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之内。”
最后期限。
玖依旧每日闲逸,带着司徒颜逛街市,听戏,听书,赏花会……几乎逛遍了半座长安城。甚至结识了不少长安的富家公子、翰林书生,至于女子,更是多到数不胜数,如蜂蝶般嗡嗡缭绕在玖大人身侧,有当红花魁,有大家闺秀,甚至有某位郡主。
借着尚枢辅司大人的养孙女旗号,玖大人近些日子接触到的人青衣甚至不敢相信。
如此往复,一日又一日,自最初递来杀帖直至今日,已过去半月。这也是青衣陪在玖大人身边这两年来,玖没有丝毫急切。那日以后,连焦虑的神情都不再出现过。
青衣都替玖觉得着急。
若说杀手都是心狠手辣的,那玖大人一定不属于此类。
若说杀手都是冷血无情的,那玖大人一定不属于此类。
此封杀帖,只杀两人:司徒红良,司徒颜。
很简单,对于玖大人来说。只要伸出手,稍微用点力就结束了。
青衣不知道玖大人究竟在想什么,她也猜不出来。
舍不得长安?青衣总觉得玖大人从未喜欢过长安。
下不了手?青衣反而觉得玖大人打一开始就未打算做成这封杀帖。
潜入尚枢辅司的府邸杀人,确实很难。但玖大人若要杀这两人,甚至有再简单不过的方法。司徒颜常来玖大人的小院,也常是司徒红良来接她。玖大人既认识司徒颜,也认识司徒红良,甚至与尚枢辅司大人都有数面之交。一个杀手若要杀他认识的人,再简单不过。
青衣自始至终都会站在玖大人身边,无论前方选择的路是通向地狱阎罗殿还是无尽深渊。
青衣苦恼在于止杀阁,每个杀手出了自己的规矩以外,还有些公认的规矩。
接了杀帖,必须做成。是一条规矩。否则会有别的杀手替他做,做成以后会顺带杀了他。
青衣觉得玖大人好像在等着什么,等合适的时机?
只剩五日,不剩多少合适的时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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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杀人,天时地利人和,总而言之是时机。
能最快的杀了对方,能不暴露自己的身份,能全身而退……所有的结果,都会因为一个“时机”。
玖确实在等,他等的不是一个时机,而是一个人。
长安,白虎街,张府。
远远目送着司徒颜蹦蹦跳跳走进张府后,玖转身便走。
青衣一步不差跟在玖的身后,似乎也是犹豫许久,试探着问道:“玖大人,今早传来的杀帖注明最后五日期限。”
“回院,服侍我沐浴更衣。”玖面无表情。
沐浴更衣,杀人夜。
青衣眼中一亮,却又迅速黯淡下去。她心底的小心思自己也分辨不清,既不希望在期限到后,玖大人因未执行杀帖而惹上杀身之祸,也不希望玖大人对那个女童下手。司徒颜既是玖大人另一个名字存在的原因,也是极少数能让玖大人卸下所有心防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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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更衣。
长安的夜,总归是比别处好看的。
轻装简衣的玖独自去往朱雀主街,他的发梢还留有未擦干的水珠。
玖并没有去杀人,他是去见一人。
朱雀主街,亭台,夜已戌末。
亭台归属工部,由工部督司上书而建。
亭台位于朱雀街中部,但凡是上台的戏子、说书先生、花魁,都得缴纳一笔不菲的费用。
“台上三辰,台下三年,台后三千金。”正是由亭台而来的谚句。
对于讨生活的戏子、说书先生、花魁来说,亭台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去处。若是有几分能耐,只要上过亭台,就不愁红极一时。
长安里自然有不少酒楼,花重金让自家的说书先生上台讲几场,以此来吸引更多客人。也有不少的戏班子,收票钱上亭台走戏,长安里为首的三家戏班子,凡上亭台走戏,都能票钱多过租台钱。至于花楼的花魁,也常到亭台抚几首琴,弹几曲琵琶
亭台每日辰时开,戌时闭。
亭台分上层木阁和下层石台。
亭台两旁的街铺都关了,稍远处的酒楼还灯火通明,仍有喧杂人声断断续续传来。
玖顺着阶梯走上石台,再小跑几步,一跃而上,便已至亭台木阁之外。
“杀人者,不止杀。”玖轻声念道,他知道阁内那人早早等着了。
“进来吧,我才懒得跟你对什么乱七八糟的暗号,等了我两个时辰。”阁内那人不耐烦回应道。
玖知道此人的耐心就跟其性情一样,捉摸不透,提早两个时辰来等着的是他,不耐烦的亦是他。
推开阁门,里头的家伙跟玖印象里的一样:不修边幅,神情怠惰。
在玖看来,唯有此人当得上“疯子”的称呼。
玖一直等着的此人,正是止杀的“陆”。
阁内桌椅板凳齐全,桌上点了支蜡烛,才烧了不到半盏茶,这倒算有“迎客”的表示。看来陆方才是将自己置身于彻底的亭台木阁封闭的黑暗中,的确是陆的风格。
“她已给我最后期限。”玖说道,他点亮了阁内放置的两盏灯笼,幽暗的阁内算是亮堂起来。
“嗯?”陆歪着头,一副事不干己的模样。
“照你的方法,我已经接触过很多长安城的官宦子弟。”
“嗯?”陆脸上露出奇怪的神情。
今日约见之前,玖用灰鸽联络过陆,陆在信中让他去接触长安城的人,唯有长安城里的那些人,才清楚司徒家在朝堂中的位置。
司徒浣招惹的绝对不是江湖中人,必为朝堂中人。玖本只是怀疑,但至今日,他已确信。
“我需要知道雇主。”玖的语气平淡,但语气中亦存有不容拒绝的坚定。
“三日前我已到长安,你猜我这三日找到了什么?”陆忽然问道。
“我只剩五日。”玖说道。
陆嘲弄般说道:“那个女人已让参、肆、伍赶赴长安。所谓的最后期限,不过是拖延的办法。那女人的意思我琢磨不透,但能猜出个大概。你护着的丫头注定要死,违背了规矩的你也多半是没好下场。我们这类人,规矩是少,有些规矩出了错就是死,不死也没有好下场。我例外。”
玖的心头一沉,他最不想看到的情况出现了。
陆是个疯子,但这疯子活到现在还能如此潇洒自在,在于他可以抓住所有人心头的欲望或软肋。
玖的神情变得凝重,陆知道自己抓牢了这个男人。既然如此……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长安也能热闹了。
不枉此行。陆的嘴角上扬,笑意渐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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