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紫烟不知道这矛头怎么就突然转到自己身上,脑子正飞快地转着该怎么答话,身旁的左尘抢先说:“此女面容丑陋,恐惊到太后,故黑纱遮面。”
萧紫烟瞄了他一眼,心里道,这下不用怀疑了,他必是如太后说的那样对自己情根深种,否则怎会这么急着为她开脱?
可,这究竟是为什么?这莫名其妙地爱究竟是怎么来的?
太后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慕容臻反倒冷冷地开了口:“朕还以为她是得了风寒怕受风才蒙了口鼻,原来是长得丑陋不敢示人,你倒是对她了解得很。”
萧紫烟暗暗对他翻个白眼,心里却紧张不已,不由自主地拽紧了面上的黑纱。其实现在她脸上的那些曾经恐怖之极的疤痕都已经完全愈合,只剩下淡淡的粉色,慕容臻给的那瓶药膏确有奇效。她之所以还蒙着面纱,只是想让蓝妙常知道,她的脸已经彻底毁掉,再也没有资本东山再起。可眼前怎么办?如果太后拿宫规说话,执意要她揭开面纱,发现她的脸光滑如镜,根本不是所谓的面丑不能见人,岂不是要治她个欺君之罪?
太后不语,只是一步步向她走去,萧紫烟垂着头,盯着她脚上的凤屐,觉得它就像两把利刃,一下一下地凌迟着她的心脏。
“萧紫烟?”
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太后既已认出她是她想利用的那颗棋子,便不会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她诸多刁难。
“奴婢正是萧紫烟,太后万福金安!”
“大半年未见,你可安好?”
萧紫烟深深再拜:“谢太后挂念。这大半年奴婢在浣衣局中诚心思过,日子虽然清苦,心情却甚是平静。”
“你这孩子……”太后顿了顿,似乎语有哽咽,捏着她的手将她扶起,“知错了便好,这些日子苦了你了。从今日起,你就来哀家身边伺候吧。”
萧紫烟顺势起身,对上慕容臻的目光。冷淡的,没有温度的。她笑着移开视线,做出受宠若惊喜极而泣的样子,心里却五味陈杂。
她终于离开了浣衣局那个牢笼,但换来的又何尝不是另外一个牢笼?不,没有什么可伤感的,在这个你死我活的后宫里,有利用价值总比没有价值好。大半年前,她就是因为没有价值,所以才像块抹布一样被随意抛弃在浣衣局。
“太后恩典,奴婢誓死不忘。愿每日抄写金刚经,为太后祈福,愿太后寿与天齐!”萧紫烟表白着忠心,又要下跪,被太后拉住。
“这孩子,说出的话就是让哀家开心。皇上”太握着萧紫烟的手,转向慕容臻,“哀家这样决定,你可同意?”
“一切遵从母后的意思,儿臣告退。”慕容臻拉了李初兰,快步离去。
太后笑眯眯地对萧紫烟说:“你且回浣衣局收拾东西,其他的不用管,一切由李嬷嬷打点。”
“是。”
太后拍拍她的手,忽对左尘说:“紫烟因为哀家在外耽误了这么久,回去怕是会被怪罪,你陪她回去,切莫让她受一点委屈。”
左尘愣了愣,道:“臣去做这样的事情,于理不合。”
太后脸色一变:“你敢抗旨?”
“臣不敢,可是姑姑……”
“既然不敢就快去做!”太后打断他的话,拂袖而去。
只留下他和萧紫烟两个人,木杆似的地戳着,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
“嗯……那个……左大人如果还有别的事,我就自己……”很明显的,左尘此刻并不想和她单独呆在一起,既然如此,那她就找个由头赶紧走开,省的站在这里气氛尴尬。
左尘却并不接她的话,面无表情地说:“不要以为太后会帮你,她只是把你当做棋子利用,一旦没有价值,便会毫不留情地抛弃。”
没想到他竟也看出了太后的意图,当官的果然都不是吃素的,政治嗅觉及其灵敏。
萧紫烟自嘲地笑:“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大义凛然地拒绝,然后被拖出宫门杀头?”
左尘一时无语。
“在后宫,只有有利用价值的人才能过得安稳活得长久,这是我在浣衣局洗了这大半年衣裳后的顿悟。所以,能够成为太后手中的棋子是我的荣幸,至少因为这个,我离开了浣衣局,再不用半夜把手伸进冰冷的水中。”
左尘凝视着天边的夕阳,缓缓说道:“你真的已经做好准备了?”
“做好什么准备?”
左尘撇她一眼,唇角略带嘲讽地一勾:“死亡的准备。能一直做有价值的棋子固然好,可一旦成了弃子,便必死无疑,你做好准备了吗?”
萧紫烟蹙眉,这样的对话,似曾相识。她努力地想,拼命地在记忆里搜寻,终于想起,在她刚刚入宫,还未行册封之礼的时候。
那天,徐顺贤手下的狗奴才为了给她个下马威,故意把元儿拖走打得奄奄一息,她在宫中奔走呼号,求人救元儿一命,碰到了他。
“大人,大人,求你救救元儿!”
他却板着脸,说道:“小姐作为刚刚入选的秀女,怎能这样不顾礼仪,在宫中乱跑乱叫?”
“元儿她……”
“你刚才一路喊的我都听到了,不必重复。我想说的是,小姐刚刚入宫便如此地引人注目,并不是什么好事。既然来到这里,就要学会习惯。”
萧紫烟愣一愣:“习惯什么?”
“习惯死亡。在这里,每天都会有人死去,也许是一个,也许是几十个,也许是几百个。今天是你的奴婢元儿,明天也许就是你!”
他顿了一下,冰冷的目光从她脸上滑过,望向他处。
“连奴婢将死都这般大惊小怪,惊慌失措,他日自己面临死亡威胁时,又怎能从容相对?”
听着他如此冷漠又如此云淡风清地谈着死亡,寒气笼罩上紫烟的身体。
“宫里的人都是像你这般冷漠的吗?”
左尘没有看她,冷淡地应着:“也许吧。只有学会冷漠,才不会让日子过得太痛苦。所以……”他转过来,黑眸静静地凝视着她:“学吧,学会习惯,学会冷漠。”
那日,天边也是这样的夕阳,他也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平静地,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地说着宫里最残酷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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