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然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夜色降临了,这次醒过来比之前舒服多了,头也不晕,睁开眼她就看见那边一个高大的身影,是崔唯恪坐在那边看一些卷册,一动不动,神情专注,背挺得笔直。看见他坐在那里,慕然立时就感觉到安心。
回了府,如今的崔唯恪早没了之前的狼狈,楚楚衣冠,尔雅温文,仅仅是看着他就叫人心里觉着欢喜。慕然注视着他,尤其是现在这样他没察觉,慕然才可以毫无顾忌地看他一眼。崔唯恪也许感觉到了,很快,也许慕然也才看了一眼,他就感觉到了。他抬起头看见慕然已经睁开眼睛,已经醒了,他放下书册就奔到床边,慕然一边试着动了一下,一边正想说话。
崔唯恪已经开口了:“你醒了,我回府就听竹云说,你已经醒了又睡着了,我一直等着,不知明日离府之前能不能跟你说上话,这次实在太危险了,都是我的错,路上你怎么不说呢?你知不知道会没命的,要不是朝廷的人及时找到我们,你也许会死在那辆马车上,你知道我多担心吗?你知道你烧得多厉害,昏迷了多久吗?还好你终于醒了,之后这几日要乖乖地好好调养。”
慕然想坐起来回话,崔唯恪见状赶紧轻轻地扶她起来,还仔细地把她扶着坐好,比起之前竹云扶她坐起来,慕然没有被拉扯的疼痛的感觉,竹云毕竟没什么力气,而崔唯恪扶得容易多了也快多了,他的双臂很有力,慕然闻到崔唯恪身上的香味。
很好闻也很熟悉,就是之前自己在船上昏沉沉被他抱到小船去时闻到的那个香味,彼时还在敌船之上,前途不明,没想今日再闻到的时候,竟是这般光景了,真的跟做梦一样,短短的时间,发生了好多事。
崔唯恪把慕然扶好,自己在床边上坐下来,此时,在外间的慈儿进来了,崔唯恪冲她一个手势和眼神,她就明白了,转身出去了。
崔唯恪转过头,不等慕然张口,又继续说话了:”好好休养,别担心,我已经给府里交代好了,说佩环寻着了远亲,已经从我这里说好后离府了,你在蔷薇园的所有东西,我已经全部给你拿到琦玉阁来了,放在书房的柜子里,包括你提过的埋在地里的,所有的东西我都没有看过,当然你的剑我是看到了的,很好的一把剑。我也告诉府里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的伤是救我的时候我误伤的,你在府上休养,一切我都安排好了,以后你也不必跟人提什么,有什么我会处理的,你不想说的那些我也不会同别人讲的。“
慕然刚想说话,谁知崔唯恪又马不停蹄继续说道:”因为怕你会不自在,所以我就没有安排明德轩的人来照顾你了,让诰正园的人来。竹云和琴夏会一直在,有事你就直接找她们,叫她们来通知我,有什么不舒服,也直接叫她们去找霍曼,还有,想吃什么也直接告诉她们吩咐厨房。“
此时,慈儿端来了药和乳鸽燕窝羹,都是温热的,还没等她放好端起来,崔唯恪说道:”给我吧。“慈儿便将托盘整个端过来,放在床旁的香几上,把香几上的香炉等器具和桌上的器具置换好,崔唯恪便示意她出去了。
崔唯恪端起乳鸽燕窝羹,对慕然说:“该吃药了,不过你很虚弱,得先吃点东西才好,我让做的乳鸽燕窝羹,也不知你爱不爱吃,但好下咽些,先吃点儿再喝药吧。“琴夏往外走的时候,听着大少爷说话的声音如此温柔,以前从没有听见过。
崔唯恪说完话就自顾自把一勺燕窝羹往慕然嘴边送,也不管慕然想开口,送到她嘴边好像又察觉到了,才想起一直都是自己在说话,慕然还没出过声呢,他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刚刚看见她醒过来的时候太高兴了而且见着她自己又使得自己有些紧张,没注意到自己都没给别人开口的机会。
他只得说道:”抱歉,慕然,我太失礼了,我,有些高兴,你都没来得及说话呢。“崔唯恪等慕然开口,慕然本来一开始是有很多话要问的,可是如今什么都清楚了,这般她反而也不知说什么了,眼见崔唯恪这般关心的情景,慕然感动之余又添出一丝忧虑。崔唯恪只听见一个低低的柔弱声音。
慕然还很虚弱:“将军思虑周全,什么都已经说明白了,慕然一时也没什么可讲的,只不知如何表达满腔谢意,如今又再打扰府上,实在愧疚,只恐不知日后何以回报,此时亦只能再道一声感激了。”
