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风平静地决绝地,拒绝了方俊亨带她去医院理疗伤口的请求。
一种主动象长春藤一样慢慢滋长,象覆盖凤鸣园一样,覆盖着蒋芷风的被动。
方俊亨知道着急也没有,他眼中的芷风有寡言清高的外表,有倔强清高的内在。她娇弱纤细得一碰就碎了,可又倔强清冷得让人不敢靠近。方俊亨是打心里的心疼这小小的女子,看着她走路都怕路不平要摔咬,开门都怕门重伤了她的手,甚至偶尔看见她捧起冒着热气的茶水喝,心里都揪一下怕她烫着……他知道自已着魔似的,无药可救了!
方俊亨唯有一路悄悄地跟芷风,本来是怕她会再出什么麻烦,却很意外地跟到了凤鸣园!
只听见芷风朝那座小木楼轻轻喊声了一声:“妈妈,我回来了。”
本来声音不大,可清晰又烫贴。仿佛只有这种平缓的声息才是凤鸣园原本的声息!方俊亨先是讶异、而后是狂喜,不知所措!几乎在瞬间,他肯定了那天秋色黄昏里看见的世界上最美的剪影,是真正地存在的,并不是错觉!而那美丽的剪影,就是蒋芷风!
真的是她!
“芷风!”方俊亨忍不住惊喜地叫了一声!
芷风惊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凤鸣园没有敞亮的正门,只是安静地开于一隅,芷风的迷弥眼神也并不敞亮,一袭灰白的衣裙飘在凤鸣园后巷里,与黑漆安静的门、青绿滋长的长春藤、灰色光滑的麻石板和描线的陈旧青砖围墙,那么和谐那么同出一辙,那么古雅素净,出落成一幅唯美的水墨古画!这在方俊亨眼里简直就是一股旷世的情调,简直让方俊亨陶醉得不可自拔。
他走入画里了,他堕入故事里了,他跌进历史烟云中了!
“你住在这?”方俊亨的激动不能平伏。
芷风只是平静地道了声“是。”
“那天,是你?”
“是。”
“啊!真的是你?我一直还以为是幻觉!那天幽灵啊不,天使一样在夕阳中的剪影真的是你?”方俊亨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
“幻觉?幽灵?这么恐怖?”芷风知道他在赞美,但忽然生出一种悲凉。是啊,大千世界,现代繁华,居然有她们母女两,幽灵一样活在荒废的园林,几近无人的后巷。她忽然也就明白了,为何拐个弯,就无人会寻进来,因为,“幽灵”,呵,日久失修残破凋零的凤鸣园,真像鬼故事里的地方。繁华的幸福的人们,进来干嘛?
方俊亨连忙解释:“不不不,不是恐怖,是完美!是完美……那天你在夕阳里,在那小楼上的侧影,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丽的意境,是意境;那天的你,是我见过最完美的女孩。”
芷风语态凉凉:“完美?这么破旧的居住环境,能搬走全都搬走了,整条巷子几乎是空的。你竟然觉得这儿的荒凉是完美意境?”
芷风环视四围,长长的凤鸣园后巷空无一人,无限感慨:“你跟你爸爸真的不同?方董事长不是对凤鸣园地块虎视眈眈的吗?”
俊亨说:“不单单我爸爸,整个名城的地产商都瞄准这地块。市中心几乎就剩下最后这一块地皮可开发了。我真着急,不知道怎么才能保护这个园林。”
芷风抹去凉凉的神态,非常惊讶道:“保护?你为什么要保护这儿?”他们边说边推门走进了凤鸣园。
俊亨看着芷风说:“其实,我也说不清楚。我一回国就为中国的古园林建筑彻底陶醉了。尤其是凤鸣园,其实我对这已经了解了有些时日,我觉得这个地方,好像特别特别地,有别于其他古建筑地,有本土的传统建筑特质!”
对于他的表达,芷风有点无奈。
方俊亨知道自已在她面前的出奇笨拙,着急地解释道:“我是说特质,不是建筑手法,真的不一样!建筑手法上讲,他未必称奇,但!这个……譬如说鸡蛋花树、陶瓷鱼缸、青砖上的本地小植物雕刻、山墙的白灰黑墨手工图案……很有灵气,设计上又别具一格用了极巧的心思。虽然我没有潜心研究古园林岭南园林多久,但直觉和建筑学的知识告诉我,这个凤鸣园,还有许多求解之谜,原始的设计一点都不简单!”
