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鸾几乎是跳着跑到火炉旁,端起早已置备好的热水,边吸气边小口啜着。
门口好些时候没有动静,谢鸾竖着耳朵听了会儿,没有发现什么端倪,想必是早已走了的。
她飞速脱掉铠甲,钻进被子里,不是很暖,但聊胜于无。平躺了一会儿,谢鸾还是忍不住把身子蜷了起来,手轻轻放在小腹上,丝丝阵痛隐隐而现。
她停了近半年的好日子昨夜突然光临,倒把她吓到了,还好事先备着月事带才没算闹出笑话。
她这档事极为不准,自己也嫌麻烦从来没调理过,因此每次来时都特别疼,比刀伤剑伤的痛苦还要凶猛,像是几十根粗针捆成的棍子,一下又一下捅着腹部,没完没了。
谢鸾吸了口凉气,眼珠子转着,打算等一会儿把昨晚无意中弄脏的衣物偷偷拿去清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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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鸾在榻上干巴巴躺了整整一天,奇怪的是所有人竟也没有感到异常的,多半都是挑起棉帘往里面看一眼,见人还在喘气就又撂下退出去了。
谢鸾欲哭无泪啊,特别希望有个人进来把她一棒子敲晕,还能稍稍好受些。
晚间时候,她渐渐恢复了点儿气力,不过也依然没勇气坐起来受罪,只能继续挺尸。
钱万里和陈肃的对话隐隐约约从棉帘后透出来:
“还在睡?”
后者喉咙里发出声音以作答:“嗯。”
“想来是累了……我就不进去了,什么时候醒了你来叫我,关于明后天的行程我有安排,你别叫将军出去瞎溜达。”
“好的。”
这两人像是看小孩似的一问一答,把她这么个大活人的想法早不知给撇到哪里去了。
谢鸾叹了口气,原本还寻思可以强支着身子来听听钱万里是要来禀告何事的,如今听到他们那轻松的语气,又想起男人根本不用收这茬罪,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歪过头冲里,鼻腔呼出粗气,默默消化着这股无名怒火。
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等到肚子慢慢舒坦了,没有那么疼了,谢鸾也睡饱了,缓缓支起身子。
紧挨着门口,铺层薄褥席地而眠的是陈肃那不算瘦小的身躯。胸膛一起一浮,昭示着蓬勃的生命。
谢鸾蹑手蹑脚地下了塌,突然想找点烧酒去喝。只是左右寻了一圈也没看到有酒的影子,不禁摸摸头,感觉奇怪,平时总会有酒备着的。难不成是被她最近没有顾忌的猛灌给祸害没了?不应该啊,明明前几天前还被白千浩藏在角落里一坛呢,可现如今那份也找不到了。
一阵懊恼灼心,黑暗中谢鸾好像失手打翻了某个东西,寻寻觅觅觅了好半天最终还是一无所获。无奈,只能一屁股坐回榻上,无聊的吧嗒着嘴,黑暗中遥遥望着远处的火把的光忽闪忽闪。
陈肃老早起来是看着的便是这样一个惊悚的画面。他家昨天好像睡死了的将军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嘴微微张着,四肢放松,身上胡乱套着衣服和棉被……还在睡……
陈肃是没有那个胆子把她叫醒的,但奈何一抬脚竟然踢到了不知哪里来的杯子,“哐当”一声,陈肃魂儿差点掉出来,苍天作证,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啊,他真的没有那么多条命够他作死的!
谢鸾明显是被吵醒的,揉着惺忪的睡眼,抬头看着石化了的人。
陈肃僵直身子,跟块硬邦邦的木头似的,笑得很是无力:“将军您歇好了呀,哈哈真好,属下这就去准备饭食!”
谢鸾环视了下四周,望见帐外刚蒙蒙亮的天空,懊恼地摇了摇头:“又睡着了……你先不要动,”她跟刚要踏出帐门的陈肃说话。
刚准备悄悄溜走的人尴尬的收回腿,回头:“啊?将军有什么要吩咐的?”
谢鸾按眉心,左手有意无意抚着虽然没有先前强烈但还在暗痛的小腹:“这个时辰你要出去折腾谁?也不怕人家咒你。”
“那……”
“你先停下来,我有事情派给你……”
……
“将军是说,要试试这种方法能否补给军需?可我们没必要这样啊,为了此次战役我陶宛已准备将近百年,国库充实,哪里需要这样费力还不一定讨得到好……”
陈肃懵懂且一脸不知所云的表情。
谢鸾真想一脚踹过去:“叫你去就去,哪来这么多说辞,我也就是想试试看,毕竟天有不测风云,谁能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不是?”
