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灵均几人终究还是离开了长白山。

前路漫漫，可袁灵均却不知该去向何处。

袁灵均几人在长白山留了几日，便听到了李凌恒与清漪成亲的消息。皇帝特意昭告天下，国师乃天选之子，特迎娶真凰之后以示国运昌隆。

自那日，袁灵均几人便离开了长白山。

麒麟、朱雀依旧没有消息，而袁灵均的身上却莫名的长出了一道纹身。这纹身横在他的背部，好似一朵盛开的黑莲。若不是袁灵均脱下衣裳换洗被张武瞧到了，他也未曾发现自己的身上竟起了这种异状。

可即便如此，袁灵均依旧咬牙继续上路，反倒是张武几人愈发担心起袁灵均的身体。但这一路，袁灵均身上的黑莲却没有丝毫动静，袁灵均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偶尔换洗衣裳时，摸了摸背脊，只觉得那朵黑莲好似带着几分安定人心的力量。

张武的伤又复发了两次，即便青远和虎妖二人合力为他输送妖力，可依旧无法遏制他的伤口。妖医的药愈发没了用场，如今即便服下药来，张武仍旧要缓上几天，才能缓解背部的伤势。

绝望、无助围绕着每一个人。

这条路仿佛是一条不归路，不知何时才是尽头，不知下一个离开的又会是谁。青远和虎妖自清漪离开后也变得愈发沉默了起来。从前万般笃定可以战胜李凌恒，可如今，却不知下一个被李凌恒蛊惑，或者说，被李凌恒带走之人又会是谁。

前路迢迢，仿佛看不到边际。

袁灵均修炼也陷入了桎梏，如今他的修为停滞不前，他根本无法让自己静下心来去修行。

如今的李凌恒是李淳风，是从前那个与他师祖并肩的男人，就如同师祖一般，永远都是他无法翻越的山峰。

袁灵均根本无心修炼。反倒是张武、青远、虎妖三个，修为提升飞快，隐隐有了可以飞升上界的感觉。袁灵均逐渐消沉起来，他身上的那朵黑莲慢慢被黑色填满，待张武细看下来，上面竟满是梵文的佛经。

“阿均，你这黑莲有些古怪。”张武皱起眉，低声道。

袁灵均浑不在意的摆摆手，继续呆愣愣的看向远方。

张武见袁灵均这副模样，也没了办法。若让袁灵均再继续消沉下去，莫说是与李凌恒相对，便是飞升上界也没了可能。袁灵均低沉的蜷缩在一个角落里，青远与虎妖已经睡熟。袁灵均已经几日没有合眼了，他虽是修仙之人，可如此下去，只会让自己愈发虚弱。

张武知晓袁灵均自幼便优柔寡断，极重感情，从前是李凌恒，如今是清漪，他二人的背叛皆让袁灵均怀疑自己。

“你究竟要消沉到什么时候。”张武淡淡的开口。

袁灵均闻言，忽然昂起头来，看向张武，他目光迷离而懵懂，好似不明白张武究竟再说什么。张武继续大声道：“你究竟要消沉到什么时候！”

这声音极大，便是连青远与虎妖也惊醒了过来，青远这也是头一回看到张武如此冷淡的对袁灵均说话，虎妖更想上去劝下张武，可却被青远拦住。“先出去，他们自幼一起长大，有些事让他们自己来说。”说罢，青远便把虎妖拉出洞去。

张武走到袁灵均跟前，一把拉起袁灵均，他手猛然一挥，地上便出现了一汪清泉。张武一把将袁灵均推到那清泉旁，冷声道：“你看看你这副样子，什么天选之子，你还不比寻常妖修！你我自幼一起长大，即便你不为了我的身子，你也要为了自己，当初你师父临去前是如何说的？让你问一问上苍，这人活于世为何这般苦，你又是如何去做？如今咱们藏在这山中多日，你便是连修为也没提升半分，你莫不是要消沉一生？如此，还不如死了算了！”

袁灵均看着那一汪泉水之中自己满面胡须，极为落魄的模样，又听到张武这般说，他踉跄着站起身来，声音低沉道：“是啊，不若死了算了。阿武，你杀了我吧。你有虎哥、青远相伴修炼，自然会飞升上界寻得仙草。莫要再理会我了！”

