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往常一样蔬菜乱炖,茶几上的碗筷已经摆放就绪,习惯性坐在茶几对面的隗安宁突然发现烠到现在都没有来她家打扰。
还真是难得。
隗安宁看着对面空荡荡的沙发,平白无故生出几分别扭。
起初烠没有搭伙的打算,偶然见她开锅,对她做的菜十分喜欢的样子,不知不觉就每天晚上固定时间都会登门拜访,手里会拿着一大堆新鲜蔬菜——有些是她从未见过的植物。
料理没见过的食材简直是难以想象的艰巨。
少年吃饭有一套很繁琐的规矩,他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时,抓着筷子的隗安宁还以为菜都不合他胃口,后来才知道他在等人服侍。
他就像历史书上的古代尊贵之人那样,需要别人为他布菜才会动筷,而且极度挑剔,但不得不说,烠端正地坐在沙发上的姿态格外优雅,让人油然而生一股敬畏。
教他像普通人一样正常吃饭花了不少功夫,即便省去用餐礼仪,也压不住他的气质。
“不来就不来,想那么多干嘛。”隗安宁拿起自己的筷子夹了两块鸡肉放到碗里。
房间里安静极了,除了她咀嚼食物的声音,没有丝毫动静。
也许应该养个宠物什么的。
这顿饭吃得极其缓慢,饭快见底了,她都没尝出嘴巴里的味道。
“……”
一个人吃饭早就习惯了,从未觉得是这么无聊的事。
隗安宁视线上移,眼前的墙壁干干净净,显得十分寂寞。
放下碗,大步流星走出家敲响隔壁的红门,好半天才听到门锁开启的声音。
“是隗氏……”
女童轻轻推开门。
“晚上好,烠在吗?”
“烠子外出了。”
平时看起来活泼好动的小女孩此刻看起来有气无力,脸色潮红。
“你没事吧?”
隗安宁想摸摸她的额头,被她躲开。
她的身上散发着忽明忽暗的白光。
“很抱歉,隗氏。”
“你是不是在发烧?”
女童懵懂地仰着小脸,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跟你一起的小男孩呢?”
“灯鹿随烠子外出了……”女童抬头挺胸,“隗氏请放心,灿鲤没事。”
“原来你叫灿鲤啊。”
“那个……待烠子归来,我会告诉他您曾经拜访过。”
“啊,嗯。”
女童低下头小鞠一躬,把门关上,留下一脸懵逼的隗安宁傻站在门外。
?
叫做隗安宁的人类,是个不可思议的人。
“烠子,隗氏回去了。”
“有劳。”
一片迷蒙烟雾中打坐的烠缓缓睁开眼,红色的长发披肩,衣领松动,脸上带着细密的汗珠,面前的方垫上放着之前从梦兽头上取下的黑紫色石头。
他有些疲惫地从蒲团上站起。
“得亏汝等,否则吾不知怎么开口。”
“烠子不要这么说。”叫做灿鲤的小女孩受宠若惊地来到他面前,递上干净的毛巾,灯鹿跟在烠身后简单整理他的衣摆。
“我们侍奉烠子,这是我们的义务。”
“是的,我们的义务。”
看着两个孩子一唱一和,烠像往常一样露出温和的笑容。
如果自己的身体出现异常,这两个孩子也会跟着不适,看到他们逐渐正常的脸色,烠稍稍松了口气。
“烠子,这是什么?”
“尚不清楚。”
他第一次看到梦兽身上有这样的东西,被人刻意安置的,似乎有强化梦兽的能力。这个东西他能碰,两个侍童碰不得,隗安宁也碰不得。
尝试分析石头究竟是什么物质,坚持了几个时辰,不仅一无所获,还耗去自己大半体力。
和停留在医院的梦兽相比弄清这是什么更加重要,可能会对以后的事态造成巨大影响。
暂时不能去隔壁吃到那些好吃的菜,多少令人惋惜。
“烠子,您为什么不向隗氏道出您的困惑?”灯鹿小声问道。
“为什么不?”
“医院里的梦兽攀附在谁的身上,烠子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不尽快收回梦兽?”
“为什么不呀?”