芷风似笑非笑地牵了一下嘴角:“原始设计?有谁还知道是什么样儿的?很可惜啊!凤鸣园的主体建筑破旧不堪,经历百年的动荡,里面值钱的东西早就全部被人搬空了,就只净下一个亭、一个门廊、一条回廊一个漏雨轩,完全失去了整体存在的感觉了。是否有保留价值,见仁见智吧。”
方俊亨很震惊于蒋芷风的沉静,与理性。她才多大啊?
这时候,那二层高的小木楼上传来一个平嗓子女人的缓慢的声音:“芷风,上来吧。”
芷风朝小楼应了一声:“哦。我就上来了妈妈。”
方俊亨猜测着小楼里,蒋芷风妈妈的模样,问:“你妈妈?你真的就住在哪?”
芷风说:“是,那就是我家,名叫百年小楼。”
方俊亨长长吐了一口气:“百年小楼!真的是一百年历史了吗?”
学西方建筑这些么年,方俊亨却对这个能保留一百年仍然挺拔着的纯木结构建筑兴趣浓郁,他觉得这个二层的楼梯设计很独特,直接从二楼就通到凤鸣园,但百年小楼的整体又完全是建筑在凤鸣园围墙之外的!大门口也开在凤鸣园的后巷里!为什么会这样的呢?为什么要这样呢?方俊亨百思不得其解。
芷风告诉他:“百年小楼和凤鸣园,既是统一,又可以独立。好比两个知情人,心是相连的,人是相离的。”
“啊……意境!”
方俊亨真的惊叹于中国古建筑的雅致与情调。他大声宣扬:“我认为,全世界在建筑学上,最懂浪漫的设计师,是已作古的中国园林的设计者们!这个百年小楼和凤鸣园的独立统一设计,真是太有创意了!”
芷风苦笑了:“创意?就是永远被驱逐在围墙之外,永远不能名正言顺!好寒碜啊,是吗?”
芷风说着说着,鼻子一酸眼泪又涌了上来。方俊亨从芷风的话里,理出了一种来自沉重生活的积怨很深的伤感。那不是她这种年龄应该有的。
“什么寒碜?这就是意境!是跳脱!原来那天幻觉般的女孩,就是你!芷风。”方俊亨一想当天让他午夜梦回的剪影真是眼前的芷风,女神活生生的就在眼前啊,无法不强调的兴奋!
芷风聊天这,却心情黯淡。
妈妈又从楼上喊了下来。芷风应了一声,然后对方俊亨说:“我要回家了。别告诉其他人,我住在这。”
方俊亨才“哦”了一声,芷风便转身跑出凤鸣园,从后巷绕回百年小楼。他看着芷风消瘦的身影走在意境苍凉的凤鸣园内,跨过凤鸣园低低的门槛,从长春藤缠绕在四周的木门走了出去,对她更添一种无限地怜爱。
此情此景,方俊亨发现自己已经彻底地爱上了蒋芷风。
而这种爱,还一分一秒地正迅速往深刻里滋长……
而此时的芷风看着残旧的百年小楼,这一小座但凡下雨就会渗水、但凡刮风都会摇摇欲坠的小木楼,竟然在方俊亨眼里是幻觉一样美丽的意境。而自己每天就生活在这个意境里面,根本从来就无心欣赏也无从体会它的美丽。
“方俊亨,你知道吗?意境,其实,也是一种奢侈品。要有闲心、闲情、闲钱才能体会的。但我没有。”芷风停下脚步,朝凤鸣园低声喃喃。
当芷风全身护理完毕,光彩夺目地走进摄影现场时,众人哗然!
theresa在一旁清楚地看见:在蒋芷风身上迅速滋长的,除了逐渐的沉着老到、除了模拟得像极了的智慧、步伐,还有迅速滋长的美貌!还有掐得十分准确的应对自如!
貌美如theresa,也不禁惊叹年轻的芷风惊世的美貌正蓬勃滋长!
摄影师聂青惊叹然后婉惜道:“可惜啊,前额的伤口还得贴着。可不可以先撕下来,伤的地方先用粉底遮一下,也不碍事的!”
