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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乐浅浅陌上桑》第二十四章 郎骑竹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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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骄阳似火,就连树上的知了都被晒懵了,稀稀拉拉叫几声,衬得这天格外的热。

常安乐不太喜这种盛夏天儿。天气本身就热,灶台前炉火又旺,炙烤得她眼睛都睁不开,往往一天在灶台前站下来,都要换几回裙衫,件件都能拧出水来。

好在镇子上的食客们在这种大伏天也会消停不少,大多只会在傍晚才出来觅食。这样常安乐通常只要提前发好面团,一天中剩下大把时间都能歇着。

最近因为头上有伤,相亲之事只能往后缓缓了,常安乐更乐得清闲,每日晌午时分,熬上一大锅绿豆粥,炒上几碟子可口的小菜,唤来众人一起坐在大桌前喝粥消暑。

后院厢房的秦公子最近似乎很忙,跟骆甲主仆二人常常早出晚归。

偶尔在厅里或者院子里打个照面,两人依旧是客客气气打个招呼。秦云陌的眼光常会在常安乐受伤的额上停一会儿,便又似无事人一般风淡云轻地走开。只留得骆甲跟在后头心里一阵阵犯嘀咕,殿下,您想关心人家姑娘也得问一声儿呐……

又逢一个大热天,常渊出门送酒跑了一趟,回来就热得恨不能摊在地上。

常安乐给他打来井水,井水冰凉,常老爹用井水浸透了手巾,猛擦一把脸,直感受到扑面的凉气浸透整张脸,这才长出一口气,舒坦下来。

回头一看,常安乐正蹲在灶口前,眯着眼添着柴火,大铁锅里的绿豆粥熬的粘糯无比,咕嘟咕嘟翻滚着小泡。

常老爹不禁有些心疼,撂下手巾就对常安乐说:“闺女,这几日暑天比往年都要热,蒸得人受不了。反正白天店里也没什么客人,帮厨的几个伙计也都会熬粥,你这头上还有伤,就赶紧歇着吧,可要仔细别中了暑……”

灶口前的人虽点头应着,但手里的动作却没停下,直道今日的粥快熬好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了。万一有客人来,新鲜的绿豆粥喝着也舒心爽口。

常老爹抬头望了望外面白晃晃的一片天,直说这种大伏天谁还跑出门下馆子呦,只怕这一出门,大太阳底下走一遭就要给晒化了。

可就像驳着常老爹的话一样。没多久,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一个人轻轻巧巧跨进了大门。

常安乐抬头一看来人,不由惊喜起来,开心唤了一声:“诗诗姐,你怎么得空过来了?”

聂诗诗倚在柜台前,手上握着把遮阳的油纸伞,穿一身水蓝的绢纱裙,纤纤弱弱,眉眼恬静,还是那样轻轻柔柔地笑着。

她先向常老爹福了福身,才向常安乐笑着回道:“前段日子赶上端午节,船舫上听曲儿喝茶的公子哥儿格外多,我每天弹筝抚琴一连要好几个时辰,实在累极了……这几日天儿热才得了空,想着有段时间没来看你和常叔了,又实在是想吃你做的酸菜包子想得紧……顾妈妈她也体恤我,今儿放了我半日假——倒是你,这头上是怎的回事?怎么这么不当心?”

常安乐起身,虚掩上锅盖,这才上前拉住聂诗诗的手,笑眯眯道:“诶,我的好姐姐,你可不能再念叨我了,回头又要引我爹再说教一通了……倒是你,这段时日不见怎么觉着你气色不大好?人好像也瘦了……”

聂诗诗笑道:“估摸着就是累了,不打紧,店里还有什么吃的?我这说话的功夫倒是真饿了……”

常老爹随即应道:“你这丫头刚刚不是说想吃酸菜包子吗?赶巧,早上安乐就蒸了一大笼,你们别站着,坐下聊,我去热包子……”

常安乐跟聂诗诗确实有好些日子都没见过面了。两个姑娘一坐下,便亲亲热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讲到高兴处,两人一起眯着眼捂着嘴傻乐,开心不已。

聂诗诗抬手帮常安乐拈下粘在头上的柴火屑儿,认真道:“安乐妹妹,以后可不能这么鲁莽了,你看你额头上破这么大一道口子,多好看的一小姑娘,留了疤可怎么办?日后你去相亲,可千万别受什么影响。”

常安乐笑着点点头:“别担心,我知道呢。不过指不定我就因祸得福呢?过几日我就偏要带着这伤,看那些与我相亲的公子嫌不嫌弃…..要真遇上那种只看皮相的,给我也不要……”

聂诗诗听闻叹了一口气,有些自责道:“安乐妹妹,你之前姻缘路是有些坎坷。我一直想给你多留意打听一些,可是你也知道我的处境……我终日在船舫上抚琴卖艺,见过的达官贵人虽也不少,可总觉得那些个寻欢作乐的公子哥不靠谱……想想我自个儿有些惭愧,竟没什么能帮的上你的……”