“好吧,您说得是,属下这边着手处理。”
依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儿,谢鸾也不再管他的态度问题了,反正日后总会有个答复交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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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万里在之前也曾说过要来找她说些事情,不过后来是个小兵来禀报的,他自己不知是被什么拌住了。
小兵言简意赅:“钱校尉说您这几天都要在营中待命。”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属下不知。”
得,最后还是要她跑一趟。
谢鸾没办法,不耐烦地挥手:“先下去吧,等会儿我自己去。”
小兵正要往出走,又被谢鸾叫住,有点吓到似的回头。谢鸾咬着嘴唇,斟酌了好一会儿语句才开口:“你知道不知道白千浩住在哪?”
“知道。”小兵答。
“好,你去告诉他一声,今日有事不能出行,对就这样,去吧——”
小兵顿了顿,然后点头,后撤步子退了出去。
谢鸾继续滚了会儿被子,才不情不愿的出了门。钱万里也算是个大忙人,永远都有交代不完的事,此时又是在和身边人低语。见她过来,挥挥手遣去杂人,是担心的语气,可又有股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里面:“歇了一天,可还觉着不舒适?”
谢鸾捂着肚子坐下来,钱万里没察觉,自己倒了杯茶,有清香渗入人的鼻尖,悠悠说道:“这几日先不要出行。”
“可是不稳了?”谢鸾问:“需要我坐镇?已经这样了吗?”
“没有,何来尚未交战便乱作一团的说法,那这仗还要不要打了?是律都那边,我估摸着快要有动静了。”
“怎么说?”
钱万里开始分析:“距您回报战况早有半月时间,若是朝中没当做回事消息早该回来了。单单来封降罪书也就罢了,可左等右等什么也没有,我咂摸着,可能是来了番大动作。”
“来就来罢,他还能翻了天不成?”谢鸾满不在意的摇头,在地上瞎晃悠:“正巧,我那两个装功勋的龛盒都要装不下了,剥走几个正好,腾地方。”
钱万里:“……”
摊上个这么无畏天无畏地的将领是他的错吗?他当年真是脑子抽了才一发狠自己摘掉乌纱帽踏进她的营!
谢鸾估计是转悠够了,开始闲得无事翻箱倒柜。钱万里抬起手遮住眼睛,简直不忍直视。
她鼻翼翕动,在嗅着味道似的,各个角落寻觅。
“酒都被你们藏去哪里?我怎的一星半点都没看到?”
本性又暴露出来了,不明白一个女人家怎么这么爱喝酒,还跟灌凉水似的,可以这么说,只要不是暗江渠,他就没见过从她手里经过的酒坛子里还有富余。
重新仰望了高远的天,钱万里叹气:“你要什么酒?等会我差人给你送过去。”
这是在赶人了,谢鸾最后撇撇嘴,老实答道:“喝点热乎的,要刚烫的烧酒!”
“好好好,你先回去,马上就给你送过去!”他不耐烦地哄人,转头去瞅桌上铺着的布防图。
谢鸾只好起身,打打裤子准备走人。
奈何门外突然传来侍卫的禀告声:“将军,白公子说他有事找您。”
向来这种事是要经过许多人的传递最后才能到谢鸾面前的,只是不知为何,打从谢鸾把白千浩从营牢里完整地放出来后,所有人似乎都默认了他可以随时找她的事情。
为此,谢鸾也感觉很头疼,可事态发展到现在。在这营中,白千浩他唯一能说的上话的也就只有她了,其他人似乎都对他抱着莫名的敌意。
这现象说正常,又不正常。说不正常吧,又好像蛮合情理的。活生生把人套进去,彻底搞不懂了。
侍卫传达的话帐内的两人自然是都听到了的,对此钱万里无丝毫所动,眼睛依旧盯着布防图。
谢鸾走到门口:“他人现在哪?”
是边往出走边问的话,因此掀帘的一刹那看到那抹熟悉的白影就不自觉停了话语。
人就一直在门口立着呢。
谢鸾后退一步去看他的脸,曦光在他背后,风雪也在他背后,看不清眸子里的情绪,只能感觉到,面前人嘴角是翘着的。
也许他上辈子就是哭死的,所以这辈子无论什么时候都只会笑!谢鸾腹诽。
她把攥在手里的棉帘放下,阻隔了后面钱万里若有似无的打量目光。伸手将自己与马上要贴在一起的人之间的距离推大了些,嘴里说着:“有什么事先回我帐中再说,还有,下次再敢偷听你这胳膊就别想要了。”
谢鸾指尖轻触他吊着的手臂,风轻云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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