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先回了客栈。

柳飞花见她顺利回来，却神色平淡，关切问道：“如何了？”

谁知转眼间，萧然便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神气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双腿交叠搭上了桌子。

“嘿，我出马还有解决不来的事情？”

柳飞花见她这般，扑哧一声轻笑出来，给她倒了杯茶。

萧然有些飘飘然，喝了一口接着吹道：“我就用了一颗药丸，一颗啊，长公主立刻就被我治好了，害得我其他大招都没地方使了......”

“是是是，你最厉害了。”

她眼睛笑得眯成了月牙：“飞花呀，知道我用这颗药丸换到了什么吗？市中心的豪宅......啊不，是镜城最繁华地段的一家医馆，到时候还会有皇帝的御笔作招牌。”

“砰”地一下，她将手中茶盏重重放在桌面上，手作流水样划了几下：“皇家的招牌呀，那以后的银子，可就是像这样哗啦哗啦地流进腰包啊......”

她讲得眉飞色舞，浑然忘了自己在宫中被吓得出虚汗的事。

嘛，报喜不报忧嘛。

柳飞花看着她脸上笑容，眉眼也跟着弯了起来。

“对了。”萧然想起什么，“明天我们就去镜湖看荷花去。”

柳飞花疑惑道：“不是不对我们平民开放吗？”

“放心。”萧然拍拍自己脸，神秘道，“咱们刷脸进。”

————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两人问了路，路人面色诧异地给她指了方向。待她们走后，那人小声嘀咕了句：“一看就知道是外地人，那里可不是随便就能进的，让你们吃点亏也好。”

两人按着所指路线，径直走向一处被侍卫重重把守的门。

一个湖，一片荷花，至于这么大架势？

两人走近，萧然手伸进荷花包里，想摸出那枚扳指，前头一侍卫忽然问道：“两位是不是萧大夫和柳姑娘？”

萧大夫和柳姑娘......为什么不是萧姑娘和柳姑娘？

“......是。”

侍卫们立刻整齐让开：“请进。”

萧然头上一万个黑人问号飘过。

她真的......真的......

靠刷脸进了！！！

有生之年啊！

柳飞花惊异地看着她，萧然面色淡定地拉着柳飞花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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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玉白色缠满青翠葡萄藤的长廊，四周雕梁画栋，两侧小亭假山错落有致，布置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则堵，少一分则憾。

走至尽头，一片近乎标准椭圆形的碧蓝色湖水盈满了视线，像用刷子从天空直接抹下，清一色的蓝，以至于萧然直接无视了两边的荷花。

雾草！要知道，在现代，无良商家们都是将未经过处理的污水偷偷排进水里，再蓝的水，也能给你染成黑的、红的、黄的、五彩斑斓的。

对着眼前澈蓝澈蓝的水，萧然眼睛倍感舒适，甚至感觉......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感觉灵魂受到了净化......

她注意力渐渐放到荷花上。

荷花像是被人修理过，长势整齐，椭圆湖水边上除了两处断口没长荷花外，其他边上长了一圈，而那两处断口形成极佳的对称，强迫症表示看得很舒服。

湖边修得平整，未设护栏。萧然打算凑近了看时，柳飞花摇了摇头：

“萧然，我怕水，不敢凑近，我在边上远远看着便好，你去看吧。”

几天时间相处下来，柳飞花已经能顺利喊出萧然名字。萧然心头微奇，没想到水乡的姑娘也有怕水的。

她点点头：“那我等会便来找你。”

无人看见萧然转身后，柳飞花柔柔的目光里，蒙上了一层复杂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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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至近处，那一片朦胧的粉白色终于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萧然感叹道，也许只有这样干净的水，才能长出这样干净的花朵来。一般种荷花底部必须有淤泥，湖水因此普遍显得污浊，但镜湖中种植的荷花不知使用了什么技巧，看起来十分干净。

粉嫩菡萏，翠绿荷叶，葳蕤生光。她沿着湖边一路走着看着，便看到之前被花叶挡住的地方，一黑衫男子正微微弯腰，姿态专注地在做些什么。

萧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在远处的柳飞花，顿了顿，慢慢朝前面的人走去。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镶了银色回字边的锦衫，较昨日尊贵的云龙金色，似乎亲民了些。

面前置了一张半人高黑色沉香木小桌，案上铺散开白纸。君临渊手执了毛笔，蘸了彩墨，正弯身画着什么。

察觉有人走近，他头也没抬，自然地打了个招呼：

“来了？”

萧然“嗯”了一声，看向他面前还未完成的画作，画的正是眼前的澈蓝湖水，碧叶莲花景象。

她眼光刚要离开，忽然又被吸引了回去。

画上莲花中间......

