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一卧东山三十春》第七十章:二皮脸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颜儒胥端了那盒子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轻手轻脚地放到了案几上,又鬼鬼祟祟地看了眼重毓,见她好似没醒,做贼般地转身便要溜出去。

“儒胥。”

颜儒胥立时止步,僵硬地转过身子,哭丧着脸道:“殿下,我只是帮那姑娘进来放个东西,可别告诉春姑姑——”

难怪他这般胆战心惊,原来是怕春归。

重毓无力地轻笑了一声,指了指那盒子,道:“莫怕,你替我打开,看看里边什么东西。”

颜儒胥只得照办,一边手忙脚乱地开着盒子,一边不时往门口看看。

待他掀开榆木制的木盖,瞧见了里边的东西,不由一愣,道:“这么大个盒子,怎的只装了这一小包东西?其余全是石头……”

“你且瞧瞧,那东西是什么。”

颜儒胥拿起那纸包,嗅了嗅,“好像是什么药草。”他忽而在纸包上发现两个不起眼的小字,“咦,这上边好像写了什么东西。”

但听他一字一字的念道:“谨言?”

重毓心中了然,暗自松了口气。

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颜儒胥神情一怔,不由看向重毓,两人大眼瞪小眼,竟不知所措。

慌乱间,颜儒胥下意识地把那纸包塞进了重毓的床底,而后不知从哪弄来了一本书,翻开装模作样地念了起来。

“殿下?”春归刚踏进门便瞧见了颜儒胥,眉头一皱正要发作,却变戏法般强憋出了笑颜,忽略掉他,对重毓柔声道:“殿下,十皇子来给您了。”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身麻衣道服的白发无眉男子背着个方匣子便在众婢女的簇拥下板着脸走了进来。

但见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人都出去,又单指了指颜儒胥,挑了挑光秃秃的眉部,手掌微压,叫他坐下别动。

“殿下,奴婢也想——”春归停了步子,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无眉男子云淡风轻地瞥了她一眼,春归倒吸一口冷气,忙退了出去,末了还把门给带上了。

在没见着重阳前,重毓总以为隐居山林苦心修行的人都是穿着白衣服的。

毕竟话本中写人超尘拔俗时,总会说什么脚下踩着祥云,身上穿着一袭如何道骨仙风的白衣,神情倨傲清高,说起话来惜字如金,抬手可翻云可覆雨,要人性命只在眨眼之间。

重阳却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一边给颜儒胥把着脉,一边抓了串葡萄吃得津津有味,不忘讽道:“哪个戆头在三里头修行还窜森白衣丧?一天天的不净洗衣服去了,打水都够他忙活滴。”

许是常年四处游历的缘故,重阳的嗓音虽颇为清朗动耳,却硬生生地带了股南腔北调的劲,说起话来忽高忽低,吊得人心尖发颤。

“哈……十殿下说得有理。”颜儒胥干巴巴地笑着,一边拼命朝重毓眨眼睛。

重毓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便满头白发没了眉毛的十皇子,回王都几天了都还穿着他自个儿带回来的衣裳,怪异之余不免多了几分敬佩,又见他一进来便抓着颜儒胥把起了脉,只当是他认错了人,也不说破,只道:“十哥,儒胥身子如何?”

重阳眼睛朝天看了看,嘴里念念有词,片刻后松开了颜儒胥,爽朗一笑:“脉象节律均匀,沉稳有力,好得恨嘞!”

“既然如此——”

重毓还未说完,重阳便连连摆手,一边亲力亲为地剥起了橘子,道:“你这个,呃,阿毓,这是谁啊?”

这个久违的称呼一时让重毓有些恍惚,竟没反应过来。

颜儒胥见她发愣,忙道:“回殿下的话,小的是十一殿下的书童。”

“瞧你这样子,还没净身呢吧?”重阳冷不丁地问了一句,说这话时嘴里正好咬破一颗葡萄,直把汁水溅到颜儒胥的脸上。

“哪宫皇子的书童用得着净身?”重毓惨着脸撑坐起来,颇有恼怒之色,语气也重了不少。

重阳眼睛一翻正想反驳,忽又想起来重毓的身份不比寻常公主,只得连忙陪笑,道:“是十哥疏忽了,阿毓莫气,别伤着身子。”

他揶揄地看向颜儒胥,接着对重毓说:“你家这书童身子好得很,一夜三次,啊不,一夜七次都没问题,所以也不必再给你把脉了。”

重毓当下便拍床而起,方才还对这所谓在外修行了十余年的便宜皇子颇为敬重,此番那点儿敬重全然消失殆尽,只恨搬不起那百斤的檀木几一把摔到这浪荡货上。稍一动弹,五脏六腑又绞痛起来,直疼得她弓起了背——

“莫气,莫气,你这丫头怎的玩笑都开不起……”重阳慌了神,放下刚拿起来的橘子忙给她拍起了背,只得说了实话,道:“四话跟你嗦吧,额救不了你这病,额压根就不会砍病——”

他慌慌张张地从背上方匣里丢给颜儒胥一个纸包,接着说:“这都四些木得用的补品,额师父嗦嘞,你这病用不着人看,自有解决的办法,额也只是回来做个羊子……”

颜儒胥见重毓捂着心口又要吐血,忙站起身来对重阳道:“我家殿下发病了,您既然不会治,便先请回吧。”

“泥萌莫告诉别个,要的不?”重阳苦着脸,扯住颜儒胥的胳膊不放。

颜儒胥看重毓看得心焦,这位大爷又没完没了得一直在他耳边念叨,只得连忙一边附和一边半拉半拖得把重阳拖了出去。

春归在外头候了许久,早便听到里边好像有什么动静,总算把人盼了出来。她一听颜儒胥说重毓又发病了,甚至都忘了向重阳行礼,夺门便冲了进去。

重阳被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婢子撞在一侧,不由跳脚骂道:“你这老婆娘,眼里还有没有额这个主子嘞!”

这气急败坏的德行,口水飞溅三尺,头顶上胡乱叉着的发簪摇摇欲坠,破了个洞的草鞋在他的蹦哒下眼看就要分崩离析,直看得躲在远处偷摸观望的几个婢女连连撇嘴。

这十皇子平日里说话办事便猥琐小气得不像个皇子,王都里头还传什么可与二殿下比肩,就凭他这二皮脸的损样儿?

凭他会编草鞋?

“撤了撤了,咱姐妹几个攀谁不好攀这大爷,还不如回去接着倒洗脚水呢。”

“瞧他那轻浪像,保不准哪天脖子上的脑袋就没了。”

重阳虽然没有眉毛,却眼不瞎耳不背,他怒瞪向那几个正交头接耳的婢女,嘴里骂了几句不入流的市井话,脱下一只草鞋便抓着骂骂咧咧得朝她们冲杀了过去。

婢女们都被吓白了脸,纷纷尖叫着四散开来,嘴里大喊着“殿下饶命”。

一旁的颜儒胥倒是看得津津有味,若不是怕这重阳扭过头来迁怒于他,甚至还想搬条凳子出来,再嗑几斤瓜子。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