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很快被实施。

早晨太阳还未从惊亘奇耸的山巅露出头，寒树林的雾松还丁点都没散。营帐内传来炊火声，扫净雪的地上，土显现出原本的颜色。仅供主帐周围几处饭食的便有十几口大锅，架在空地上，柴火不断添着，不多时就有让人垂涎的香气飘出。

谢鸾在自己帐内穿衣服，此时除她之外，帐里还有三个男人。

陈肃手捧着她的衣物，很沉很重，叠得老高遮住了脸。慎丽信进不知抽了哪门子疯，像只讨厌的苍蝇，在她周围绕来绕去。

白千浩皱着眉看。

除了他，其余三人似乎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

谢鸾把衣服一件一件往身上套，先是外衣、冰凉的铠甲，再之后是大氅。深黑色的布料让原本就臃肿沉重的身形更加沉重，心也跟着不舒畅起来。

谢鸾瞥见一旁的白色身影，通透的颜色让人眼前一亮，她转回头，若有所思……

“将军。”陈肃扣在脸上的衣服被拿走，终于能说得出话来:“可要用些饭菜？属下可着人去催一催。”

“不必了。”谢鸾拿起沉甸甸的佩剑别在腰间，随意地答:“带些干粮吧，去吩咐即刻启程，早去早回。”

“是！”陈肃抱着拳退了出去。

“将军——将军——”慎丽信进奋力的冲她挥手，两人之间本来隔得就不远，他来这么一个上蹿下跳的大动作，手差点没戳进她眼睛里去。

谢鸾后退两步，确保自己处在误伤范围之外，看着仍旧在手舞足蹈的人，语气严厉:“做什么？”

慎丽信进腆着个大脸凑过来，一脸正气:“此次出行实为凶险，属下愿一同前往，保护将军您的……”

“你老实守着营里。”

雄赳赳气昂昂的壮语还没表完，就被谢鸾硬给塞回了嗓子眼里。慎丽信进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为什么呀？”

谢鸾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啪’的脆响:“胆子不小啊，谁的话都敢质疑。”

“以前明明不会这样的！”慎丽信进控诉。

谢鸾:“以前哪样？以前你就是这么和我顶嘴的？”

慎丽信进抱着头蹲在地上，跟个没长大的孩子受了委屈似的，默默盯着地面。

再抬起脸时，便是一双带着狠戾的眼睛。

“你就是想把我推开。”他挺直身子，头偏向一边，瞪着白千浩。牙齿咬得死紧，字一个一个往出蹦:“好让别人进来……”

谢鸾根本没留意到暗处的刀光剑影，一掌怼在他身上。

慎丽信进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手，下盘不稳，硬是被她轻轻一拳怼的晃了身子，后撤几步。

“就推你，怎么着？”

慎丽信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她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前胸，那里似有千斤重，却烧得脸火辣辣的疼。

“去找钱万里领加固东方版设的任务，我看你是累的轻。”

谢鸾紧了紧领子，甩头就走。

白千浩跟在她身后出帐，临走前回头一眼，桃花眼眯了下，嘴角微翘。

慎丽信进咬牙切齿，几乎要抓狂。

一双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温热的气息:“副尉您别太放在心上，将军她就这样，说起来咱俩还是同病相怜呢。”

陈肃欠揍的动静，一副我了然你不必掩饰的语气:

“说起来副尉您比我还好点儿呢，在将军面前我就跟缕看不着的烟似的，我估计将军连我名字都记不太清。每次都是‘你去，找洪校尉’，‘下去吧’‘声音放小些，我心情不大好’，这种的。”他捏着嗓子学得绘声绘色，但那刺耳的粗哑之声掩饰不住，要是谢鸾在这里的话怕是要打人了。

慎丽信进青筋隐现，一把抖落掉肩上的爪子，气急败坏:“谁和你同病相怜？最起码老子名字比你有特色！”

说完，甩头就走，动作利落，速度快极了，当然看起来更像是气汹汹地跑掉。

这下只剩下陈肃在原地，用刚刚被嫌弃了的手摸自己鼻子，嘴里捣鼓着:“我觉着我名儿挺好听的呀……”

话音消散在风里，带走荒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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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天气还算不错，没有下雪。因此队伍行军速度稍快，马可以多多少少跑上一段路程。

谢鸾亲自带队，所以军中将领们哪怕再不愿意和白千浩作这交易，也不得不加派兵力。

一行人顺着风前行，马蹄的脚印在雪地里杂乱无章，只能看清前行的方向。

谢鸾把大氅的兜帽放了下来，抬眼去往远方需仰头看的山，连绵不绝。

事到如今，谁也分不清究竟是他们在不断探索惊亘，还是这无休无止的白将他们给困住。

不知哪方传来一声粗气，似叹息，似微怨。夹杂着人情味儿，与此时别有意味。

谢鸾听得真切，不恼也不去找，只淡淡一笑，重新扣上帽子。嘴边呼出白雾，低下头缓行。

……

队伍在一块用石头摆成特殊图案的标记之处停下。

而此时回过头早已是白茫茫一片了。

带来的人中大多数是后调来的，但这不妨碍他们被之前的两伍“前辈”带着，很快分散开来开始忙活起来。

谢鸾也跟着找，目光在地上扫了扫去。刺目的白色覆着万物，很快就让人产生眩晕之感。

她紧忙看向别处缓缓。

却没想到周围根本就没几个人了，都走得远远的，分布零星。

几百人在这里都瞬间变得如此渺小，真不知白千浩以前带着那区区两伍是怎么走到这儿来的。

像是为了特意给她回应，身后倏而有轻笑声。

谢鸾绷直身子，警惕地回头，手下意识搭上腰间的剑。

未料对上白千浩错愕的眼睛，谢鸾自己也有些惊异，手放了下来，开口问:“你不去寻你那宝贝雪莲，站我身后做什么？”

那人眼神粘在她剑柄上，嘴里反问她:“那你呢？你又再干什么？”

“我在看看这四周有没有被埋住的雪莲啊，”谢鸾踢飞了块雪和土混合成的硬块，身子轻轻腾空，片刻后着地。回过头冲他笑:“站远些，小心扫到你……你去那边找吧，这儿我来就行。”

很久才又有低低的笑:“我说，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没认识个十数年，那这个人就绝不会是什么善类？……你非要撵我走干什么？”

——既要遣走我，又为何要这样看着我，为何要这样对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