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刚过,章图照例从城门望楼上下来,他心里想着事情,看到换班的差役,心不在焉的打了声招呼就往家里走去了。今天没有月亮,他手上的提灯自下而上照亮了他的脸——却是无生二人此前在府衙档案处遇到的那个衙役。
不知是不是心里担忧,章图总觉得今天晚上透着阵阵寒意。走到家门口,他不知怎的又想起那只掐着自己脖子的冷冰冰的手,瞬间觉得脖子处还有点隐疼,他叹了口气,刚伸手去摸,一阵冷风已经出现在后背,章图还未来得及呼叫,那熟悉的冰凉已经又掐在他脖子上,只是这一次,对方直接将他提了起来,转眼就已经越过低矮的墙头,朝樟州的黑暗中疾驰而过。
章图惊慌失措的感觉自己飞在半空中,手中的提灯掉在院子里,眼睁睁的小到看不见了。“要死了!”他想,自己还这么年轻,虽然孑然一身,但也不想就这么死了呀。何况还有萍儿……自己至今也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怎么能就这样死了!?
各种想法在章图心里呼啸而过,灯红酒绿的建筑转眼及至,悦椿楼?章图心里哀嚎,不能死在这里呀,会被误会的……
正想着,他被摔到了地上,坚硬的地面蹭得他“哎哟”一声,清脆的女声从脑袋上方传来:“哟,又见面了。”
章图到底是受过训练的差役,他摸着脖子很快就反应过来,尽管内心恐惧,但一个略微摇晃的鲤鱼打挺为他挽回了些颜面。抬头一看,却是那个刁蛮的姑娘,再一看她旁边,可不就是那个冰块般的黑衣服男人嘛。
章图壮了壮胆,“你们……”两个字还未出口,另一个散漫的男声就传了过来:“你们抓他过来做什么?”
竟然还有一个人…章图转身一看,几乎要哭出来——他身后的房间角落,坐着一个眉眼弯弯的清秀男子,只可惜,依他不多的办案经验来看,这个男人只怕比那姑娘更不好惹。
哎,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这些人了吗?
“别紧张呀,我都说了不伤害你。”无生看着章图脸色一会白一会红的,突然觉得有些有趣,打着哈哈走过去,说道:“我找你是想打听一个人。”
“什、什么!?”章图吓得溜圆了眼睛:“我不认识你要找的人!”
“我还没说是谁呢。”无生眼睛一眯,章图吓得立刻往后退了一大步,然后突然想起背后的男人,又急忙拐了个弯,紧紧挨到了侧面的墙上:“你、你想干什么!?”
无生被他逗得哈哈笑起来,她回过头朝鳞生扬了扬眉毛,鳞生想装作没看到,经不住她又催了一遍,冷着脸伸开手掌,一团蓝火凭空出现在他手心上,升腾而起,又灭了,他收回手,表示自己完成了任务。
章图看到那团火已经吓得脸色惨白,小时候听过的那些鬼故事全都涌了上来,再加上最近他自己经历的,只觉得汗毛都竖起了起来,心里哀叹今晚是逃不出去了…无生看着他脸上的惊慌之色,又起了逗弄之心:“你也看到了,他要是生气了,一口就把你吃了,魂飞魄散!”
“……”章图吓得紧紧贴住墙壁,恨不能把自己融进去,又听无生说道:“不过,只要你告诉我们萍儿在哪,我们就放了你。”
章图心里又一惊,两次遇到这个姑娘,竟然都牵扯到萍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顾不了那么多,紧张的说道:“你要找萍儿做什么,她什么都没做,真的!”
“你如何知道?”
“我们自小就一起长大的,她…我很了解她的。”
“你们一起长大?”苏守言在角落里轻轻问道,眼神终于在章图身上多放了片刻。章图点点头:“萍儿从小颠沛流离,被卖了几次,但是她太小了,当时买她的人又将她送回了官府,我爹见她可怜就将她抱回家,暂时领养,后来我爹调到樟州,她就和我们一起过来了…”
“那为何她又去了莫府当丫头?”
