯起眼睛看了一会,看不清眼镜片后的眼神,面上古井无澜。
郑校长步履生风地走进了综合楼一楼的政教处,把那张照片丢到了木色的长会议桌上。
“铭帆,启明留下。”挥手示意其他人出去。
千漫最后一个出去,路过会议桌时,慌乱地瞄了一眼上面的照片。画质不太清晰,应该是手机拍摄的,是她和季红野在接吻。
郑校长走到窗台边,看着外面一群群议论纷纷的孩子,吩咐道:“按老规矩办吧!封锁消息。”
何铭帆和侯启明对望一眼,“老规矩”一中的老规矩是早恋中成绩差的学生退学。
何主任当然要为自己的侄子求求情,先开口,语气很为难,“郑校长,这次比较难办?您老也知道千漫的成绩,万一她有什么情绪……”
“让那男孩退学。”郑校长苍老的声音很平淡。
站在一旁侯启明面上淡淡的,看着那个固执老人的背影,说,“老何,你先出去,我和郑校长谈谈。”
何铭帆给侯启明打眼色,意思是:两个都得保住。
老何出去带上门,室内一片安静。
郑校长转身,语气决绝而严厉,“你想说什么?早恋绝不允许在一中发生!”
侯启明也不辩解,面上依旧谦恭,走回自己的办公桌,拉开抽屉,拿出了准备好的有力说明。他很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把那张成绩统计递给校长,“这两个孩子资质都不错,前途无量。”
郑校长翻着季红野的成绩。两个月之内上升了二百名,如今在三十二,再加把劲能进前十名。
学习天赋很重要,季红野恰好有。
“您禁止早恋的初衷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怕影响孩子们的学习吗!可是您看看,早恋也能互相进步,所有事都不是决绝地的。”
郑校长转身望着窗外,升旗仪式开始了,鲜艳地红旗随风升起迎着朝阳。
郑老叹了一口气,想起十几年前自己也是在这里站了一整天,做着思想斗争,“启明,你是不是还在为当年的事怪我?”
语气尽出疲惫之意,肩膀也有些垮了。
侯启明一贯温和的脸上现在眼神似寒霜,面上有嘲弄之意,“是,没错,当初事情发展成那样,您难道一点错误都没有吗?您把我和阿媛强行分开,本来我们可以共同进步的,可是您……您做了什么,您有问过我们的想法吗?现在,阿媛至今都不想见您,这么多年您难道没有反思过自己吗?”
郑老的女儿郑媛媛是侯启明的妻子。
“早恋不是洪水猛兽,他们都是正常的孩子,都会对异性好奇。您迂腐的思想应该纠正一下了,您应该实施的方针是教育引导孩子们正确的恋爱。不应该强行禁止,青春期的孩子们都有逆反心理,如果这个期间没有好好引导,将来可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郑校长背影僵直,时隔十几年女儿一直是她心底最深的伤痛。横亘在心间,是他不愿意面对的现实。他是人民教师,也是一个父亲。
良久,郑校长面色惨淡,话里不无苦涩,“算了,我老了,将来一中还是要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把那孩子的家长叫来,你们商量商量吧!”
……
此时的升旗仪式照常进行,千漫在升旗台上演讲,面对着千百道赤裸裸的、意味深长的、看好戏的目光。
忽然又好像回到了当年她被孤立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有飞快低下,有些手足无措,握着话筒的手在发抖。结结巴巴地背着稿子,视线在面前一米远的青灰色砖石是打转。
“读书…是一切成大事者的……必由之路,是一切创造的…基础,认真读书是……时代的要求。我们要……我们要……要用……”
忽然手里的话筒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拿走,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她右手边。
视线移过去,是背着光的季红野,他散发着光芒,像个王子,来拯救落难的灰姑娘。
季红野眼神示意她:下台,这里交给我。
千漫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酝酿了,极力忍了忍。点头,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下升旗台,当着几千学生的面。
“同学们,时光老人的脚步在悄悄挪移,我们是不是有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的感觉呢?东晋诗人陶渊明曾有过这样的感叹:“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我们是祖国的未来……”
季红野成功救场,升旗仪式的演讲没有搞砸,讲授学习方法的时候他说了一段时间让在场所有学生都为之唏嘘的话。
“徐志摩的诗里有这样一段话:
一生至少该有一次,
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
不求有结果,
不求同行,
不求曾经拥有,
甚至不求你爱我,
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
遇到你。”
……
升旗仪式结束,全体解散。
季红野迎着朝阳一步步走向她,走向他的小女孩。
“走吧!”去迎接属于我们的暴风雨。牵起她冰凉的手,胸腔里的心匀速地跳动着,似乎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毫不畏惧。
在所有人都注目下,他们迈着从容的步伐,踏着铺满金黄阳光的石板路,走进了综合楼。
季红野的脸上是罕见的严肃,没了笑意的眼睛,深沉地仿佛深海的水面,你无法预测隐藏在里面的波涛汹涌会何时席卷而来。
千漫跟着他的步伐走着,被他包裹着的手心渐渐回温,她凝神盯着他的冷隽的侧脸。恍惚想起,季红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再有露出小虎牙的笑了。
从男孩到男人也许要几年,也许只要一瞬间。
当季红野意识到在这段感情里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时,他没有退缩,反而打起搬山填海的勇气扛起来了。
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
不可置否,他爱上了千漫。
整栋楼里很安静,所有老师都在大会议室开会。
他们在政教处门口的走廊里靠着栏杆等待着。
“别怕,最糟糕的结果,不过于我被开除,但以我的智商和你考上同一个高中的几率是百分百,所以,不用怕。”此时的季红野以为学校领导们的会议内容是“如何处置他们俩”。他的语气又开始不正经了,玩世不恭地像早就打算好一样。
千漫的视线一直在脚下的走廊的水泥地面上,长期在上面摩擦水泥地面被磨得光滑,像大理石地板。
她脑海里空空如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要想些什么。
忽然季红野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想起,把她的思绪从极遥远的地方拉回来,然后她茫然抬起头看着他。
片刻后,听懂了,他的意思。
她也想起来了,自己不是普通人。
千漫是谁?是安华一中的神话。什么都不用怕。
想到这她轻笑出声,嗓子长时间没有出声有些干涩沙哑,语气是极为笃定自豪的,“季红野,我知道,我也相信你。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
季红野粲然一笑,嘴角的弧度玩世不恭张扬桀骜,不是阳光派也不是英俊派,桃花眼里像银河一样璀璨。
千漫眼睛一转忽然说:“季红野我们来玩成语接龙吧!”
季红野感觉得到她的紧张,轻轻嗯了声,“老规矩。”
……
此时的大会议室里,侯副主任正在用幻灯片做早恋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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