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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月光》第14章 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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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问问题,并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是一个很有技巧的事情。

萧然问有谁看到她扔那把剪刀,而依照这些百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格,极大多数会保持沉默。

不出所料,底下一片沉默。而此刻的沉默对她和柳飞花的处境来说,无疑是有益的。

“张大人。”萧然一摊手,“您看,没有人说看到。想来您身为洛水父母官,必定昼夜忙于公务,所以导致眼神不太好?”

刁民!哪里跑出来的刁民!

张志内心痛骂,面色阴沉:“你真当本官眼神不好?你自己看刘万福身上的血!”

萧然看向躺在地上呻-吟的刘万福,面色忽然变得惊讶。

“哎呀——”她惊呼一声,立刻蹲下身,把刘万福捂在胸口上的手拿开,瞬间伤口处血流得更快了。

“刘公子你怎地这般想不开?”她痛心疾首道,“你怎地......你怎地自己给自己整了个这么大的血窟窿哟!”

刘万福挣扎着,手再次捂住了伤口,抽着气骂道:“小贱人你放......”

屁字还没出口,萧然一把夺了惊堂木狠狠拍在他嘴巴上。

“嗷——”刘万福一口气被拍回了嗓子里,双腿痛苦地在地上蹬了几下。

“屎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萧然微笑,“我们讲道理,不能文明些吗?”

————

远处的余羡看到这一幕,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讲道理......有意思。”

一旁的离沙看了眼萧然,又看了眼自家主子,神色敬畏。

百姓中开始发出低低的骚动声:

“这姑娘干的真漂亮啊。”

“就是的,看得我心里解恨得狠。”

“咦?这姑娘是不是那天扔菜刀,把刘万福吓得屁滚尿流的那个?”

“喔——”百姓集体恍然大悟。

感情这姑娘不光扔菜刀,还扔剪刀。

张志听到唏嘘声下意识就想拍惊堂木,手摸上桌,才发觉惊堂木已经被嫌炸耳朵的萧然拍在了刘万福脸上。

萧然留意着底下百姓的议论,觉得气氛煽动得差不多了,便笑吟吟道:“我们讲道理,张大人。”

天知道,张志现在听到她“讲道理”,就想死。

“张大人,看来还是您的眼神不太好。”

“既然并没有人看见我所谓的扔剪刀一事,刘公子身上这伤,没准是因为他自己有这个癖好,开心了就朝自己身上扎一扎。再不就是他仰慕您,想通过这种自残行为吸引您的注意力,也好给大人您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她这一通歪理说得极快,刘万福惊呆了。

萧然接着道:“以上所有,说明柳氏伤人罪名不成立。那么现在,就该解决柳氏控告刘家公子杀人放火一案了。”

锋利的目光扫向按住柳飞花胳膊的衙役,衙役下意识地放开了手。

“要证人吗?”

“我作证。”

“我亲眼看见刘家公子杀人放火。”

字字掷地,她说罢回首,想看向百姓,第一眼却看向余羡所在方向。

————

黑衫男子静静地撑着白竹伞,在雨里站成了一幅画。

四目相对,双方眼里都含了些晦涩又道不明的东西。

那日在客店,余羡给了她一块令牌,上书一个“月”字。

余羡的意思是可以等案件结束后,私下到府衙找张志。令牌主人的官级比张志要大,对方不敢不听。

她不知这块令牌由来,也不知对方身份,想来问了对方也不会说,于是她换了个问题。

“为什么不是你自己去找他?”她问。

“我与那位姑娘素不相识,为何要帮?”他答。

“那为什么给我让我帮?”她又问。

“因为你想帮。”他笑了笑,“不必多想,我能帮而让你帮,是因为我既不想亲自管闲事,又想还了你恩情,这样一举两得罢了。”

......

不必多想,怎么敢不多想?

她明上收下了这块令牌,内心却不愿用这种方法。

余羡给她的感觉,很危险。

她不是没怀疑过他的身份。因为余羡无论从外貌衣着,还是言谈举止,都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子弟所具有的。可真要是朝厉害的方向想,她又觉得荒谬,自己就一无业游民,何德何能引来大神的关注?

况且人情这东西,最是难还。她宁可别人欠她,也不愿欠别人。

————

萧然定定心神。

她现在在赌,赌她方才一番作为,能激起这群麻木的百姓内心或许还未曾泯灭的一丝良知。

可现在,被萧然盯住的人群,再次安静下来。

他们的眼光摇摆不定,似纠结,似挣扎。有些人似乎想张开嘴说些什么,却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

若是此时,有一个人带头出声,就好了......