“我爹生了重病,樟州是我爹的祖籍,我爹死前和母亲商量过,萍儿…是官奴,以后一定会被查出来的,所以…我爹后来听说莫府对下人还算宽厚,就托人将萍儿安置了进去……前几年,她还小的时候,经常能回家和我还有阿娘吃饭的…”
“所以…你们几岁认识的?”苏守言冷冷问道,章图畏惧他,看也不敢看他,老老实实说道:“我记得,她大约三岁多?快七岁的时候去的莫府,十岁之前我们都经常见面的……”章图说着,胆子慢慢大了起来,他瞥了一眼苏守言,看着无生坚定的说道:“萍儿从小就是善良懂事的人,她不会伤害别人的!”
“她不害人,却被人所害。”苏守言冷哼一声,语调有些阴沉。章图听了大惊失色,愣愣的朝苏守言看去,这一眼看去,猛然就有些呆了。
无生听到苏守言的话,也急忙向前一步,说道:“苏老板,我之所以带此人过来,正是因为想要告诉你,我立刻就能找到萍儿,但是,”她看着苏守言,抿嘴说道:“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能再开杀戒。”
苏守言看着无生,低垂双目沉着脸说道:“事已至此,就算没有姑娘,苏某也有把握找到舍妹下落了。”
“不可能的,”无生摇摇头:“就算你派人跟踪谢吴氏,你也找不到莫家小姐和谢敏,他们以前能隐藏得这样好,现在自然也可以。”
“你在威胁我?”苏守言抬头看着无生,无生没有说话,鳞生却向前一步,冷眼看着他。
“哼,也罢。苏某对滥杀无辜向来都深恶痛绝,苏某可以向姑娘保证,不杀人。”
无生还想说什么,章图却在身后颤巍巍的开了口:“…你们在说什么?莫府小姐已经死了怎么还能藏着?还有……萍儿真的被人杀死了吗?”
叹了口气,无生转头对章图说道:“你不是在追查莫府吗,那你查到些什么了?”
章图眨巴着眼睛,不知道从何说起,半晌,他说道:“奎二,杀了小六儿的应该是奎二,但是死无对证,谢敏一案中,现在只有萍儿可以作证…但是,你刚刚说谢敏?谢敏早就死了呀…”
无生不回答他,慢慢又问道:“除了莫府,你可还探查到其他奇怪的事情?”
章图终于反应了过来,他目光沉痛,破罐破摔的说道:“我只知道一件。”
“说来听听。”
“这五个月来,樟州很多人都曾无故晕倒、染病、身体不适,我们当时以为是瘟疫,还特地查访过,却发现得病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姑娘家,后来这事不了了之。五个月前,城西张家的女儿突然失血暴毙,四个月前,莫家小姐也死了,我总觉得奇怪,就查了一下……”他看着无生,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她们都是在买了谢氏裁缝铺的衣服之后生病的。”
“哈!这么多线索,你就直接想到了裁缝铺?”
“因、因为…我当时正好也买了一件,然后,然后…”章图不想再继续说下去,无生却笑了笑:“然后有人就告诉你,不要穿那件衣服是不是?”
章图很想问你都知道还问我做什么,想了想还是闭紧嘴巴,无生却又靠近了些,追问道:“告诉你的那位姑娘,是不是萍儿?”
萍儿两字一出,章图好不容易缓和的脸上又面无人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到角落里黄衫的男子似乎突然坐直了一些。他打了个冷颤,还是喝到:“她真的是无辜的!”
无生笑了笑:“你是萍儿生前最信任和亲近的人,”她看了一眼苏守言,转头对章图保证道:“我们不会伤害她,只是需要你帮个忙,叫她出来。”
章图一愣,狠命的摇了摇头,他听不懂无生的话,如果知道萍儿在哪里,他早就找过去了,如今说叫她出来,他又怎么做得到?
