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曾府下人的引领下到了堂内，待几人刚坐定，便有几个丫鬟上前奉上了茶水。

众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不敢说话，默默等着曾彦博的到来。

等了大概有一盏茶的时间，曾府的管家突然出现，对众人说道：“众位大人，在下是曾府的齐管家。我家大人身体突感不适，不能前来接见诸位了。众位若有什么事，可告诉在下。”

众人都明白曾彦博今日是不会见他们了，心中都有些失落。不过他们至少进了曾府的大门，比那些直接吃了闭门羹的进士们倒是好多了，今日也算是不虚此行。

陈俊卿道：“既然曾大人不适，我等也不便在此打扰了。还请齐管家转告曾大人，学生们改日再来拜访。”

齐管家眯了眯眼，道：“好。众位大人请慢走。”

众人起身向齐管家告辞，一一向门外走去。

苏易妍走在最后，待走到齐管家身边时，从袖口拿出一封信，对齐管家道：“齐管家，在下苏易扬，承蒙曾大人关照，解我于危难。这是谢书一封，还望齐管家转交给曾大人。”

齐管家看了看她，接过了那封信，道：“在下定会帮苏大人转交。”

苏易妍谢过他后，就向门外走去。

其他四人没料到苏易妍还准备了这个，都有些诧异，不由自主都停下了脚步看她，这会儿苏易妍都走到他们前面了，几个人才反应过来，讪讪地对视一眼，默默地跟在苏易妍身后。

苏易妍自然知道身后几个人都在想什么，只是并不打算说些什么。她虽然年龄小，入世未深，但并不代表她愚蠢，人情世故总是懂一些的。曾文博帮了她，不论怎样都是要表示谢意的。她没什么可送的，唯有文章写得还能入眼，便动手写了一篇，还能在其中表达自己的谢意，最是合适。

待出了曾府大门，几人默默走过一个路口，陈俊卿等三人便上前道有事，先行告辞了。

张九成跟苏易妍并排走着，看了看她的脸色道：“顺之，今天我……”

苏易妍打断他道：“可惜今天还是没能见到曾大人，让陈兄他们失望了。”

张九成道：“至少都让他们喝到曾大人的茶了，多少人想喝还喝不到呢，他们可知足的很呢。”

“呵呵。”苏易妍望了他一眼，笑道，“那子韶兄呢，可知足？”

张九成听她这样问，愣了一下，看到她在看自己，她的那双眼睛通透而又明亮，仿佛能看透人的心底，看到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他突然觉得有一点心虚，道：“我当然知足了。今日虽然没见到，以后同朝为官总是有机会的。”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更何况我还有你这个朋友，真是人生之幸事。”

苏易妍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她相信，张九成这话是真心的。今日的事即使他真的存着利用她的心，她也愿意不再去计较。每个人都会有不愿人知的隐秘，她没有资格要求每个人都对她坦诚。他是苏易扬十年的好友，她不希望苏易扬失去这个朋友。

两个人正走着，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到：“苏大人，请留步。”

两人诧异地回头，就看到齐管家领着小厮追了上来。

苏易妍停下步子，抱拳行礼道：“齐管家。”

齐管家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开口说道：“我家大人请苏大人到府中一叙。”

——

苏易妍在齐管家的带领下又回到了曾府，只是这次她去的不再是大堂，而是曾府的花厅。

这花厅的一侧就是曾彦博的书房，只用屏风挡了。苏易妍站在花厅里，听着齐管家向书房内的曾彦博通报。

过了一会儿，就见曾彦博从书房出来，苏易妍忙上前行礼：“学生苏易扬见过曾大人。”

曾彦博摸着胡子，笑呵呵地道：“好，好，坐吧。”

苏易妍等曾彦博在主位坐好，自己才也坐下了。她开口道：“学生此来是专程向大人致谢，多谢大人日前为学生解围。”

曾彦博摆摆手道：“恩。老夫向来惜才爱才，这些都是老夫分内之事。”

苏易妍又道：“学生乃碌碌之人，实在无所称道，承蒙大人不弃，学生感念于心。”

曾彦博道：“你的文章才学都是首屈一指，老夫读之心中甚喜。你今日这一篇谢书也写得甚合我意，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你啊。”

苏易妍谦虚道：“哪里哪里。”

曾彦博又继续说：“你今日在文中说‘士大夫不深明天子之心，用意过当，求深者或至于迂，务奇者怪僻而不可读，余风未殄，新弊复作’，老夫深以为然。老夫生平最恨为文故意用古奥怪癖之词，奈何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种文风竟成潮流。”曾彦博说着说着竟长吁短叹起来，深感痛心。

苏易妍在一旁只应和着他。

曾彦博又道：“老夫有心一改这种文学风向，易扬可愿帮我？”

苏易妍忙站起身来，俯身行礼道：“学生愿听大人差遣。”

曾彦博欣赏苏易妍写得的文章，又见她如此乖巧听话，心中甚是喜欢，笑道：“好！老夫安排你的第一桩事，便是让你改口，唤老夫为老师，你可愿意？”

苏易妍愣了一下，虽说今科士子都是主考官的门生，而且今日就是来曾府拜师，但这也只是面上说说，毕竟曾彦博位高权重，众士子虽以学生自居，但曾彦博可未必就认是你的老师，众人也万不敢直接开口称其为老师。

她看了曾彦博一眼，看到对方满脸的欣赏之情，而她自己也是真心喜欢曾彦博的文章，佩服其人品品德，所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听从了自己的内心，向曾彦博行学生礼，道：“老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曾彦博乐呵呵地受了她这一拜。

齐管家早就备好了茶水，此时忙送了上来。苏易妍从托盘中拿起那杯茶，双手递向曾彦博，道：“老师请用茶。”

曾彦博接过茶，喝了一口，道：“好，好。起来吧。”

苏易妍这才起身。

两人此时算是正式确定了师徒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