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紫烟，回答我，你做好准备了吗？”左尘的追问将她的思绪从回忆扯回现实，萧紫烟不说话，只是用一种崭新的目光看着他，轻声说，“原来是你，第一个告诉我后宫的残酷的人，原来是你。”

左尘的眼睛闪过光华：“你终于想起我了。当年你没有学会习惯，所以在元儿出事的时候把自己牵连进了浣衣局，那么，现在你告诉我，你做好准备了吗？”

“如果我说没有，你会不会帮我？”

萧紫烟仰头看他，他那么高大，像一座山，又像一棵树，那么的有安全感，那么的吸引着她去依靠。

左尘转身，躲开她的目光，答非所问：“走吧，我送你回去。”

萧紫烟远远地跟着，对着他的后背思来想去。他逃避了她的问题，是不是就表示他并不会为了她做任何改变？这样她这个棋子不就完全没有任何价值，直接就要成为弃子了吗？这可不行！

她突然跑到他前面，伸开双臂挡住他的去路，雾蒙蒙的眸子祈求地看着他：“你……帮帮我好吗？不要让我成为你说的那种弃子！”

左尘目光一柔，但只是一瞬，便冷了下来，面无表情地闪开她，继续向前走。

走到她身后时，怜惜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她身上滑过，眼帘垂下，低低的声音飘出来：“你该永远做一个快乐唱歌的姑娘的，可惜，来了这里。”

淡淡的一句话，勾起萧紫烟的深深的感伤。她何尝不这么想，可残酷的现实让她不得不选择用尽浑身解数来到这里。

两人静默的一路走着，先去兰芝阁送了衣物，再回到浣衣局。

“左大人，谢谢你送我。”萧紫烟在门口停下，向他告别。

风起，面纱轻扬，她的眼底像是浮着两朵云彩，洁白无瑕。

左尘的心蓦然一动，走开两步，踌躇，终又走回来，脸上是压抑的激动：“这里不是你的终点，外面还有更广阔的天空，所以，跟我走吧，离开这个牢笼般的皇宫。”

这里不是你的终点……

萧紫烟惊讶地轻呼：“是你？”

“是我！我在你发烧说胡话的时候给你喂药，在你行将喝下毒药的时候去阻拦，不是为了让你卷进这种漩涡的，我是希望你能活下来，活下来你明白吗？

左尘不再像刚才那样的冰冷，声音虽低，却句句激昂，眼里是抑制不住地伤痛，“紫烟，跟我走。”

他伸出的手，就像另一种生活的召唤，平凡，安宁，这又何尝不是她曾经的向往？她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睛，看到慈爱的父母，就暗暗下定决心，忘记在另一个世界经历的伤痛，从此在这个陌生的空间平静安宁地度过一生。

可是，一切在三年前都改变了，从她走进诏狱，看到父亲的惨状起，平凡，安宁就已经变成泡影，成为最虚无的梦想。

她后退，堪堪地避开他的手，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谢谢你暗中护我周全，可是，不管是三年前的进宫还是到太后身边伺候，都是我的选择，不会改变。”

左尘心如刀绞：“不后悔？”

“不后悔。”萧紫烟答得斩钉截铁。

左尘收回手，在身侧捏成拳：“我知道了，姑娘慢慢收拾衣物，告辞。”

他走得很快，萧紫烟抬头，只看到消失在转角处的衣角。

她捂住胸口，拼命地抑制想哭的冲动。他也许是这皇宫中唯一真正关心她的人了，可是她还是伤害了他，硬生生地将他推出自己的世界。

她快步走回房间，还未来得及关门，便被扣住了肩膀，她大骇，下意识地就要大叫，嘴巴又被迅速地捂住。

“你以为投靠了太后，就可以摆脱朕了？”

慕容臻将她转过来，摁在墙上，脸俯下来，鼻尖顶鼻尖，近得不能再近。

“你哭了？为了他？”

看来她与左尘的交谈他都已知晓，萧紫烟反倒轻松下来，笑道：“皇上，奴婢不会为任何人流泪，不过是刚刚被外面的风迷了眼。”

慕容臻不说话，只是长久地盯着她，眼里是骇人的怒火。这次萧紫烟没有诚惶诚恐，甚至没有躲避他的眼神。

她看着他，读着他对她的恨，一滴泪珠就那样毫无预警地掉下来，砸在他的嘴唇上。

炽热的温度，酸酸的，略显苦涩的味道。慕容臻愣了愣，突然放开她。

萧紫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忍住了的，可这会儿眼泪就像绝了堤口，怎么也停不住。

“你听清楚，有的选择，一生只有一次机会，一旦选错，便要命赴黄泉！我不会对敌人心慈手软！”慕容臻说完，拂袖而去。

门碰地关上的瞬间，萧紫烟的肩膀彻底垮掉，顺着墙慢慢地滑下来，抱住头大哭。

撕心裂肺的，痛快淋漓的嚎啕大哭。

她搞不清这眼泪中所包含的情绪，分不清这泪水是喜还是悲，更不懂究竟是为了左尘的伤痛而哭，还是因为慕容臻的仇恨而哭。

可不重要了，只要她这样哭了，就好。

因为从三年前在父母的空坟前痛哭之后，她就再没有这样哭过。

痛快地哭完之后，她躺在床上，回想着慕容臻的那句话，知道他是在提示自己不要站到太后那队去。

她自然不会站到太后那边，不是因为她对慕容臻有多忠心，而是她没的选。因为她最终的那个目标——徐顺贤，是太后身边最得意的人。

如果昨天她还抱着幻想，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能够让徐顺贤在太后面前失宠，进而一步步地蚕食他的狗命。那么在偷听了他们今天对话之后，她便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且不说因为左尘对她的感情，太后心里已经对她生了厌恶之情，光看太后今天与徐顺贤交谈的语气神情，便知道他们之间关系极其亲密，早已超越了一般的主仆之情，哪里会有她的立足之地。

所以，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站到明显弱势的慕容臻那边。

原以为他得过且过，恣意享乐，不过是个皮囊好一点的阿斗而已。可他刚刚那句话，分明地向她表示，他并不甘愿做太后手中的傀儡。

她眼里又燃起希望，不管未来怎样，至少现在前面还有希望。她起身，擦干脸上的泪痕，抖擞精神，很快地收拾了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