苏守言听出了无生的意思,忍不住走了过来,难得柔声说道:“你叫她出来,我…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她。”
章图的头摇得更厉害了,苏守言沉默片刻,还是说道:“你既然知道萍儿颠沛流离,可曾想过她还有亲人?苏某找寻她十数年,绝对不会伤害她。”
章图愣愣的看着苏守言,此前那一眼就让他有些呆愣,如今细细看来,他终于发现了什么,喃喃说道:“…你是萍儿什么人?萍儿她一直…她跟我说过很多次,我一直觉得那只是她的臆测…可怜的萍儿…”
章图无意识的说了三声“萍儿”,到第三声时,鳞生已经有所察觉,他的目光扫到章图身上,看到他腰间一个小小的暗色香囊突然颤动了一下,身形一动直接闪了过去,一把将香囊抓在手里,掌上冥火突现,一声小小的痛呼响起,缥缈的身影从香囊中袅袅现出身来。
果然是萍儿。
所有人都被鳞生的动作惊住了,苏守言反应最快,冥火升起的时候已经冲了过来,却转眼看到萍儿的身影,又顿在原处。
章图看到萍儿现身,又惊又喜,闪神之下到底是惊多了两分,急忙喊道:“萍儿你快走!”
无生见他明明吓得不行还想保护萍儿,对这个呆愣的青年更添了两分好感,说道:“你怕什么,她很安全的。”
萍儿一眼看向苏守言,眼睛就红了,但还是先回头跟章图说道:“我怕吓着你…我其实一直躲在这个香囊里。”章图惨白着脸点点头表示没事,萍儿这才又看回苏守言,细细打量之后,眼泪滚滚而下。
“萍儿一直相信,自己有一位兄长……”
苏守言看着萍儿默然半晌,一改往日表情,目光沉痛,一字一句说道:“陇西苏氏,第二十七代,梅州郡守苏简符之幼女,苏守羡,乳名阿璇,母亲乃陇西江氏,名佑顺,前朝丞相之孙女。阿璇,我是你的兄长,苏守言,字莫语。”
无生沉默的看着,苏守言经历过什么她不知道,但这一刻站在这里的苏守言,郑秀清朗,书香世家的风范几乎要照亮这个黝黑的屋子。她想到唇角带笑的苏老板一片一片吃着猪心的样子,心里十分难受。
萍儿听着苏守言一字一句的话,再也忍不住,哭得浑身颤抖。苏守言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去,他抬起左手,似乎想要触碰萍儿颤抖的魂魄,却慢慢抬起,又慢慢放下。他的右手被衣袖挡着,无生似乎能看到他紧紧篡着的拳头。
“阿璇,我终于找到你了。”
“兄长,”萍儿慢慢喊道:“兄长,兄长……”她一声声哭喊着,从哀伤带泣,竟慢慢透出喜悦来:“萍儿…不,阿璇从小就梦见自己是有父母,有兄长的人。阿璇一直都这么相信的……”她定定的看着苏守言,两人的眉目那么相似,面对面站着,血缘的奇妙就这样展现出来,“兄长宿年艰辛,终于成全阿璇,得见血亲一面。”
“是的。”苏守言点点头:“我找到了你,也找到了父母、祖父母及各位叔伯族人…我吊唁过他们所有人的坟冢,也为他们报了血仇…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也死于非命…”
阿璇的魂魄颤抖了一下,她有些不解的看着兄长,想从他眼里看出点别的什么,苏守言深深呼吸了两次,咬牙问道:
“阿璇,你是为何人所杀?”