袁灵均说罢，闭起眼睛，好似真的在等待张武杀了他一般。张武气得双眼通红，他直接走上前去，一拳打在袁灵均身上，直接将袁灵均打了个踉跄。袁灵均见张武真的朝他攻来，用更为颓然的语气喊道：“对，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什么天选之子，什么救世，我生下来为何有这么多重担压在我身上！从前是师父逼我，如今又换你们！若我真的将李凌恒打败，真的飞升了上界，下一步，你们又该逼我做甚！是逼我让世人永无战乱，还是逼我杀尽天下恶人？”

张武听到他这模样，心中更为气愤，他冷声道：“袁灵均，你我自幼一起长大，爹娘视你如此，我张家何曾出过你这等软弱之辈！张家祖训向来便是要担得起责任，可如今你看看你的模样，懦弱、心慈手软！那清漪不过是李凌恒安插在我们身边之人，你竟因叛徒如此模样！”

袁灵均站起身来，他冷笑一声，回敬道：“我是担不起责任，你原本就是驻守一方的玄武尊者，你生来便有你的责任在，我呢？我生来不过是区区凡人罢了，为何让我经历这些！为何天道选中的人是我！”

张武有些哑口无言。

袁灵均自幼便极苦，身边的人只要与他亲近稍许，便甚少有可以长久陪伴在他身侧的。时至今日，也唯有张武一人陪着袁灵均走过了许多岁月。张武从前还有爹娘疼爱，可袁灵均三弊五缺几乎全然占尽，若说这最苦之人，只怕真的是袁灵均了。

袁灵均看到张武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的模样，他冷笑道：“阿武，你也清楚的，我不过是想过寻常人的日子，我娘因为而死，我爹又为了我倾尽家财，保我平安，师父因我而死，师门因我被灭，我将李凌恒、清漪当做伙伴至交，可他们却一次又一次的背叛我，舍弃我，与我为敌。你们皆说天道选中了我，我是这世间的天选之子，是最尊贵的存在，我会如同姜尚一般被人写进书内，被后世传唱。可阿武，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年，咱们过的这般苦，没有一处可供咱们落脚，如今便是连师门道观也回不去了，究竟为了什么？”

“若我没猜错。”青远与虎妖忽然从洞外走了进来，他轻笑一声，“你这身子，当初应当是为袁天罡转世托生所创，可当日雷劫重重，定然出了什么岔子，让你占了这身子，袁天罡反倒被分裂魂魄，四处游走。你既抢了他这身子，为他担些责任不该么？”

袁灵均闻言，愣在了当场。

青远走到洞内一处坐下，淡淡的看向袁灵均。“你说你担不起这重任，你原该是个丢了一魂一魄的痴儿，可却这般完好的活了下来，只怕也有你那师祖的庇佑。你这般重情，可却没想过，人生在世一场，本就有人离开，又有人陪你一程，你太过偏执，执念太深了。”

“他们为何要背叛我，我自问从未做过对不起他们的事，可他们却……”

“可他们却从未将你放在心上，从未将你当过伙伴。”青远目光凌厉，声音也愈发冰冷。“你若一味偏执下去，等待你的，便是他们杀了真正视你为知己之人！玄武、白虎与你有何感情我不知，可我却是为了天下苍生才与你同路，你这等优柔寡断之人，可配让我辅佐？我青龙一脉自盘古开天以来便有我龙族骄傲，你这等人，还不配我龙族一脉舍生守护！”

“你可知，那和尚为何而死？”青远的声音由凌厉转为低沉。

袁灵均闻言，紧握双拳怒声道：“自然是因李凌恒这小人！”

青远却大笑几声，他看向袁灵均，犹如看向一个不明世事的顽童，眼中带着鄙夷和嘲讽，“他是因你而死。你护不住他，你护不住天下苍生，若你真有本事，便终结这场杀戮，莫说是我们，便是慧恩在天有灵，也会遥感欣慰，他这一命送的也算值得！”

“我……护不住他？”袁灵均茫然呓语道。

“自然是你护不住他，护不住苍生！当日那李凌恒下令剿灭天下佛修之时，若你能护住这天下佛修，慧恩又如何会冒然去洛阳送死！他自知自己此去没了退路，断然会死在洛阳，可你却从未看清，若不是你这般弱，慧恩又怎会死！”张武听得青远的话，也厉声回道。

袁灵均痛苦的抱住头，他脸色变得极差，可张武仍说道：“可如今，你竟还在此自怨自艾，你是想让我们皆被李凌恒杀死？若是如此，不若你先提刀将我杀了罢！我也算死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