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青一问这句话,耶律璇抿了抿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青弟,你知道为什么咱们飞狐营内部,相处得都特别好么?”耶律璇望着前方,轻轻说道。
“为什么?”
“因为我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孩子。”
韩青吃了一惊,轻声说道:“真的么?”
“干咱们这种差事的,”耶律璇说道,“最方便的就是我们这种没有家人要照顾的,不是么?我父亲被俘之后,刚开始关在广西白州,在那里和一个女俘——就是我的母亲相识,生下了我。但很快我们全家就被卖给了一户人家做奴婢,然后跟着他们迁到了东京。来到东京以后,水土不服,父母就都病死了,我也差一点。”
韩青默然,耶律璇接着说道:“后来薛术大人发现了我,把我救了起来,替我治好了病。那时候薛术大人还年轻,刚刚上任,他对我就像父亲一样,一直照顾我长大,若是没有薛大人,就没有今天的我。”
“那其他人呢?他们也是么?”
“其他人大多和我差不多,其实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一般人也不愿意来这种地方干这种差事。不过你们上军不一样。”
“哦?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上军的人,都是从大辽国内过来的勋贵子弟呀。他们要么是来这边混资历的,要么是贪图宋国的生活,过来享受的。你知道松山和刘安么?”
“他们是谁?”
“你估计没见过刘安,但松山你肯定见过,就是经常在营中睡觉的。”
“哦,”韩青想起那个红袍男子,从他进营开始就躺在椅子上睡觉,一天了也没见他醒。
“耶律松山听说是什么将军的儿子,他爹爹镇压部族叛乱的时候战死了,留下他一个人,他爹爹的上司就把他托付给了燕王,燕王把他安排到了飞狐营。听说他特别不愿意来,所以从进营那天开始,他就什么都没干过。”
“啊?就每天睡觉?”
“他白天睡觉,晚上就出去混去了,”耶律璇一脸鄙夷地说道,“你以后记得少和他说话,你理他他也不会理你的。”
“好的姐姐。那那个刘安呢?”
“刘安就是耶律安,他也是上军的,他是咱们玉石店洛阳分号的掌柜。”
韩青一听,张大了嘴巴,“咱们……咱们玉石店在洛阳还有分号?”
“你以为呢?薛大人现在生意可红火啦,江宁还想开第二家分号,一直没合适的人选,本来你来了他肯定是想让你去的。”
“姐……姐姐,你们每天……在这边就是做买卖么?”
“对啊,”耶律璇说道,“那还能干嘛?”
“今天我见你们背着弓、箭回来的……”
“哦,那个呀,”耶律璇笑道,“那是去打猎了。”
“啊?可是……飞狐营的工作不是刺探情报么?”
“哦,那个有时候也有,以前任务多,现在少很多了,现在以帮店里做买卖为主,”耶律璇笑道,“你还不知道呀,咱们飞狐营有两个指挥使,正指挥使是薛大人,副指挥使叫高修,这人可严肃了,但其实是个挺平易近人的人。现在这种刺探情报的事都是高大人负责的,薛大人主要都是在忙活玉石生意。你没发现你在营里见不着高大人么?他常年都在外面跑,很少回开封,有什么任务了,就叫我们下军的人跟他一起行动。”
“也就是说,高大人负责正经工作,然后有事了你们下军七个人跟他一起做,薛大人和其他几个上军的人忙活做生意?”
“不错,不过下军可不是都能出去干活,你知道阿枢吗?就是耶律枢。”
“知道。”
“他本来姓张,是宋人,算学特别好,之前他不知犯了什么罪,要被地方官处斩来着,后来让薛大人想办法给救了,他就一直跟着薛大人,帮他管账。他虽然是下军第一位,占着‘天枢’的名号,但很少出来行动,一般都是在家算账。所以——”耶律璇一拍胸脯,“你姐姐我,下军第二位的‘天璇’才是真正的飞狐营队长,嘿嘿。”
“见过队长大人!”韩青拱手道。
“嘿嘿,真乖,”耶律璇摸着胸前的项链,嬉笑道:“所以呢,一般都是我们六个人一起活动,阿枢在家管账。至于耶律辅、耶律弼两兄弟,他们虽然说是下军的,但从来不出来,因为他们是薛大人的贴身护卫。”耶律璇撇了撇嘴,“说是贴身护卫,现在其实就是他的小伙计,替他看店,擦桌子搬石头。”
“那……姐姐,薛大人生意这么好,赚了不少钱吧。”
“那当然,日进斗金好不好,”耶律璇笑道。
“那这些钱都去哪了?”
“去哪了?”耶律璇耸了耸肩,“谁知道,都被薛老头子藏起来了吧。”
“啊?不用上交朝廷么?”
“交给朝廷干嘛?”耶律璇哼了一声,“朝廷也不给我们发钱,每个月的月俸都是薛大人发给我们的,我们才懒得管赚的钱去了哪。”
韩青轻轻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璇姐姐,你刚才说耶律枢姓张?”
