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在看过秦简那么多场讯问后,她基本上已经掌握了讯问的套路,而这个犯罪嫌疑人认罪态度尚可,所以她今天可谓是信心满满出现在h市看守所。
h市看守所,照例阴森诡异。一进门,温暖就感受到了寒意。她忍不住自嘲道,“秦简,你有没有觉得h市看守所还是一如既往的阴森。你悄悄,温暖都要被冻成寒冷了。”
自从秦简失恋后,温暖总是想法设法地都他开心。但是,秦简显然不领情,他淡淡地撇了温暖一眼,“无聊。”
“我哪里无聊了嘛。是这个风真的很冷哎。你不觉得嘛?”温暖带着撒娇地语气,小跑追上去。
秦简身高180,而温暖却将将160,所以他们每次走在一起,秦简跨一步,温暖都要跨两步小碎步。而秦简走路速度又很快,所以作为小短腿的温暖每次只能小跑才能勉强和秦简同步伐。
在讯问室坐定后,温暖拿出讯问提纲,在一边小声的模拟讯问场景。秦简虽然面上表现得好不关心,但是他的余光却时不时地扫向温暖。虽然他已经看过温暖的讯问提纲,觉得按照她现在的讯问提纲提问,问题也不是很大。但他依然会出自本能地关心温暖的举动,毕竟温暖待会的讯问表现会直接影响检察官的形象。
随着渐渐逼近的脚步声,温暖停下模拟讯问,她正了正自己的坐姿,扯了扯自己的衣服,一脸严肃地等待李欣然的到来。
当李欣然出现在温暖面前时,温暖的脸上依然流露出了一丝惊讶。其实也不为别的,就因为李欣然张了一张天真无辜的乖乖女。按道理说,这种长相的女生,应该从小就很听父母的话,怎么会做出弑父的凶残行径。温暖继续打量着李欣然,她发现李欣然的目光有点呆滞,双眼大而空洞,一双眼睛像枯井一样毫无生气可言。
看到这样的李欣然,温暖的内心不自觉地冒出一个想法:公安刑讯逼供?公安虐打李欣然,使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杀人?
在看守所民警的帮助下,李欣然缓缓地坐进了讯问凳上,双手紧握放在讯问凳前面的木板上。温暖照例告知了其诉讼权利和义务,并着重强调了如果公安存在刑讯逼供、指供诱供等问题可以向检察机关反应。
但是对面的李欣然并不是特别在意这一点,她呆呆地点点头。
温暖的内心有一丝狐疑,她甚至在想李欣然是否实在忏悔到亲手杀害父亲的行为,所以陷入了无边的痛苦中,才表现得这么心如死灰。
“李欣然,你是否认为自己构成犯罪?”
李欣然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你是否认为自己构成犯罪?”温暖的语气多了一份凌厉。
李欣然依然木讷地坐在那里,眼睛不知道在瞟那里,但是眼神中透露着茫然,好像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李欣然,你有在听我说话吗?我在问你,你是否认为你构成犯罪?”温暖加重了语气,再一次重复问题。
李欣然放佛如梦初醒,她左顾右盼了一番,然后呆呆地看着温暖,愤怒地拍着讯问椅前面的木板,“为什么要把我抓进来,我要回家。”
温暖不明白李欣然为啥突然这么暴躁。根据在案笔录,李欣然在公安的后续讯问中,认罪态度非常好。所以当李欣然突然爆发式地怒吼自己要回家,让温暖有刹那间的不知所措。
温暖努力使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她试图去安慰李欣然,“李欣然,我们是h市检察院的检察人员,是你这个案件的审查人员。我们今天来这里,是想和你了解一下你杀害你父亲李富贵的有关情况。希望你能如实地交代。另外,如果你认为公安机关对你有刑讯逼供、指供诱供等情况,你也可以和我们反应。你听清楚了吗?”
李欣然茫然地看着温暖,但是却点了点头。
温暖觉得李欣然已经听清楚自己的话,她开始继续讯问,“你先说一下自己文化程度、工作、家庭成员等情况?”