“而且,还有其他可以让隗氏帮忙的地方。”
“可以帮忙的。”
少年擦干净脸上的汗水,解开袖子上的皮扣。
“汝等,跟随吾多久。”
灿鲤掰手指数数的时候,灯鹿开口:“一百九十七年。”
“那段过往连吾都未忆起,更别提汝等,攸关过去,吾尚不确定隗安宁便是吾所需之人。”
而且她对鬼氏完全不了解。
不像是在说谎。
灿鲤还想说点什么,被灯鹿拉住手。
“鬼氏,掌管通灵司职,梦兽之祖,相传自炎氏没落,鬼氏子嗣随之凋零。”
“烠子是说……”
“隗氏她……”
烠并不是无缘无故住到这。
作为使者的他本该是居无定所,然而过去照顾自己的人发来了书信,希望他能找一处暂时定居,养精蓄锐,做好应战准备。
说是应战倒也挺可笑,因为他连敌人是谁、在哪儿、有什么目的都不知道,只不过委托之人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作为使者,他对自己过去的记忆残缺严重。
既然必须和现世扯上关系,必须在一个清净的地方暂住,为此他找到了个气场舒适的楼邸,也就是这样的前提下让他遇到了唯一能看见自己的隗安宁。
不可思议的是她的住所与他只有一墙之隔。
她有着比旁人更洁净的气息。
每每想起她看到自己坐在窗口时的惊慌眼神,烠就不自觉地笑了出来,如果命运有意识,那与她的相遇或者是注定的安排。
“假如隗氏正是您所需要的,您会怎么做?”
“汝知晓何为吾所需?”烠子笑着问。
这下轮到灯鹿接不上话。
“我知道,烠子需要的是鬼族一脉。”灿鲤举起手大声说。
灯鹿嘀咕:“可是,据说鬼氏已经没有幸存者。”
烠脱下外套交给男童。
“所以,需要验证。”
隗安宁放跑梦兽并不是她的过错,而是烠在暗中动了点手脚,强迫那些梦兽苏醒逃脱,这个人类女孩拥有他所没有的能力,但这份能力不是常人所有的。
“左耳右鬼,唤名‘隗’,许是鬼氏为掩人耳目,亦或是血脉稀疏的旁支。”
哪怕她只与鬼族有一丝血缘,于他也是有利的。
“她虽无法感知却能触及梦兽,于吾已是幸事。”
“是啊,烠子不用再那么辛苦!”
“不用再那么辛苦!”
两个孩子立刻振奋起来,围着烠跑来跑去。
“烠子不用再伤害自己!”
“不用!”
“像那样的休养,不需要了!”
“不再需要了!”
烠看着灿鲤恢复健康的脸色,想摸摸她的脑袋,手终究还是收了回来。
如果隗安宁真的是他所需要的人类,那只能对她说声抱歉。
那封书信的内容并不是动员那么简单,除此以外还有很多其他信息,可以确定的是,能与他相辅相成的人类或许会成为这场未知战斗的牺牲品。
要牺牲隗安宁有些可惜,但这说不定就是她的宿命。
烠很少想那么遥远的事,变数太多,不可估计,眼下除了梦兽,还有另一个问题他没有告诉隗安宁——
医院里除了梦兽,还有一股很奇怪的气息。
他对此很熟悉,甚至身体已经有了对抗本能,对方应该占据了自己残缺记忆的一角,绝不是什么能好好谈话的人。
多次趁着夜深人静前往医院,那人似乎看穿他的意图,始终避开他所经过的地方,留给他的只有残留的气,像蛇一样敏捷狡猾。
说不定这个人就是他这一遭必须打败的对手。
烠将黑紫色的石头拿起,还算光滑的表面分泌出黏腻物质,想要牢牢附在他的掌心,而他轻轻松松就能将石头取下。
“烠子,我替您收好。”灿鲤举起双手。
“此物汝等碰不得。”
他把石头包裹好装进布袋,放在陶瓷花瓶中。
隗安宁碰到石头的模样就像他触碰梦兽,表情痛苦极了。
还真有意思,他和隗安宁就像两个极端,无法触碰对方,无法接纳对方,现在却又站在一起。
烠看着自己的手。
如果握住她的话,会被灼伤的究竟是自己,还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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