好大一只莲蓬！

君临渊画完，放下了笔：“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花还是画？

她答：“湖水不错，荷花不错......画也不错。”

“还有呢？”

“......莲蓬看起来也不错。”

她目光避开了去。

好看的和好吃的摆在眼前，注意力自然集中在好吃的上......

况且这么干净的水长出来的莲蓬，味道应该相当不错。

男子眼里染上了笑意：“想吃？那便自己摘罢。”

她挑了挑眉：“给摘？”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你家的？”

他想了想，道：“这里，算是我府上的后花园。”

萧然：“......”

这个逼装的我给满分。

————

萧然也就这么随口一说，不过“后花园”的主人都同意了，不摘做什么。

她行至湖边，看准了方向，身体平地飞旋而起，脚尖一步步轻点荷叶，弯身，手挽住莲蓬一摘，随即一个转身，不经意间对上了君临渊目光。

画面刹那被定格住。

一人立在湖边，一人半转身立在荷叶上，两人目光隔着重重荷叶，朵朵莲花，穿过一汪湖水，窥得彼此眼睛里，那些复杂而晦涩的东西。

不过几个眨眼间，萧然便回到了湖边，手里还握着一只鲜嫩的莲蓬。

君临渊看向她手中：“只摘一个？”

她笑笑：“贪多嚼不烂。”

他从画下抽出一张白纸，用镇纸压好，递给她一支笔：“医馆最快也需三日才能建好，既是你用的，你便自己起个名罢。”

萧然接过，想也没想，提笔写下了三个字。

她停笔，看见君临渊画的荷叶下，还有几尾小鱼，忽然出声唤了句：“余羡。”

君临渊心中一动，看向她。

女子转而充满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一下还没能习惯你的身份......”

“无碍，你喜欢唤什么，便唤什么。”

她抬眼，对上他漆黑的眼眸：

“真希望......咱们还能像前些日子在洛水那般......朋友一样相处。”

他眼光轻微波动了一下：“自然可以。”

她松了口气：“那你可还记得，前些日子咱们互相认识时，我对你名字的解释？”

没错，萧然现在已经压抑不住想要装逼的心情了。

“不知我那日猜的对不对，你......很喜欢鱼？”

半晌，他道：“说的不错。”

君临渊看向眼前的女子，忽然有一种想把多年来心中的隐忍一吐而出的冲动。

他缓了缓，终究压下了异样的感受，眼光看向澈蓝的湖水：“鱼身在水中，最是自由，而不像人，徒劳地在这尘世中苦苦挣扎着，妄想挣脱无穷无尽的束缚。羡慕又如何，终究也做不来鱼。”

瞧瞧，多消极的感受呀，萧然心里嘿嘿笑着：少年，怪阿姨马上就给你灌点鸡汤补补。

“鱼儿其实没有什么好羡慕的。”她道。

“毕竟我们看见的鱼，要么是放在湖里缸里供人欣赏把玩，要么是放在锅里蒸烧炸煲供人品尝。可人不同，鱼的命运人来决定，而人的命运，自己决定。”

她在现代十几年从小到大，不知道见过多少鸡汤励志文，印象最深的就是这句“人的命运，自己决定”。

见到对方被自己唬得一愣一愣的，她满意了，用一种过来人的神情鼓励道：

“年轻人，自信些。”

......

对方似乎还在消化鸡汤，她摇了摇手中的莲蓬：“多谢招待，期待三天后的医馆，那......我就先告辞了。”

————

萧然沿着路往回走，便看见柳飞花坐在树荫底下，还在远远地看荷花。

见萧然来了，她立刻起身。

萧然怕她还未尽兴，道：“没事，再多看会。”

柳飞花温婉笑道：“我看了许久呢，再看下去，怕是以后别处的荷花都进不了眼了。”

心说也是，萧然便道：“那我们便回去歇歇，三日后，医馆就开张了，到时候应该会忙些。”

......

君临渊将萧然写的纸折起，身旁忽然出现一人：

“主上，事情已经办妥了。”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将手中的纸交给那人，“按照纸上的字，给医馆做个真金字匾。”

“是。”那人接过后，便隐退了。

君临渊看向桌上那幅画，方才女子的声音似还在耳畔回响。

人的命运，真的......能自己决定吗？

他重新执了一支毛笔，在画上细细描摹起来。

于接天莲叶，映日荷花中，慢慢浮现一女子身影。

女子立于荷叶上，水青色衣摆轻旋，她手挽荷花，正值回首，目光通彻般朝他看来。

————

你又可记得，那日我对你名字作的解释？

萧然萧然，满目萧然。

我满眼看见的......

都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