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一,初夏。
晴空万里,无云。
宜出行,宜治病。
大道渺茫,纵横南北一千里。
一条蜿蜒大道,四匹黑鬃宝马。
四辆黑马雕车,正在烈日下飞快奔驰。
马蹄铿锵绝响间,卷起千里烟尘。
疾风绝尘。
每一辆雕车都是四匹高大威猛地骏马并辔齐驱,气势磅礴。
雕车非但气派奢华,更是舒适平稳。
这也是风无羽考虑到蓝衣候和海哉身负重伤的原因,当二人得知他的用心良苦而破费时,竟感激涕零。
第一辆宝马雕车里,乘坐的是风无羽和残如血。
第二辆宝马雕车里,乘坐的是蓝衣候和海哉,风无羽将他们安置在中间,方便前后照应。
第三辆宝马雕车里,乘坐的是无脸鬼和断肠人。
不可泄露乘坐在最后一辆,二人殿后,可以顾及后方。
……
此时,日上中天,十六匹骏马都已进入疲乏状态。
再是汗血宝马,千里良驹,若要它跑,就必须先让它喝水吃草。
风无羽从来是一个爱马的人,他懂马,更疼马。
此刻,雕车已驶入一片凉爽的山林。
绿林幽幽,鸟语花香。
风无羽掀开车帘,淡笑道:“老痴儿,前面有好酒。”
残如血点头道:“有多远?”
风无羽扇着扇子,敲着空酒壶,挑眉道:“十里。”
残如血又点了点头。
“那我们歇上一阵,吃饭,沐浴,帮他们上药……”
风无羽笑道:“还要把马儿养好。”
……
十里林荫。
有浣女溪沙。
有蝶舞天涯。
有美酒繁花。
十里路程,不远不近。
对于这十六匹宝马而言,也不过一眨眼的时间。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是这道理。
驿站前,络绎不绝。
马长嘶,车已停驻。
八人已下车。
风无羽抬头打量,就看到了四个大字:过客驿站。
过客驿站,随缘,随心,随性,随意。
世间人人岂非都是过客?
岁月苍苍,过客匆匆。
老去的,只是风华。
不变的,永远是江湖。
江湖,永恒。
过客,岂非也是永恒。
风无羽扇着扇子,叹道:“过客好,好过客!”
断肠人赞叹道:“无羽兄弟感慨好,无羽兄弟好感慨!”
风无羽敲击着空酒壶,大笑。
“哈哈哈!走走走,终日奔波只为酒!”
过客驿站地风格很淡雅,处处雕花撰字,更有各种罕见的奇花异草,东家地精心布置可见一斑。
风无羽嗅着兰花的香味,不觉已来到柜台前。
柜台是一个圆形八卦布局,掌柜正专注地画着一幅画,似乎从未感觉到风无羽等人已走了进来。
清风拂来,吹动着雪白的须发,精神矍铄,双目炯炯,一副仙风道骨。
风无羽倚在柜台上,似乎也从未看到眼前的掌柜。
风无羽扇着扇子,注视着画上的纵横山水,画上赫然还有四辆宝马雕车。
四辆黑马雕车,正在烈日下飞快奔驰。
马蹄铿锵绝响间,卷起千里烟尘。
疾风绝尘。
每一辆雕车都是四匹高大威猛地骏马并辔齐驱,气势磅礴。
雕车非但气派奢华,更是舒适平稳。
韵动,自然,传神。
风无羽专注地欣赏,掌柜专注的勾勒。
一个爱画,一个爱看,便已足够。
掌柜忽的提笔疾走,瞬间描画出八个人影。
赫然正是风无羽一行八人。
掌柜笔走龙蛇,题上风尘红客过五个飘逸的行草字。
字形似仙鹤驾浮云,道法自然。
掌柜再提起笔,却已顿住,似是一根冰棍般凝固在半空。
风无羽扇着扇子,淡然一笑。
掌柜忽的抬起头,儒雅一笑。
“你心中似乎有了答案。”
风无羽淡笑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掌柜凝固着的手动了!
掌柜递过墨笔,笑道:“即是知音,何不留下墨宝!”
风无羽倒不推辞,接过墨笔倒着就开始写了起来。
只瞬间,风无羽便把墨笔递还给掌柜。
掌柜竟忘了接笔,他已怔住。
只见他所题的那一竖字的左边的空白处,忽的就多了五个龙飞凤舞地行草字。
风尘红客过。
过客红尘风。
若说掌柜的画里有字,有道法自然之意,风无羽的则是字里有画,顺其自然之境。
自然意境,相得益彰。
掌柜不禁赞叹道:“如龙遨九天之姿,俯瞰天下,妙不可言!”
风无羽敲着空酒壶,淡淡道:“有酒岂非更妙。”
掌柜放好墨笔,笑道:“各种好酒好菜,少侠尽管取来享用。”
风无羽扇着扇子,大笑。
“哈哈哈!掌柜果然人如其名,风尘子,当真妙不可言!”
风尘子捋着齐胸的雪白胡须,点了点头。
“少侠贵姓大名?”
残如血七人早已入座,吃着美食,喝着美酒,谈笑风生。
风无羽的手里也有酒,酒已入喉。
“免贵,风无羽。”
风尘子仰天大笑。
“哈哈哈!当真是缘分!”
风无羽仰天狂笑。
“啊哈哈!当真该共饮!”
风尘子欣然地举起金樽,叹道:“半醒见青丝,犹如少年意气,干!”