空气瞬时安静下来,章图抹了抹眼泪,愣愣的看向萍儿,萍儿的魂魄颤动得更加厉害,仿佛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她的眼泪仿佛流不尽一般,脸上的表情全是惊恐,她看着苏守言,惊恐慢慢转为悲伤,“兄长…我……”她说着,仿佛马上就要说出一个名字,但一种奇异的平静出现在她脸上,她摇了摇头说道:“阿璇滞留人间,只因夙愿未了,如今心愿已达成,就此与兄长道别,愿兄长幸福安康。”
苏守言一听,眼里几乎涌出血色来,阿璇又向章图一拜,说道:“章兄待阿璇亦有兄长之情,多年维护之恩,阿璇来生再报。”
“慢着!”苏守言终于还是伸手,一把抓住阿璇的手,一刹那,阿璇吃痛,苏守言急忙放了手,厉声问道:“是不是奎二!”
阿璇变了脸色,连忙摇头说道:“不!…不是他!”她看着苏守言,有些惊奇又着急:“兄长,是我自己……我做了坏事,我太想知道家人的下落…我做了坏事,我因内疚而死,非他人之过……”她看着苏守言焦急的神色,又要哭出来:“求兄长信我!”
苏守言见此,牙都要咬碎了,最终点了点头,说道:“好,我信你。但你要原原本本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阿璇的灵魂颤抖起来,她捂着脸,仿佛无颜面对苏守言,但是刚才苏守言碰她那一下的痛感,又令她起了疑心,她抬头,带着泪痕轻轻问道:“我若告诉兄长,兄长能否答应阿璇不要报仇?”
“我答应你。”苏守言想也没想点头说道,无生却心里一惊,刚要开口,鳞生抓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无生一愣,发现鳞生不仅学会翻墙,还学会打暗号了,心里又好笑又泛起奇妙的感觉。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阿璇已经开口说话了。
“兄长既然怀疑奎二,那想必知道谢敏的事情,我的确是因为此事而牵连进去。奎二知道谢敏的事情之后,威胁我配合他的计谋。那天,他告诉我说老爷还是为小姐担心,不知道谢敏的人品如何,便让我将谢敏带到城外的茶铺,只说…只说他们已经安排好了,一试便知,并不会伤害他。…我就答应了…谁知道谢敏被那登徒子打成了重伤,我才惊觉他们要害谢敏。”
“但即便谢敏被徐伟打死,你也不过是被他们利用。”
阿璇摇摇头,满眼都是沉痛之色:“那件事情之后,奎二又来找我…”阿璇没有再说下去,她的记忆已经在身后影影绰绰,她的灵魂被拉进去,重回令她悔恨不已的片段。
“事已至此,你还想跟小姐说什么?嗯?”那一天,还是萍儿的阿璇被奎二拉到墙角,奎二声色俱厉,将她堵住:“你若敢在小姐面前声张半个字,我保证老爷不会饶了你。”
阿璇一脸惊恐的听完,又气又怒:“是你们先骗我的…”
“是啊,可是,谁让你不相信未来少爷的人品呢?”
“你!”
“再说了,那谢敏呆子一个,小姐给的信物都还给老爷了,无凭无据,敢说要娶我莫府大小姐?”
“…小姐会出来为谢敏说话的!”
“哈,小姐自身难保你不知道吗?”奎二看着阿璇惨白的脸色,突然笑了:“老爷已经将小姐许配给了永州督抚的三公子,立春后的初六就将小姐嫁过去了。”
“初六…那不是小姐与谢敏成婚的日子吗?”
“哼,所以我才说,小姐自身都难保。”
“…什么永州督抚,小姐…小姐不会答应的!”
“不答应又怎样,督抚世代从军,在朝中根基深厚,小姐她敢不从?再说了,老爷几年前提到那永州督抚的时候,你不是还跟我打听来着?说如果是他,也许可以帮你追查身世什么的?”
“……我没有…”
“没有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是一直想自己的身世吗?当时不就是希望傍着小姐和督抚的亲事找一个机会吗?”
