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少通一直逡巡在驿站附近,以他的身法,这些四处乱闯的汉兵又怎么能发现得了他。
正当他也和稽侯狦一样等待着汉兵撤离好要进驿站一探究竟时,却突然听到孩童的叫喊声。邓少通也是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这个被发现的大人必定便是稽侯狦无疑。
他虽然与众侍卫相比离着那传出孩童叫声的屋子较远,但靠着深厚内力以及早就蓄势待发的准备却后发先至,第一个到达了屋内。
见到那汉人孩童即将毙命于稽侯狦如铁箍一般的手掌之下时,仿佛看到自己凄凉无助童年的邓少通已经忘了身负的使命,狠狠一把将稽侯狦的胳膊拽开。
正当邓少通转过身来想要对这个惊魂未定的孩童软语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时,这么一耽搁的工夫,已经有两名跑得快的侍卫抢先冲进了屋子。
纵使此时邓少通心中对那孩童充满了怜惜疼爱之感,但他知道已经没有时间了,再不走不但连稽侯狦都救不出去,就连他自己都有可能陷没于此地,没了逃生的机会。
稽侯狦正在揉搓着红肿胀痛的胳膊,却觉得脖领子一紧,已经被这举止怪异的蒙面人拎起一飞冲天,顺着昨夜被邓少通撞出的大洞逃到了屋顶。
两人在屋顶还未站稳脚跟,一阵箭雨就带着凄厉的尖啸声不期而至。
邓少通一把扯下稽侯狦身上的长袍单手抡起阻挡箭支,一边用另一只手抓住稽侯狦腰间的丝绦,快步向着驿站外奔去。
那十几名侍卫眼见着就要抓获稽侯狦了,却被这蒙面人捣乱再次劫走,哪能不急眼,一边拼了命地追将上去,一边将手中的长剑、短刀以及身边所有能投掷的暗器玩命一样向着两人背影飞掷出去,以期稍稍阻碍住邓少通飞速前行的步伐。
听到背后传来各式各样凌厉的风声,邓少通知道是那些侍卫在投掷利器,若是在平时,就算手中提着一人,只要正面可以看清这些利器的来路,闪避也好,硬接也好,他连眉头也不会稍皱一下。
然而现在情况紧急,别说是转身了,就算是脚下稍稍有所迟疑,略微停顿一下,就有可能被众侍卫赶上围住,紧接着便是那一百多名精壮士兵会在外围层层包夹,即使邓少通凭借着绝世武功侥幸逃出包围圈,他手中的稽侯狦却是无论如何也带不走了。
经过此次惊扰,这些侍卫和士兵会更加警觉,再想从他们手里将稽侯狦救出恐怕只是痴人说梦了。
邓少通一边将稽侯狦提在身前护住,以防他被暗器所伤,一边脚下生风,运起毕生功力向前疾奔,耳朵却还在分辨着那些利器向自己飞行的轨迹和力道,左冲右跳之下,只能利用灵巧的身法盲闪这些致命利器所带来的死亡气息。
随着身后暗器划破空气的声浪渐渐消失以及鼓噪叫骂声越来越小,两人真地就凭着福运和勇气杀出了一条血路,逃了出来。然而此时的邓少通并不敢懈怠,依然提着稽侯狦向荒山野岭中飞速前行。
稽侯狦样貌特殊,一看就不是大汉子民,若是让寻常百姓见到,自然会被阴魂不散的官兵循着线索找上门来,再说,两人此时也没有坐骑,就这么疾速奔跑终归会有力气用完的时候,而官兵骑着马也早晚会追上来,若是逃进深山之中,马匹没有了前行的路径,官兵自然也就没了优势。
不知道究竟跑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见到前方树影草丛掩映下有个黑乎乎的山洞,邓少通想都没想就钻了进去。
刚一进山洞,好像已经跑脱了力的他将稽侯狦往地上一扔,一句话也不说,竟然盘腿坐了起来双目紧闭,似乎在运功恢复体力。
这一路上稽侯狦虽然并未出力,全凭邓少通提着奔跑,却也是吓得不轻。
他从地上爬起来,捏了捏还兀自疼痛的手臂,刚想要出言向这救了自己性命的蒙面人道谢,却被吓了一大跳。
只见邓少通汗如雨下,一脸痛苦不堪的表情,仿佛正在经历一场难以忍受的劫难。
这位自小就在军旅中摸爬滚打的匈奴贵族公子凭着经验和直觉便知道眼前这个蒙面人肯定是受了极重的伤,他转到邓少通后面一看,果不其然,一把明晃晃的短剑正插在邓少通后心正中的位置,然而奇怪的是竟然没有半丝血水渗透出来。
虽然这蒙面人刚才对他似乎并不友善,但稽侯狦知道此人是为了救那汉人小孩,情急之下才下了狠手将自己的手臂几乎掰断,此时重获自由的他对邓少通只有感怀涕零的份,哪还会在意这点小伤小痛。
稽侯狦久在军中效力,当然知道这刀剑伤戳在后心如此重要的位置十分要命,若不及时拔出利刃止血救治,轻则浑身瘫痪再也动弹不得,重则危及性命。
他赶忙跑出山洞,不一会工夫便抱着一大捆新鲜的嫩草回来,将这些嫩草在山洞内粗糙的岩壁上反复揉搓,直到变得稀烂,随后就要将那把让人触目惊心的短剑从邓少通身体里拔出。