“干!”风无羽一饮而尽,仍在笑。
风无羽又斟了一杯酒,吟道:“半醉梦华发,恰如隔世浮生。”
……
又是黄昏。
残阳又已如血。
又有清风。
风自然不是扇子扇出来的风,是自然的风。
清风徐来,自然怡人。
风吹酒香,醉人心扉。
花香,酒香,就连残阳也醉了。
残阳的脸已醉得残如血红。
残如血残如血红色的脸,他却没有醉。
酒逢知己,已过千杯。
风无羽的脸一点也没有红,他似已醉了。
风尘子的脸恰如此刻的残阳,似已醉得更厉害。
风无羽还在斟酒,还能斟酒,他当然就还没有醉。
“掌柜尚能饮否!”
风尘子早已趴在柜台上,随意地挥着手,喃喃道:“能饮能饮!喝完这杯,还有千杯!”
风无羽扇着扇子,淡笑道:“再饮千杯!”
风尘子似已呢喃呓语。
“酒向知己饮,越饮越精神。”
风无羽心里暗笑,轻轻地拍了拍风尘子肩膀,淡淡道:“掌柜你醉了。”
风尘子本已醉,口头却不愿承认,急忙挥手道:“不不不!我清醒的很!”
风无羽挑眉一笑,道:“那你可知道此去蓬莱仙岛还有多远?”
风尘子缓缓道:“不远不远!只有百八十里路。”
风无羽扇着扇子,又问道:“你可曾去过?”
风尘子的脸更红了,挠着头道:“去不得去不得!”
风无羽笑道:“噢!为何去不得?莫非有吃人的妖怪?”
风尘子含糊道:“岂止是妖怪,海里有水怪,岛上还有鬼怪。”
风无羽大笑。
“那他们竟然能相安无事,倒真是奇怪!”
“噗呼!”
风尘子竟已开始打着鼾声。
……
日,已落。
残阳落幕。
西山落寞。
若说残阳无情,岂非更该说是西山无力挽回?
风拂斜栏,鱼儿池里相逐甚欢。
天上有月。
池中有月。
一轮新月。
一轮刚从天池里滑出来的新月。
酒足饭饱夜草肥。
风无羽抚摸着黑鬃宝马,淡笑道:“兄弟,乘风踏月又开始了!”
残如血苦笑道:“老疯子,这马就像你的情人一样。”
风无羽扇着扇子,大笑。
“哈哈哈!再烈的马,也禁不住我的温柔情话的。”
残如血看了一眼过客驿站,淡淡道:“我们就这么走了?”
风无羽点头道:“当然!过客而已,何处不是驿站?酒喝了,饭吃了,马儿喂好了,钱儿也付了,该走了。”
残如血指了指仍在醉梦中的风尘子。
“千杯知己醉成这样,你真打算不辞而别?”
风无羽又笑了。
“嘿嘿嘿!我可是留了字的。”
残如血点了点头。
“那还是刚认识的时候,你写的过客红尘风。”
风无羽已上了马车,淡淡道:“客过红尘,本就如风。”
马声长啸,啸破了天涯圆月。
疾风,绝尘,烟滚滚。
马蹄飞扬,乘风踏月。
黑影长长,黑夜长长。
越驰越长,越长越长。
长长的长,长长的长。
长长长长长长长长长长到了天涯。
长长到最后,长长成了过客的样子。
长长了过客的天涯。
长长了天涯的过客。
长长过客,常常过客。
一切,只道是寻常。
……
夜风凉爽。
残月冰冷。
四辆雕车已越去越远。
只剩下千里烟尘,万里山河,茫茫月色。
忽的!
一道黑影掠过天穹,直奔风无羽地雕车。
“无羽少侠留步!”
来人赫然正是风尘子。
风无羽从马车里飞身而出,淡笑道:“掌柜百里夜奔,莫非是舍不得我!”
风尘子从腰间取下一个酒葫芦,笑道:“我并非舍不得你,我是舍不得这忘尘笑啊!”
风无羽扇着扇子,也笑了。
“哈哈!你既然舍不得,就该把它当宝贝儿珍藏起来。”
风尘子把忘尘笑递到风无羽手中,笑道:“正因为是宝贝儿,才要赠送给你这样的酒仙,我想想也就觉得舍得了。”
风无羽欣然地接过忘尘笑,仔细打量起来,通体皎洁如温玉,纹路精美似天成。
葫芦颈口处,系着两缕雪白飘带随风翩舞,恰似红尘一过客。
葫芦上面,竟有风尘子的大手笔。
画着风无羽白衣如雪,挥着逍遥扇,潇洒不羁地喝着酒,形骸放浪,御龙乘风,翩舞九霄。
落款为:风尘红客过,过客红尘风,以及风尘子赠等字样。
风无羽动容道:“我竟舍不得忘尘一笑了。”
风尘子捋着雪白的胡须,叹道:“忘尘也罢,过客也罢,一笑而已,少侠珍重。”
风尘子再化作一道黑影,已融入进残月之中。
风无羽注视良久,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再站了良久,才钻进了马车。
残如血两眼发光,他的目光一直就没从忘尘笑上挪开过,他已怔住。
风无羽扇着扇子,淡笑道:“看到了吧!以后学着喝喝酒,忘尘一笑!”
残如血始终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风无羽手中的忘尘笑发怔。
风无羽提起忘尘笑喝着酒,残如血的目光也始终不离。
尤为滑稽。
风无羽谜之一笑,忽的把忘尘笑藏在了身后。
残如血不禁苦笑道:“我就看看,你都不许,太小气了!”
风无羽淡淡道:“那你喝一口,只喝一小口,我就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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