“我作证——”

忽而一急切的女声响起,萧然几乎热泪盈眶,天籁啊这是!

粉衫姑娘被衙役拦着,怕别人看不见她,拼命地挥着手,差点儿蹦起来:“我作证!我看见他放火了!”

张志看见她,面色一变:“胡闹!”随即吩咐最近的一个衙役,“把她给我带回去!”

萧然内心一动,这姑娘......莫不是张志的女儿?

张梦瑶心里一直记着萧然那句话,眼巴巴地盼着这个案子结束。结果眼看着要结束了,奈何这些百姓没一个说话的,她顿时就急了。

哪怕自己那日待在房间里,没有看见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她也不想管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我作证!”

“我作证!就是刘万福放的火杀的人!”

“我也作证!丫的别以为你家老头昨晚找上门来爷爷就怕了你了!”

一时间,无论那天是否在场的百姓,都纷纷呼喊着要作证。

萧然暗自松了口气。柳飞花则紧咬着嘴唇,望着萧然,视线一点点变模糊。

她如何不知道,若没有眼前的姑娘替自己出头,激起民愤,这些人又怎么会此刻站出来替自己作证?

萧然立刻借势道:“张大人,这么多百姓都亲眼看见,刘万福杀人放火一案证据确凿,罪名已然成立。您......不判案吗?”

刘万福像是吓呆了,她嫌弃地从刘万福脸上捡起惊堂木,放回张志手边。

张志刚欲说话,萧然突然回头对着百姓,声音提高了八度,“杀人偿命,你们说对不对?”

底下百姓群情激奋,声音更大:“对!杀人偿命!”

萧然觉得,眼前这情景......

似乎有点像现代明星开演唱会?

——“这边的朋友你们好吗!”明星挥挥手。

——“好!!!”粉丝激动地扯着嗓子喊。

————

张志脸色铁青地盯着萧然。

这女的好手段,懂得煽动情绪,好激起民愤,让他下不来台。他即使内心再想包庇,也不能在百姓抗议的情节下纵容犯罪。一个刘家,再有钱,也抵不过他头上的乌纱帽。

他的手慢慢搭在了惊堂木上,萧然眼尖地看见张志手指沾到了刘万福留在上面的口水,忍住了没笑。

啪——惊堂木响了最后一声。

“本官宣布,刘万福杀害柳氏父母罪名成立,即刻收监,择日......处斩!”

人群中瞬间爆发强烈的欢呼声。

刘万福呆住了。

收监......处斩......

他疯狂地跳起来,伤口也不捂了,带着血迹的手揪着张志官服,咆哮着:“你不能杀我!!!你不能!!!”

张志哪里被人掐着脖子威胁过,脸色唰的一白,颤抖得喊道:“快来人把他拉下去!”衙役见状赶忙上前扯着刘万福,费了半天劲才把他双手扒拉下来。

张志惊魂未定,坐回椅子上,整了整衣襟。

刘万福被两个衙役架着,嘴里还在叫骂:“狗东西!你昨天还他妈收了我家.....”

他话还没说完,嘴巴立刻被一个有眼力见的衙役捂住。

张志挥挥手,刘万福就一路挣扎着、呜咽着被衙役们拖走了。

他心生厌烦,刘家父子两始终握着他把柄,今日这事,怕刘得全不会罢休,不如借此机会,送他们父子俩一起上路。

还有这凭空冒出来的女子,找个机会也......

————

萧然在刘万福发疯的时候就带着柳飞花避得远远的。

此时她忽然上前一步,鞠了个躬:“多谢张大人。”

她盯着张志,目光诚恳:“若刚才小女子有无意间冒犯张大人之处,还请大人多多包涵。小女子即日便走,想来不会再给大人添麻烦了。”

萧然可不愿再让这么个官惦记着报复自己。一番话下来,既表明了态度,又保证了以后再也不会相见。

而她此刻的服软让张志有些意外。

他看着萧然,半晌道:

“退堂。”

柳飞花可能觉得一切太不真实,萧然在她眼前晃了晃:“没事了。”

她看见张志已经离开的背影,听见底下激动欢呼的喊声,柳飞花双腿一软,又要跪下。

萧然立刻提住她胳膊,无奈道:“别别别,千万别跪了,我真受不起。”柳飞花泪流满面,哽咽道:“姑娘......您的大恩......我做牛做马......”

萧然抱了抱她,安慰道:“别傻了,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柳飞花怕眼泪沾到萧然衣服上,忙着擦去。

“再痛苦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都会被冲淡。你还这么年轻,世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没看过,不去看看,多遗憾。”

她微微侧头,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灰色的天空露出了一缕光。

“你看,天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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