“且慢!不劳你动手,我还没准备好,等一会你帮我止血包扎就好了。”邓少通依然紧闭双眼,但却好像对稽侯狦的一举一动包括心里面在想什么都一清二楚。
既然救命恩人有此吩咐,稽侯狦当然不敢不听,只得在邓少通身边耐心等待。过了半盏茶的工夫,只见邓少通脸上的痛苦表情再次大盛,尤胜于刚才,正在他脸憋得通红的同时,背心上那柄短剑竟然像是装有机关,“波”的一声从他身体里弹出,向着身后岩洞洞壁激射而去,随后便是刺耳的金属撞击声,短剑竟然深深插入坚硬的岩石中,直没至剑柄。
看到邓少通背心处一股黑血飙出,稽侯狦赶忙将那些早已磨得稀烂的鲜草敷在伤口上,随着堵在上面的草叶被鲜血冲开,他便源源不断地补充新的草叶止血,直到邓少通背心伤口中流出的血液变得鲜红且逐渐减少后,最终再也没有了鲜血溢出。
在一阵手忙脚乱帮伤者包扎好伤口之后,稽侯狦抹了抹头上的汗水,不禁向脸色和呼吸都已经变得正常的邓少通说道:“恩人,你不仅武功高强,而且福大命大,我刚才还真怕不能止血,你就此……”剩下的话稽侯狦却不敢继续再说下去了。
“哈哈!刚刚确实凶险,不过你只知其一,并不明白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这就说给你听听,”邓少通面带微笑,仿佛刚才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别人,“伤了我的这把短剑正插在我后心阴经阳经的交汇处,若是在平时,却也无足轻重,只要即时用真气护住两条经脉的通达之处,立刻将它拔出也就是个皮外伤,算不得什么。然而我受伤时,正在提着你逃难,却不能打坐运功,只有一边暂时护住心脉,让刀伤附近的血液不再流动,一边提气继续奔跑。这样有个好处,就是创口处的血液为真气所控制,不会向外流出,避免留下血迹,让官兵找到我们。当然致命的害处就是如此重要的血脉连结处长时间淤结,一旦一个不小心真气走错了位,窜到其中,会导致全身经脉错乱,轻则立时便成为永远动不了的废人,重则一命呜呼。可当时为了带着你逃离险境,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冒险一搏。到了这个山洞中后,我已经身疲力竭,生怕控制不住身体里的真气流动,便赶忙打坐专心致志调养内息,直到感觉可以完全将伤口附近的真气控制住,才敢发力将短剑弹开。那伤口中先开始流出的黑血便是因为血液长时间静止不动且为短剑利刃所污。虽然现在最险恶的生死关已经被闯了过去,但两条经脉交汇处却已经被真气冲撞得乱糟糟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纠缠不清。我至少还要在这山洞中调养十天半个月,才能恢复武功,在此之前,就形同一个废人,不能再提气用力。你要是信得过我,就等我一起走,如果信不过我,尽可独自逃生去吧。”
“恩人,你为了救我,差点连自己的性命都搭上,我哪能弃你而去。再说了,我一张匈奴人的面孔,若是没人帮忙,没走出多远便会被汉人发现,还不是要被官兵拿住。我情愿在这里侍奉恩人,静等恩人康复。”稽侯狦急忙表明心意,他虽然粗鲁野蛮,骨子里有着匈奴贵族血液中残暴天性的一脉相承,但却又不失一个草原汉子的光明磊落。
“如此甚好!”邓少通说完闭上双眼,又开始慢慢调养起了内息。
此后的十几天,稽侯狦除了每天陪邓少通说说话解解闷,给他换洗包扎之外,更是承担起了提供食物的重任。
他从小在草原长大,射猎本事自然不用说了,虽然此刻没有长弓,却丝毫也难不倒他。树枝稍加改造便可做出弓身和箭矢,藤曼和树皮搓揉成弓弦,虽然使得并不顺手,但偶尔射中一两只野兔山鸡,却也能让两人不必忍受饥饿之苦。
稽侯狦虽然一直被邓少通作为荣获匈奴单于青睐和重用的一颗棋子,且他动不动就对一个天真烂漫的大汉孩童出手狠辣让邓少通内心着实反感,但随着两人朝夕与共地相处了十多日,邓少通也渐渐了解到这个匈奴王族后裔只是从小耳濡目染了匈奴贵族的残暴行径,认为那些都是天经地义的,实际上则也有着人性纯洁善良的一面。
就当两人之间的关系相处越来越融洽,邓少通即将澄清理顺背心阴阳两脉时,这一天,却不料外出猎取野物早该回到山洞中的稽侯狦久久不见踪影。
不久后,山洞外传来的脚步声让焦急等待的邓少通安下心来,然而他侧耳倾听,却发现这脚步声杂沓纷至,竟然好像是四五个人同时在向自己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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