常安乐只觉再讲下去势必要触到聂诗诗的伤心事,忙打断道:“诗诗姐,这有什么呀,是我自个儿运气不好,相亲老遇着乌龙事。不过我前几日已经去庙里拜过菩萨了,我还给菩萨添香火钱了,指不定我马上就要时来运转了哇……”

看聂诗诗还是有些难过,常安乐忙拉着她看门外那几颗杏树。

盛夏里,杏树枝繁叶茂,绿叶肥硕,黄澄澄圆溜溜的杏儿结得满树都是,坐老远都能闻到杏子的酸甜果香。

常安乐起身就想找个小竹篮:“诗诗姐,你看啊,今年的杏子结得特别好,我这几天没事就喜欢站在树下面数,估摸着一棵树能结两百多颗果,你看都把树枝都给压弯了……你坐着哈,我给你采上一篮子,你带回去慢慢吃……”

聂诗诗这才发现,院子里几颗杏树当真硕果累累,一眼望上去黄澄澄一片,不由地口舌生津,咽了咽口水。

常安乐见状高兴起来,提着小竹篮就要往外走:“诗诗姐,我挑熟的给你摘,我这几天尝过了,可甜可甜了,好吃的很。”

聂诗诗有些不好意思:“最近我不喜欢吃甜,还有那种没有熟透的吗?天热吃点酸的开胃。”

常渊正好端着一笼包子进来了,另外还端了一只精巧的小瓷碗放到聂诗诗面前。

“诗诗丫头,赶紧尝尝新做好的杏花酒酿,这次的酒特别香醇,包你好吃!”

聂诗诗只觉一股酒香扑鼻而来,猛烈地刺激着大脑神经,胃里顿时翻江倒海,她实在受不住,弯下腰捂着嘴干呕起来。

常安乐一紧张,忙扶起她给她抚背顺气,分外焦急:“这是怎么了,是天热中暑了吗?”

常老爹看了看桌上的酒酿,再想到刚刚听见聂诗诗说想吃未熟的酸杏,加上自己也有些医理知识,当下明白了几分,脸色有些凝重,问道:“诗诗丫头,莫不是,你……”

聂诗诗费力地接过常安乐递过来的杯子,咽下一口水才稍稍缓过来。眼里却是蒙上一层雾气,想常氏父女对她一直像亲人一样,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不由点点头,轻轻说了一句:“我有身孕了……”接着眼泪水断了线一样往下掉。

常氏父女皆是震惊,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面上俱是浓浓的担忧之色。

好一会儿常老爹终是叹了一口气,轻轻问道:“谢公子……他知道吗?”

这个名儿仿佛是一束光亮,聂诗诗眼睛一下子又有了丝丝神采,抚着还未曾隆起的小腹,柔柔说道:“春哥儿知道后,很是高兴了一阵儿,还说要尽快凑够我的身契,接我们娘儿俩回去过好日子……”

常安乐有些急又有些心疼,拉着聂诗诗的双手握得紧紧:“姐姐,你怎么就这么相信他呀,你,可别又苦着自个儿……”说着说着眼圈也有些红,心道这个傻诗诗,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相信那个与她纠缠至今青梅竹马谢春恩。

常安乐的性子是向来安静平淡,对谁都温温柔柔,和和气气,甚至很少在心里头讨厌一个人。若真要列举一个,那谢春恩简直是自己心中渣男二字的完美典范。

聂诗诗见常安乐一张小脸越来越严肃,眼神中满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自己不由也有些心虚,怯怯道:“安乐妹妹,你别恼,我自己省得,我现在挺好的,真的。还有春哥儿,这几年对我真的很好,这回一知道我有了身孕,就给了顾妈妈好大一锭元宝,托顾妈妈买了不少补品吃食送到我房里,还免了我登台给客人弹琴唱曲儿,我想他对我,总归是有情,也含着愧疚的……”

常老爹又叹口气,认真对聂诗诗说道:“诗诗丫头,你可要想清楚哇,以前谢春恩怎么对的你,我跟安乐现在想起来还是气。现如今你有了身孕,更要考虑清楚,往后你身子逐渐重起来,船舫上肯定待不下去了,你这没名没分的还大个肚子,他承诺迎你进门吗?哪怕抬你做个妾室也成啊,后面孩子出来,你们可要受苦啊……”

聂诗诗低着头,嘴唇紧抿,交握的手指关节捏的泛白,隔好一会儿才轻声说:“春哥儿说要我等他,他肯定会对我和腹中的娃娃负责的……他说他也在尽力,一定会说服他家娘子允许我进门……”

常安乐只觉自己又恼了几分,眉头能拧出水来,直想拍醒眼前这个糊涂姑娘。

似知道常安乐恼自己不争气,聂诗诗抬头看向她,一双眸子噙着泪,欲语还休,缓缓说道:“安乐妹妹,你别埋怨我痴傻,我也是别无他法。我跟春哥儿打小就认识,一同玩耍,一同长大,我如今无法再幻想自己是他的青梅,但他却依旧是我的竹马……他就这么烙在我心里头了,抹也抹不掉,若要强剜一刀,我这心也就跟着缺一块儿了,这是我的劫,我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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