“对,他叫张承。”
“那姐姐你叫什么?”
“我?”耶律璇一笑,“我叫阮文月,怎么样,好听吗?”
“好听,”韩青说道,“阮文月,真好听。”
“嘿嘿,不过我还是更喜欢我现在的名字,你也不许叫我以前的名字,知道吗?”
“好的,璇姐姐。”
“不错,咦,对了对了,”耶律璇笑道,“我以后叫你阿青好不好?我都是这么叫他们的。咱们飞狐营因为都是孤儿,大家聚到了一起,虽不是血亲,但胜似兄弟姐妹。尽管你是上军的,但我看你和他们不一样,所以咱们都是一家人,平时也不用见外,知道吗?。”
韩青笑道:“好啊。”
两人说说笑笑,走了一会儿,见前方出现一条河流,耶律璇说道:“前面过了河,就是国子监了,一会儿你自己进去,到了里面,小心应对,如果有什么问题,就尽量逃出来,我会一直等在门口附近观察的,明白吗?”
“好,谨记璇姐姐吩咐。”
两人过了桥,走到一片大房子附近,耶律璇找地方栓了马,说道:“这里是贡院,前面就是国子监了,你往前走两个路口,左边有一条小巷,走进去看见门上有两个太极图的,就是天水门所在之处,你先骑马过去,我一会自己过去。”
韩青点了点头,骑着马先走进了小巷,没走多久,就见到了那扇印着太极图的大门。韩青走到近前,下马扣了扣门,门一开,从里面出来一个门房,说道:“这位公子找谁?”
韩青从怀中拿出那块徐京的铜牌,递了过去,说道:“我找郑磬元郑真人,劳烦小哥通报一下。”
那人看了看铜牌,疑道:“你是……”
“我是徐京的朋友,有要事禀报郑真人。”韩青说道。
那人一听,说道:“请稍后。”随即闪了进去。过了有半刻钟,大门缓缓而开,那门房重新走了出来,说道:“公子请进。”
韩青跟着他进了大门,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来到一座庭院之中。庭院里是一间大厅,厅门前台阶下站着一个身穿淡红道袍的中年男子,这人一见韩青,打了个稽首,说道:“在下郑磬元有礼了,不知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韩青一见,连忙还礼道:“小人雄州燕青,见过郑真人。”
两人进了大厅,分宾主坐定,看了茶,郑磬元拿出那块铜牌,说道:“燕公子,不知你这块铜牌,是从何得来?来访鄙处,不知有何事?”
韩青看这人十分和蔼亲切,心中便有了几分好感,随即说道:“回郑真人,在下是李从吉的朋友,原本在河间……”
韩青将对程秉宙说的那套说辞又从新说了一遍,郑磬元听罢,眉头紧锁,闷不做声。韩青将怀中的那封蜡丸密信递了过去,郑磬元接过,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叹了口气,说道:“徐京为国捐躯,可惜可惋,他尸首现在在哪里?”
“这……”韩青忘了编这一段,急忙端起茶碗,假装喝了口茶,然后才慢慢说道:“回真人,小人当时怕辽兵追来,耽误了大事,就草草埋了,现如今也记不起具体在什么地方,只知道在辽国析津府附近。”
郑磬元点了点头,说道:“那有机会了,你可以带我去找找看,咱们想办法将他迁回故土。”
韩青应了一声,郑磬元接着说道:“燕公子,这信,你都看过吗?”
“回真人,徐大哥临死前把这些事都托付给了我,因此信我都看过了。”
“嗯……”郑磬元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瞒燕公子,这个李良嗣,本是辽国的官员,因为心向圣朝,早有意愿归明。长期以来,一直和童太尉有着联络,而联络他这件事情,也一直是我们天水门来做的。”
一直和童太尉有联络!韩青心中一凛,耶律大石先生说的八成是对的……此人早就和童贯勾搭到了一起。
“这封信和这件事,按理说应该禀报童太尉,但童太尉此刻在陕西带兵,不在东京……”郑磬元想了想,突然说道:“咦?燕公子,你说你是射死了一个契丹将军,抢了他的的马,救回来了徐京?”
“正是如此,怎么了?”韩青听他突然这么问,暗暗捏了把汗。
“那燕公子的射术……”郑磬元瞄了一眼韩青背上的明皇弓,“一定很好了?”
“回郑真人,不是小人夸口,”韩青松了一口气,微微笑道:“小人虽然学射时间不长,但绝不比禁军将士射术差。”
“嗯,嗯,”郑磬元点了点头,说道:“徐京他们被发现,险些坏了国家大事,但燕公子将信带了出来,算是转危为安,为大宋立了一大功,童太尉将来必然会重重赏赐公子。”
“不敢,不过是分内之事而已。”韩青逊谢道。
郑磬元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接着说道:“此事耽搁不得,既然童太尉不在,那只能如此了,公子一会儿可有别的事?”
“小人在汴京并无认识的人,自是没事,不知真人问这是何意?”
“公子此刻随我进宫面圣可好?”郑磬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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