“不,”阿璇摇了摇头,有些痛苦的说道:“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只希望小姐幸福…”
“好萍儿,小姐当然会幸福,至于你…陪嫁给督抚是你唯一的机会,”奎二看着萍儿惨白惊惶的神色,放缓了语气,一只手却若有似无的拂过她的头发:“还是说,在小姐出嫁之前,我去跟老爷求了你,如何呀?”
“不…!”阿璇被奎二眼里的神色吓得彻底不敢动弹,那奎二沉着嗓子又补了一句:“你毕竟是个官奴,若非小姐拉拔你,老爷也不想让你陪嫁的。”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哼哼,”奎二等着阿璇这句话,笑着点点头:“你是小姐的红人,我如何敢对你做什么?你只需要保密,另外,”他突然弯下腰,从一旁的花坛后拿出一个食盒,笑眯眯的说道:“毕竟伤到谢公子了,我心里也过意不去,让厨房炖了点汤,你给谢公子送过去吧。”
“你休想!”萍儿终于大怒,伸手就要打翻食盒,奎二却一手抓住她,恶狠狠的说道:“信不信我下午就去求老爷把你许给我?”
“你…”
“好萍儿,”奎二见阿璇说不出话来,放软了语调哄道:“督抚三公子人品高洁,若你能收进他房里,他一定会帮你查明身世的。”
阿璇听了,委顿在地,奎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道:“你也可以不去,你也可以告诉小姐,然后呢?小姐难道扭得过老爷?至于你,不想被卖到窑子里就好好想想,小姐与你一同长大,扶你当个侧室多么容易,找找你的身世不过举手之劳,嗯?”
说完,奎二笑着大踏步走了。
阿璇缩在墙角哭了半天,怕被人听见,只埋着头,肩膀不住的颤抖。
那一刻,她心中摇摆不定,谢敏重伤的样子、小姐哭泣的样子、自己找到家人的情形在她心里不住的窜上来又压下去。
她看着摆在眼前的食盒,呆愣着哭得越发伤心。
苏守言看不下去,轻声喊道:“阿璇,阿璇你回来。”章图也爬过来,流着眼泪说道:“不是你的错萍儿,…阿璇,不是你的错。”
阿璇抬起头来,伤心欲绝,她离开那个墙角,看着记忆从身后渐渐消散,捂住脸哭道:“是我的错…是我鬼迷心窍,将谢敏置于了死地。”
“后来,是奎二杀你灭口的吗?”
“不是…”阿璇跪下来,摇着头说道:“兄长不要再问了,阿璇死有余辜,阿璇是自杀的兄长,求兄长信我!”
“……”苏守言没有说话,屋子里一片死寂,仿佛过了一个时辰,苏守言终于说道:“我信你,你是我妹妹,我信你。”
“所以,兄长保证不要报仇?”
“我保证不找奎二麻烦。”
阿璇便笑了,她的魂魄透出淡淡金光,眼泪也停下来:“见到血亲,阿璇夙愿已了,在此别过,兄长请保重。”说着,她笑着冲苏守言和章图鞠了一躬,消失在淡淡的金光里。
无生看着苏守言一动不动的站着,目送阿璇逐渐消失,眼里慢慢升起晦暗的颜色,直到一点光也没有了,章图傻愣愣的把所有人看了好几遍,苏守言才渐渐回来神来打破沉寂。他看着章图,从袖口拿出一张银票,恭恭敬敬的说道:“舍妹承蒙你护佑了,这五千两是苏某的一点心意,还请不要推辞。”
章图看着那张银票,被五千两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没有的,我、我……萍儿啊不…是令妹一直在照顾我,不用谢的。”
苏守言微笑着将银票塞到他手里,也不容他拒绝,只是塞完钱,便半推半引的将他拉到门边,说道:“今天实在是让你受惊了,还请尽早回去休息吧。”说着,他招来小厮,将懵懵懂懂的章图丢出了门外。
门一关,他转身就说道:“奎二果然不是凶手。”