芷风淡淡地说:“不用撕的,反而要把包着的伤口拍清晰点。”
聂青与theresa一道惊呀得呆了几秒钟,然后同时赞赏得无话可说。
大家都不说话了。开工。
蒋芷风一身素净的白,不施粉黛地站在一些也是纯白色的立体图形中间,神态自若,纯净大气宛若天成。theresa才不管这些几何立体图形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她是凭直觉与凭见识让摄影师这么做的。结果一切道具摆弄停当了以后,雪白的芷风包着雪白的纱布再往这一站,就连名城最著名的摄影师聂青也惊叹于这种出尘的效果。
摄影师聂青同志今天拍摄的兴致高于一切,他拿着照相机,用头狠狠地撞了两回墙:“天哪,若是她能当我的人体模特,我愿意在拍完之后马上死去。”
theresa看着摄影师兴奋的状态,已经加倍地肯定这回自己也捏准了。
芷风一言不发,聂青让她笑,她嘴角也没牵过一下,只是自然地亮出日常自己最习惯的姿态与动作。
theresa自始至终她没说一句话没加任何意见。与蒋芷风第一天合作,她已经知道,她所要的一切效果与宣传模式,芷风完全能touch!聂青也大气不敢透一口,一语不发地紧张一轮抓拍连拍,生怕漏掉任何一个最自然流露的镜头、最美丽的侧面。可是他怎么拍,也感觉拍不够!
摄影现场,只有摄影师和灯光师忙得汗流浃背,而其他人都怡然自得。大家都不得不感叹,蒋芷风的美,太浑然天成美得太自然了,灯光道具一切,其实全是多余……
当方百强伴着由刺耳修饰为气魄的笑声走进来的时候,芷风是淡漠的,theresa是妙曼热情的。
两个高贵的人互相寒暄。
theresa半牵半握似地与方百强握手,玉手婉转电眼迷漓,礼貌周正地问:“方董事长,不介意吧?”
方百强修饰过甚为有气魄的笑声又亮了起来:“我不是来介意的,是来惊叹有创意哈!theresa真是绝顶聪明呵!搞炒作,比我还高明。眼光也是毒,下手也够快!哈,方某佩服佩服!”
theresa甜谧的笑成了蒙娜丽纱:“方董事,夸奖啦。真太谢谢您了。”
方百强忙说:“谢什么?难得有这么一名大美人赏识我这名粗人,我开心还来不及。多一把力量捧红芷风同学,三赢局面!是吧芷风同学!”
看着两人惺惺相惜,芷风不经意地笑了。看来方百强的无礼,并不是面向全世界的,只是面向芷风的、下属的、娱乐记者的,假如你有本事且水准足够,绝对能得到方百强修饰得不错的足够尊重的笑声。
原来是这样。
方百强走到芷风面前:“哈哈,天然、纯美,绝对代表郦纱美容院的品质!哈哈哈。这一招兼职劳务费又是多少啊芷风同学?”
一说到钱芷风的心总是禁不住的发虚,她支吾了:“我可以一分钱都不收,但我的条件是……”
theresa连忙保证:“放心吧,我会介绍一名好医生给你妈妈治病的。芷风你记住,我们郦纱美容院招牌有多亮,你就有多红。努力吧,到时候请全世界最出名的精神科医生帮你妈妈会诊都可以!”
方百强也补充:“还有咱们百强地产。努力读书吧芷风同学。做好咱们百强地产努力上进的好榜样、生招牌!”
说完theresa和方百强看也没再看芷风一眼,两人成功地干杯了。
芷风冷静地对自己说:“没事的。我什么事也没有!”
安静的凤鸣园里,滋长着一种貌似生机的东西─休闲背后的忙碌、平静背后的转变、单纯背后的滋长。
蒋澄舒悄悄地感觉到,凤鸣园里的每一个人的变化如同这一季秋天的脚步,悄然而至。
田浩文父子经常埋头于凤鸣园尽头门廊一隅,地面上划满了今天就被明天否定的白线条蓝线条的图样;浩文晚上打开收录机听粤剧的时间推迟了,白天偶尔会领一帮人来指指点点;田筱川每天早上来接芷风,朝阳里的眼神增添了一份成长的情欲;而芷风仿佛一下子,从不知具体哪一天开始,瞬间地一天比一天漂亮甚至突然地就耀目了起来!有时候会含情脉脉地低头笑,更多时候爱椅在阳台栏杆上发呆;连妹头筱竹,那石破天惊的稚笑也掺和了些许柔软细腻的成分……
凤鸣园里的一切在平静中滋长。
以至于她许多次打开电视,都会看见女儿穿着珍珠色的裙薄荷色的裙天青色的裙飘逸在一些广告里,真是好看极了;她翻开报纸,会看见蒋芷风同学的伤如何如何,百强地产如何如何,鸣阳地产又如何如何。但她只是无聊翻翻,一触及到这样的字眼,她便会闭上眼睛。然后坐在板凳上发一会儿呆,然后继续做力所能及的手工劳作。
蒋澄舒依然在平静地等待,等待什么呢?她不知道。
反正,一切滋长与她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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