“我叫李欣然,初中毕业就没有读书了。我没有固定工作,是一个农民。我是2010年嫁给我老公钟子强。我家里有父亲李富贵、母亲赵梅花、哥哥李国权。”李欣然对于自己的经历叙述得非常自然、流畅,放佛刚刚那个愤怒的她是另有其人。
这让温暖感到非常难以理解,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在前一秒暴跳如雷,下一秒却转瞬安静,并且如此流畅、平稳地供述自己的人生经历。但是温暖没有时间去思考李欣然的变化,因为她发现一个——李欣然的母亲早在几年前就去世了,但是李欣然却说自己的家庭成员中有母亲赵梅花,温暖试图讯问道,“你母亲赵梅花还在世?”
“我母亲赵梅花是自己跳河死的。”当李欣然提起她母亲时,她眼神中对母亲的依赖、留恋都那么明显;但是转瞬后,她又表现得非常难过,显然李欣然非常爱自己的母亲,即使她母亲已经去世几年了,李欣然依然无法完全接受母亲去世的现状。
温暖的潜意识告诉自己,也许李欣然母亲的死有隐情,她放慢了自己的语速,柔声地问道,“她当时为何要跳河?”
“我母亲是因为爱我们,她知道我哥哥和嫂子在闹离婚,她跳河是为了让他们和好如初。”李欣然说得非常诚恳,眼睛死死地盯着温暖。
温暖被李欣然这种笃定的气场给震慑到了,虽然李欣然的逻辑让温暖难以接受,但是她被李欣然这种笃定的气场震慑到,她觉得这件事情上会不会另有玄机,她鼓了鼓自己的气势,“为了你哥哥和嫂子,她才跳河?那你哥哥和嫂子后来和好了吗?”
“嗯。母亲跳河后,哥哥和嫂子就不闹离婚了,他们和好如初,现在小孩都五岁了。母亲一生都在为家里做贡献,她用自己的生命帮哥哥挽回了婚姻。”李欣然提及自己母亲跳河的真相,眼神中流露出的是对母亲的尊敬和敬爱,这种真挚诚恳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这让温暖有片刻接受了李欣然荒诞的逻辑。
温暖觉得母亲真是伟大,竟然为了孩子可以牺牲这么大。她不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虽然刀子嘴但却豆腐心。如今她身在h市,母亲不能亲自照顾她,总是在天气变化时,提醒自己多穿衣服。明明g市和h市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气候和温度。
秦简轻咳了一声,这让温暖回归到现实状态,她理了理思考,低头看了一下事先准备的讯问提纲,将讯问主线又拉了回来,“那你说一下你杀害你父亲李富贵的经过。”
李欣然的情绪稍微稳定了点,她开始悠悠地说,“我父亲年纪大了,已经到了该死的年纪。所以,我帮他去镇上的农药店买了瓶农药,放他在吃的东西里,把他毒死了。”
“两个月前,你为啥突然要回家照顾你父亲?”
“我父亲年纪大了,快要死了,我就搬回家去照顾他。”
“那你详细说一下你杀害你父亲的经过?”
“两个月前,我回娘家照顾我父亲。我父亲年事已高,已经到了要死的年纪。我7月份的时候,去镇上的农药店买了一瓶敌敌畏,倒进家里的热水瓶里。但是那一次,我父亲没有发现水的味道不对没有喝。直到九月份初,我觉得我父亲已经不想活了,我就先去镇上帮他订好了棺材,并请了做丧事的厨师和道士。后来,我又去镇上的农药店买了2瓶敌敌畏,并在9月10日晚上、9月11日早上将敌敌畏倒入父亲的饭菜、茶水、西瓜等食物中,后来父亲出现了肚子疼、呕吐等症状。然后我就把我哥李国权叫回家,然后把装过农药的碗、杯子、农药瓶等东西丢道了家后面的草地上。我父亲是9月11日晚上去世的。”李欣然毫无悔意地供述着犯罪事实,表情冷漠,放佛自己杀害的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温暖对这一幕感到无比心寒,但她忍住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继续讯问道,“你为什么要杀害自己的亲生父亲?”