果然,到底是阿璇单纯,对亲人盲目的信任,鳞生若有似无的站到无生前面,无生倒不是怕苏守言,而是真的感觉到无奈。她叹了口气说道:“苏老板,令妹都亲口说了与他人无关,她甚至当着你的面度化了,你…这件事情,能否不要再执着了。”
“苏某曾立誓,绝无反悔的余地。”
“……”无生投降一般摇了摇手,门外突然轻轻两声敲门响,苏守言打开门,一个小厮跪在门外低声说道:“老板,小人失职,跟着那裁缝铺的老婆子走到城西,她…她突然就不见了,小人转了好几圈,实在找不到她…”
苏守言冷着脸看向无生,无生耸耸肩,一副“跟你说了吧”的表情,想了想说道:“总之,苏老板不可冲动,另外,让冰艳姑娘把那件衣服烧了吧,我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哦?此话怎讲?”苏守言挑眉看向无生,无生只好解释道:“莫小姐四个月前到的谢家,可是张家小姐,五个月前就死了…”
“莫小姐死前就已经出事了。”
“对啊,所以才觉得不大对劲…”
无生正说着,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丫鬟冲进来说道:“老板!冰艳姑娘晕倒了!突、突然就不省人事…!”
丫鬟话音未落,苏守言已经冲了出去,无生一愣,急忙跟了上去。
悦椿楼的一个角落已经乱成一片,老鸨一个劲儿的喊“去请大夫”,一面张罗着端水、掐人中,看到苏守言,更是梨花带雨的就要扑上来。
苏守言抢到床边,一眼看到冰艳苍白的脸,回头便狠狠瞪向无生:“把你刚才的话说完。”
无生那里还顾得上说话,她冲上去要撕冰艳的衣服,却在碰到的瞬间吃痛收了回来,鳞生拉过她的手,看到无碍,这才上前一步,伸手便扯下冰艳胸口的一片衣衫抓在掌心,很快,那片嫩荷色的丝绸就变成了一点黑灰。
“她没事了,你好好照顾她。”无生看到那黑灰,冲苏守言扔下一句,转身向外跑去。
鳞生紧随其后,一边跟着一边说道:“你察觉到什么?”
无生皱着眉,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也许,莫府小姐怀孕了,如果我没有算错,这孩子应该正好五个月。”她朝鳞生惨兮兮的笑道:“只是你说,她肚子里的到底是什么?”
“……”鳞生无言以对,干脆几个起跳,率先朝裁缝铺飞奔而去。
无生看着夜空,想起第一天来到樟州的时候,大雨连着无月之夜,那时,鳞生抱着她,也是这样一路疾驰,自己光顾着担心鳞生的行踪,却没有发现那时候的樟州已经落入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这里。”鳞生在身后喊道,无生回过头去,看到鳞生站在一处高高的屋顶上等她,她几个跳跃跑了过去,与鳞生站在一起。从这里往下看,樟州寂静的午夜已经被各处的响动打乱了,散乱的人声、车辙声甚至是马蹄声从各处传来,隐约听见找大夫的呼喝,天空中隐隐约约有一丝丝的红痕。
“今晚会死很多人。”鳞生看着那些红痕冷冷的说道,无生心里打鼓,只希望还来得及。
“如果她真的怀孕了,那就说得通了,五个月的胎儿需要的养分可不是轻易就能满足的。”
“鬼胎。”鳞生轻轻说道,看着无生:“你不许轻举妄动。”
“…可是我既然遇到了,这樟州又已经这样了,总得为苍生做点什么呀,”无生打着哈哈,指着天空她都能看到的红痕:“你快找找这些痕迹的尽头。”
鳞生闭目感觉了片刻,睁开眼睛说道:“他们回裁缝铺了。”
“好!”无生说着就要跃身而去,鳞生抓住她,轻轻说道:“我不在乎苍生。”
无生一愣,笑道:“放心,我会小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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