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县长马上发出声音了:“我非常赞同贺书记的意见。由古长书同志任总指挥。”
贺建军说:“古县长,那你就别推辞了吧。”
古长书不好再说什么了。周县长的妙算已经给他戳穿了,古长书也想绝了,他来当个总指挥也行,功过是非他一人独揽了。即使出了天大的问题,也由他一人扛着。
接下来就研究领导小组的组成人员了,照例是城建局和公检法多家的头头联合组成一个领导小组。然后是研究必须履行的法律程序,包括行政诉讼、法院判决等等。这些程序,早在前几年都履行过了,现在也只是重复以前的工作。公检法三家的领导都在场,各自表明态度,回去照办就行了。至于经费,财政局长表示:“你们拿个预算出来,需要多少给多少。”这些事务性的工作没什么复杂的,真正复杂的是具体执行上的困难。
会议结束的时候,贺建军讲了几句慷慨激昂的话:“各位,这次拆除违章建筑,我们要把它当成一场硬仗一场恶仗来打,不许任何人拖后腿,不许任何人说情,不许任何人当旁观者。如果领导中有营私舞弊、优亲厚友的行为,我就要对他就地免职!大家听好了,这可不是说着玩的。在这件事情上,不免几个干部是不行的。我说句话大家可能不爱听,经济腐败是个人腐败,政治腐败是集团腐败,********无能是最大的腐败!我相信,只要拔掉钉子户,后面那些就好办了。所以,既要讲政策,也要讲策略,更要讲智慧。既不能违法,也不能软弱。出了任何问题,都有县委、县政府顶着。具体怎么操作,古县长,你们下去研究,拿出一个比较科学的方案来。”
古长书披着一身细汗散会了。出门的时候,周县长拍拍他的肩膀说:“长书,我过几天就到省城了,有什么问题及时向我通报。这次你就辛苦了。你要准备吃苦头。”
古长书说:“你就安心治病吧。有什么问题我会向你汇报的。”古长书又问:“你需要不需要办公室派人?派两个人侍候吧,一个人很不方便的。”
周县长说:“我看就一个人算了。单位预算本来就紧张,人去多了,开支就大了。”
古长书管着政府办公室,权责都是清楚的。他怕周县长本人不好意思开口带上随同人员,便说:“你治病要紧。该节省的要节省,该开支的必须要开支。一个县长要做手术,连医疗费都要节省,算什么事?”
周县长的大肚子抽了抽,满意地说:“还是你想得周到。”
这时候的古长书就显得特别细腻了,几十分钟前刚刚戳穿了周县长的某些伎俩,现在又在治病的事情上如此关照他,古长书要让他真正感到被人关怀的温暖。随后,古长书就到了政府办公室,对主任说,周县长要去治病,你准备足够的手术费用,派两个办事细心的后勤人员随同服务。主任一脸不解地说,他提前怎么没说这事?古长书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他一人出去住院,躺在病床上想喝水都没人端,那怎么行?主任“噢噢”地答应着,说是一定会安排好的。
古长书明白,总指挥的担子压在他身上,这对他来说,是一次智慧的考验,也是对他能力的一次考验。所以大家都拭目以待。其实,清理违章建筑这类棘手的事,早在古长书当团委书记时心里就有谱了。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一件难事。他心里有的是高招,只是从来没有对别人讲过。想从政的人大抵都这样的,没轮到自己出力的时候,即使装了满肚子金点子,也要秘不示人,权当自己是个傻瓜。如果说,在商界金点子就是金钱的话,那么在政界,金点子就是前途和命运。说得好了,金点子就是金点子;说得不好了,金点子就是馊主意。这关乎前途和命运的秘诀就得守口如瓶了。所以,古长书的金点子一直沉睡到现在才从智慧库里苏醒过来,派上用场。
古长书不失时机地召开了清理违章建筑领导小组会议。他布置了三项任务:第一,尽快履行拆除违章建筑的法律程序,确定和公布强制执行的名单,张贴出去,并送达当事人手中,向他们晓之以理,也算是发出了第一个信号。第二项任务是,通过广播电视和宣传车等多种形式,进行广泛宣传,造成声势。每天高音喇叭连续播送县人大常委会制定的《关于依法拆除违章建筑的决议》,这是一个根据国家相关法规制定的地方性法规,也是这次的执法依据。还确定要起草一个宣传材料,口气要硬,手段要硬,决不姑息迁就。古长书就是要通过宣传攻势给当事人造成心理压力。第三是从外地组建一支专门拆除建筑的队伍,大约四十人左右,最好是民工,要能够吃苦耐劳,连续作战。
还有什么高招?其他领导成员都等待着。检察长、公安局长、法院院长、司法局长和城建局长都比古长书年纪大,他们就是要看看这位声名显赫的年轻副县长如何带领他们攻下这座顽固的堡垒,历届政府积攒下来的问题能够在他手上得到根治吗?公检法司这些人,他们都是善于从自身利益的角度来考虑问题的,如果说付出巨大的代价来完成拆除任务,那也是不值得的。可以预想:大家的三亲六戚都在一个县城住着,一场违章建筑拆除之后,都面临着八面树敌的尴尬局面。轻者,你将永远面对一双双仇恨的目光。你既然可以六亲不认,往后就是六亲不认你了。重者,你将受到个人和家庭生命财产的严重威胁,那些不法之徒什么坏事都能做出来的。可是,县委书记贺建军讲得很严厉,要当成一场硬仗和恶仗来打,如果消极应付,那就有撤职罢官的可能。所以他们也只能表现出一副积极的态度,硬着头皮往前冲。
几项任务布置下去,各自分头落实去了。
这天晚上,贺建军专门把古长书叫到他家,让赵琴烧了几个下酒菜,两人边吃边聊。喝酒不是目的,聊天也不是目的,贺建军是要听听古长书心里的所思所想。既然要让他谈,古长书当然就有自己的想法。古长书说:“从城建的遗留问题上,可以看出我们干部身上存在的许多问题。首先,我们的干部有软骨病,怕硬的,怕闹事的,压不住歪风邪气,导致了恶势力的上升,使违章建筑愈演愈烈。其次,我们的干部有精神贫血症,缺乏真正为人民服务的精神,也缺乏对革命事业的坚定信念。如果我们真正思想统一,意志顽强的话,这些违章建筑都是不存在的。即使存在,也不会有现在这么严重。”
贺建军说:“你说得对。对待问题,干部们睁只眼闭只眼的太多了。他们宁可在问题前面装糊涂,装傻瓜,也不愿意把问题暴露出来,切实解决。”
古长书说:“可这也要一步一步来,不能急的。干部作风是要引导的,民风也是要引导的。干部作风好了,民风就好了一半。”
贺建军问他:“这次你准备怎么下手?”
