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1月13日，晚7:00。

工友新村内，那几尊名为“咱们工人有力量”的雕像，从上方到四周，已被一个三十多平米的围蓬完全罩住了。

带队完成这个工作的，正是方琼的舅舅——田斌。

相寻本来对这个“工程”的预算估价是一百块，而在几乎谈崩了之后，反倒连这一百块都省了。

昨夜，点破相寻根本不是方琼的什么老师后，田斌进屋就教训起了方琼：“你个小丫头，我本来以为你是早恋，想教训一下他这个......”

“我这个什么？”相寻一把打走了田斌几乎指到鼻子上的手，而后对着方琼摇摇头，“穿帮了，走吧。”

“走？！”田斌一下揪住相寻的衣领，想拽动相寻时，却发现自己像在拽一根电线杆。

田斌知道自己的力气算是不小，这一拽纹丝未动之下，他更是暗暗吃惊相寻的力气。

所以，他放弃了教训一下相寻的想法，斥责方琼道：“琼琼，你好良心啊，配合你爸，再连着外人，来骗你舅舅了。”

方琼脸上，刚刚被说“早恋”的红晕还没褪去，对田斌这一句训斥，根本就没听真着。

因而，她牛头不对马嘴地回道：“舅舅，我们没早恋......”

相寻也被这颠三倒四的话搞糊涂了：“是，没早恋。”

“废话！”田斌又指上了相寻的鼻子，“你他妈的看起来比我都大，还早恋个屁啊！”

“啊呀！你们在外面到底都说了些什么？！”方琼急得跺脚。

田斌没好气地冲相寻一努嘴：“问他！”

“你这舅舅，试探我，问我你们班主任姓什么，我又不知道你们班主任姓卫......”

方琼听着，忽然打断了相寻的话：“为什么我班主任要姓卫？”

相寻一愣，思绪稍一动，便意识到自己被田斌诈了：“你他妈的……”

“你这水平，最多骗骗这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田斌冷笑道，“我也不管你是不是方宏志介绍来的，走吧。”

相寻被扑了一脸灰，有些懊恼。

虽说被识破主要是因为没做功课，可他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被识破的：“喂，你怎么看出我不是方琼的老师？”

“没什么原因，就是不像。”

田斌这话，算不得敷衍。

识人的本事，原本就是一种天赋，后天的经验累积，只是在兑现天赋。

相寻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我觉得，方宏志不带你进警队，还真是埋没人才。”

这话，说到了田斌心坎里：“他不就是为了避嫌么……本来我都要被招进去了，我妈多事让方宏志去打个招呼，倒起反作用了。”

“还有这种事？！”相寻听了觉得稀奇，“我还以为是你这舅舅不学无术想托关系......”

“你才不学无术。”方琼打了一下相寻，而后叹息道，“其实，我爸是觉得当警察危险，我妈已经牺牲了，我爸才不想让我舅舅做警察。”

这些故事背景，使得相寻有些感慨。人与人之间，很多矛盾，就起源于一厢情愿地“我为你好”。

“王卫东，你认识吧？”

“知道，但不熟，怎么了？”田斌听相寻忽然扯到王卫东，有些莫名。

“这件事，其实是他的事，如果你能帮忙，我让他帮你想办法转转行。”

昨夜话一至此，便云开日出。

于是在今晚，田斌带着人早早地解决了围蓬问题，在王卫东答应事后“好好谈谈”后，田斌还承诺第二天会来现场做好善后处理。

晚7:10。

搭好的围蓬里，陆曼常兄妹、叶深深、方宏志、王卫东，再加上相寻，算是讨论起了行事方案。

相寻看着几个工人雕像脚下厚厚的水泥层，再次向叶深深确认道：“除了我进去开道鬼门这办法以外，那母子三人的亡魂就出不来？”

“至少这里几位，都没其他办法了。”

听到叶深深的回话，相寻又看了眼同在围蓬内的柳冰和胡小静：“你们这一天，也没想出其他办法？”

“我们都想了几十年了......”柳冰苦笑。

相寻再看了一眼地上那足有二三十公分厚的水泥层，叹息道：“这一下的动静，可真大了。”

“小沈，你能先说下，怎么把这水泥层打开么？”方宏志最好奇的，就是这个。

“打穿这么点水泥，轻而易举。”相寻又向王卫东确认道，“一会有人来察看怎么回事，你拦得住么？”

“放心，片警被我叫来了，就在外面候着，有居委会的来了，他能拦下。再有其他干警来，我来拦下。”

相寻点点头，走到了他已经探明的缸口位置上方：“你们都退开几步，我要跺脚了。”

“跺脚？”

看着小小的相寻，轻轻抬起一只脚，方宏志和王卫东，几乎同时发出了疑问。

可就在下一秒，相寻抬起的那只脚，猛地跺了下去！

乓得一下，一声开山般的巨响！

这一瞬间地面的抖震，使得蓬内人几乎都要跌倒。而相寻的身影，已经完全埋入了激起的烟尘中。

在众位还未从这一下子震惊中缓过神来时，相寻已经慢慢地走出了这片烟尘。

“好了，干活吧。”相寻一边扇着面前的灰，一边吩咐道。

按照分工，陆曼常和方宏志，就拿起准备好的铁锹，走向了刚才相寻跺了一脚的地方。

尤其是方宏志，他上前时，脸上满是怀疑。

可当他看到两尊工人雕像间的水泥地面上，居然真的开了个直径一米出头的大洞时，手里的铁锹都惊落了。

方宏志捡起铁锹，问了句很多余的话：“这个洞......到底是怎么开的？”

毕竟把这么厚的水泥层瞬间打穿，连一般的炮弹都很难。

陆曼常就算知道些相寻的手段，对这“跺脚”的威力亦是骇然，他叹了口气：“别管怎么开的了，挖吧。”

于是，两人准备开挖水泥下的土层。

往洞内一看，两人更加吃惊了。

相寻这一脚，不仅跺穿了水泥，其贯穿的力道，就像是有根柱子往这地方打过桩一样，还没挖，已经有了个两米有余的土坑。

知道缸口已离坑底不远，陆曼常便独自跳下了坑，让方宏志在洞口负责照明。

才过了十来分钟，方宏志就示意相寻过去，等看到洞内的陆曼常冲自己点点头后，相寻便也跳了进去。

似乎就是为了缸里的东西不被泥土盖住，这口缸是横着埋在土里的。

横埋的缸，此时挖出一半的缸口就像个小拱门一样，现于相寻面前。

“你上去吧，让你妹妹带着的仙家注意好洞口，有煞气泄出的话，及时处理了。”

陆曼常点点头，顺着叶深深放下来的绳子，就被拉了上去。

相寻捡起铁锹，像扔标枪一般，对掩着缸口那最后一层土中一插，再往旁边一拨......黑漆漆的洞口，就显现出来了。

接着，相寻就看到洞口里，有一张诡笑着的脸，在看着自己。

相寻眉头一皱，眯缝着眼睛打量起那张脸来......可四目一对，那张脸上的诡笑立时荡然无存。

随即，那张脸便不见了。

相寻莫名其妙间，不禁哑然失笑。

显然，刚才洞内那张脸，第一眼把相寻看成了普通的凡胎肉身。

直到相寻和其对上目光，且根本没有一丝惧意，里面那位，才意识到了现在的局面对他而言，并没什么值得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