“没有为什么。因为他年纪大了,已经到了要死的年纪。他自己也和我说了希望我给他一杯水一样的东西,喝了就能上天做神仙。”李欣然继续供述着一套匪夷所思的东西。
温暖不解地看着李欣然,“你的意思是,是你父亲要求你这么做的?你只是按照你父亲的想法来做?”
“嗯,我父亲年纪大了,已经到了要死的年纪。我们村里有句话,老人活太久,家里就会有晦气。我父亲很爱我们,他不希望自己活太久给我们带来厄运。他也知道自己年纪大了,迟早会躺在床上,到时候需要我们去伺候他,所以他宁愿早点死,这样不会连累我和哥哥,而且家里也可以轻松一点。”
“你毒死你父亲前,你父亲已经重病在床了?”温暖不解地反问道。
“我毒死我父亲的时候,他还没有生病躺在床上。但是他年纪真的大了,已经到了要死的年纪。我现在毒死他,他也就不用经历病痛的折磨,我毒死他是为了报答他的养育之恩。”李欣然说得言之凿凿,但是她这一荒唐的逻辑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你给你父亲的食物里下毒,你父亲知道吗?”秦简补充问道。
“我父亲年纪大了,已经到了该死的年纪。而且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他明知道我给他下毒,他也吃下去了,他是因为太爱我们了,所以才愿意为了我们吃下毒药。”
“你对你杀害自己父亲的行为,你有什么要补充的额吗?”秦简觉得本案李欣然杀害自己父亲的犯罪事实基本上没有争议,但对于李欣然的杀人动机、悔罪态度他觉得存在问题。
“我没有杀害我的父亲,我只是帮我父亲去天上做神仙。他在人世间已经受够苦难了,是时候上天去了。”
“所以,你认为你给你父亲下毒的行为并不是在害你父亲?”
“是啊,我父亲年纪大了,已经到了要死的年纪。我就是在帮他早点上天做神仙。我这个并不是害他。我是为了他好,是在做好事,是在尽孝道。”显然,李欣然陷入自己的思维怪圈,准确地说是病理性逻辑障碍。
“好的,今天的讯问就到这里。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我什么时候能够回家?你们说让我来协助调查。我都已经把我知道的都说了。求你们放我回家吧。”
“好的,你的情况我们知道了。”
温暖觉得李欣然的态度说不出诡异,说她认罪态度好吧,她对自己的犯罪行为毫无悔意;说她认罪态度差吧,她对自己所做的事情供认不讳。这个案子,光从现有证据的角度看,已经足以认定李欣然构成故意杀人罪。
但是,温暖总觉得这个案子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秦简,你觉不觉得这个案子有点奇怪?直接以故意杀人罪起诉李欣然虽然面上好像也没有问题,但是我总是心里不踏实。”
“嗯,那你觉得问题在哪里?”
“我总觉得李欣然的态度让我觉得很奇怪,简直是有点匪夷所思。”温暖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温暖这个微表情和秦简一模一样,思考问题的时候眉头会微微皱一下。但是,估计连温暖自己都没有发现这个微小的变化。
“嗯,那你觉得李欣然是一个正常人吗?她具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吗?”秦简直接点破了温暖的疑惑。
“对,我终于知道为啥觉得很奇怪了。就是因为她看上去不像一个正常人,与其说她的逻辑思维奇怪,还不如说她可能是一个疯子!”温暖兴奋地有点手舞足蹈。如果把李欣然的行为定义为疯子,那么一切迎刃而解了。
“那你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秦简故意抛出这个问题让温暖去思考。
“接下里,我们要委托公安对李欣然做精神病鉴定。我们还要去询问一下李欣然的丈夫、哥哥等人,了解一下李欣然是否患有精神疾病。”温暖的思路一下子被捋顺了,她的语速都加快了不少。
“嗯,那你可以安排起来了。明天喊李欣然的丈夫、哥哥、邻居到单位接受询问。”秦简非常满意温暖的回答,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终于懂得要去质疑一些东西,形成了初步的办案直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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