古长书说:“过几天再告诉你。我有一些思路,等我想成熟了再向你汇报。”
两人聊得快活,赵琴也过来了,举起杯子说:“长书,我也陪你喝几杯。”
古长书又跟赵琴喝了几杯,和贺建军一直聊到十一点多,古长书才回家休息。临走时,古长书对贺建军说,明天回家看老婆孩子去了,可能需要几天时间才能回来。工作上的事,你放心好了。贺建军说:“不放心的话,就不会让你当领头羊。”
第二天早晨,古长书就走了。他干什么去了呢?他确实回家了。不过,他不是探亲,不是休闲,而是想静一静,酝酿他的下一步行动计划。一切谋划好了,古长书找到市政法委书记,汇报了大明县准备全面清理违章建筑的事。由于人际关系复杂,当地警力严重不足,而且大家都在一个县城,沾亲带故的太多了,许多人实在撕不开这张脸,所以顾虑重重。即使依靠他们的力量能够完成这项任务,也会造成许多隐患。我们是在法律框架内办事,可法律也有个科学运用的问题。如果法律用得不好,尽管是依法办事,照样会弄得矛盾缠身。
古长书提出,请求其他县提供一百名公安干警和一百名武警战士,协助大明县的违章建筑清理工作。古长书提出了一个新概念,叫做“异地执法”,让本地的公安干警回避一下,得罪人的事叫其他县的公安干警来做,效果就不一样了。但此事非同一般,需要市政法委出面组织协调,才能调动警力。政法委书记也是个开明的人,觉得“异地执法”这个概念很新颖,很有创造性,是可以试一试的。特别是对于小地方来说,出门就是熟人,“异地执法”可以摆脱许多羁绊和情面困扰,可以避免许多可能发生的矛盾,更有利于开展工作。再说,古长书在全市都是声名大振的人,他提出的合理化建议本来就不一般,更容易引起重视。于是,第二天政法委召集有关部门负责人开会,进行专门研究,把任务落实到各县公安局。
古长书的工作瘾很大,时刻燃烧着火辣辣的激情。“异地执法”的设想通过政法委定下来之后,古长书就回到了大明县,向贺建军作了单独汇报,再向常委会作了汇报。然后,以县政府的名义预订了整整一个宾馆,供外县来的公安干警和武警部队使用。还租用了一家私人旅馆,供拆除队的五十个外地民工使用。贺建军好生喜悦,拍着古长书的肩膀说:“我早就知道你有高招的。果不其然!这就是所谓大音稀声、大象无形吧。”
古长书说:“有你县委书记撑腰打气,我还怕什么?如果我真怕了,既是对自己的不信任,也是对你的不信任。”
古长书做这些工作,领导小组的其他成员都是蒙在鼓里的。因为个别成员与违章建筑是有联系的,他不能对这次行动露任何风声。前些日子按兵不动,谁都不知道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在他们看来,古长书一直按兵不动,也没召开会议讨论研究,以为他脑子装满糨糊,没什么主张了,或者说他没能力拿出一个最佳方案来。古长书在这期间单独行动,一切都是为了保密。他知道的,别看他们是什么院长局长检察长,他们就喜欢向家人或亲朋好友透露机密,并以知道这些机密为荣。不是他们故意要跟政府对着干,而是长期养成的不良习惯。说到底,他们的政治素质就这样子,没办法。直到“异地执法”方案确定下来了,古长书才召集领导小组的全体成员通报情况。古长书在讲话时奔腾着一股排山倒海的强大力量,仿佛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燃烧,他强调指出:“拆除违章建筑,既不是搞形象工程,也不是经商办企业,而是市政建设中的一项最基础的工作。我们现在正在进行大张旗鼓的宣传动员,拆除违章建筑的呼声也越来越大,但我们的具体行动方案是要保密的。面对一些刁民,恶人,我们必须来他个措手不及!要让市民们看到,我们的政府是有能力的,是说话算数的,是有所作为的,是代表大多数老百姓的根本利益的!”
那些年龄比古长书大的法院院长、公安局长、检察长等在各个重要部门称雄的“长”字号领导们,这回真正见识了古长书的真功夫了。这小子真是名不虚传,脑子是活络的,够用的,也是贮满智慧的。他们反映说,单位里听说要拆除违章建筑,手下一些干警又担心了,说得罪人的时候又到了。现在好了,用不着我们自己动手了,也就用不着我们去得罪人了。他们还举例说,那年一个老公安抓了一个打架斗殴的小伙子,拘留了半个月。他们在同一幢楼上住着。不久,老公安的儿子车祸身亡,全家人都在悲痛之中。他家在处理后事时,那小伙子家里却在办家庭舞会,载歌载舞一个通宵。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