崔唯恪听着这话有些生分,心里有一丝失落,他们同历生死,虽然的确没多少日子,但也不至于这么客气,而且慕然称呼自己是将军,这又让崔唯恪心里有些不高兴。他没说什么,听着慕然声音虚弱,又见慕然嘴唇有些干,他先放下手里的碗给慕然倒水喝,慕然的确很口渴,喝了两杯水,崔唯恪拿起香几上的手绢要给她擦擦嘴,慕然见状赶紧自己用左手接过来,说了句:“我自己来吧。”
“哦,”崔唯恪轻应了一声,把手绢给了她,声音比之前内敛了一些,慕然也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气氛好像有些尴尬了。
崔唯恪轻轻咳嗽了一下,又端起碗来,但他开始犹豫着慕然会不会介意自己喂她,但她的右臂都包扎好了,不能乱动,自己喂她也说得过去啊。他这么想着。
犹豫此时,慕然说:“岂能让您来照顾我,明日将军还要去朝廷的,该早日回去歇息,还是请琴夏来帮我吧,或者我自己单手也可以的,要不给我吧。”
崔唯恪闻言怅然,他轻轻说道:“姑娘的伤因我而起,我照顾你是应该的,也是我的责任,千万别再说什么感谢的话了,唯恪实在是有愧,万请安心养伤便是,是唯恪有些失礼了,确应让琴夏来照顾才合适。”说完,崔唯恪便唤琴夏,但她不在外间。
于是崔唯恪放下手中的金边双鱼青瓷碗,对慕然说道:“你等会儿,我去唤琴夏过来照顾你饮食和服药,有事都告诉她,那我就此回去了。”
慕然轻轻点了点头,道:“慕然难以相送,还请见谅,夜色已至,将军小心。”
崔唯恪一边微微点头,一边站起来走下踏脚,往外间走去了,崔唯恪的步子行得慢些,其实,在他走到屏风前的这段时间里,崔唯恪心里一直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回头看看,他想再回头一次,但他又不愿意,慕然表现地那样见外,自己干嘛走了还要回头,自己乃是堂堂朝廷的右将军,不能做这么丢脸的事。
也不知为什么,崔唯恪觉得自己就好像是在战场上一样,但这次不同的是他的心很乱。“两步走出去就好了。”崔唯恪心里这么想着,然后就在要拐过屏风的时候,借着要转身的机会,他却就回头看慕然。其实慕然一直目送崔唯恪出去,眼见马上他就拐去外间了,不料想他又转过头来看着她,倒是意外。
她也看着他,崔唯恪转头触到慕然的眼神,就把自己刚刚想的那些全忘了个精光,两人就这么看着对方,两人俊美的脸孔就映在对方的眼眸里。一瞬时光还是万年时光,两人也不清楚。崔唯恪看着她,慕然竟也把心里的顾忌全忘记了,嫣然一笑。她双颊带着一丝红晕轻轻说:“谢谢你。”
崔唯恪整颗心都柔软了,但却是一脸严肃:“不必言谢,是我责无旁贷,你好好歇息,我明日再来看你。”慕然轻轻点点头,崔唯恪便快步走了出去。之后很快,琴夏就走进来,照顾心跳地很快,脸也微微发红的慕然。
崔廷康这个时间才回府,在回诰正园的路上,看到了前方准备回明德轩的崔唯恪,崔廷康今日午后去找大哥就不见他人影了,当时就奇怪。
虽然如今是返京休整之际,各个军营的整编又还未开始,严格说,此时还属边关戍卫军的假期,也闲得很,但平常惯例都还是待在朝廷里的,怎么四处都没见着人。
自从哥哥回来了,除了最开始歇了几天,之后府里一时慰问者甚重,天天应酬多,都尉府里也是这样,搞得比打仗还累,想起来兄弟俩还没有好好单独说过话呢,于是崔廷康喊了哥哥一声就走过去,出乎他意料的是,哥哥脸上又出现了笑容。
崔廷康马上猜到是哥哥带回来的女子醒了,因为之前几日大哥都为此而焦虑不已,崔廷康走过来,崔唯恪笑着向他打招呼。崔廷康本来有不少话,可一看见他那个样子,加上今晚应酬也累了,索性也懒得说了,崔唯恪问了一下今天都尉府的情况后,崔廷康打算回去了。
崔唯恪却拉着他说:“廷康,你知道吗?岑姑娘今天醒了。”崔廷康心里想:“真是,我就知道,看看你的样子,我都懒得问了,你还要提。”
他回道:“我知道,哥哥,看你的样子,想不知道都不行啊,嘴都合不上了。”
崔唯恪也不在意,继续说:”她应该是没有性命之虞了,就是需要好好养着,过几日,再跟你那儿借几个丫头使使哦,先跟你说一声。“崔廷康答道:”这倒不是问题,不过,哥哥,你为什么全要从我这边调人。“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园子里,最近有些事情,她们不方便。“
”还有其他园子啊,家里那么多人,母亲那里人最多也闲,那日她说让她们去,你干嘛不肯。“
“母亲的人,回去一定会在她面前嚼舌根的,易生枝节,万一让母亲误会慕然就不好了。”崔廷康听得一头雾水:“误会,误会什么?”
“误会她这个人嘛,我是说,万一她们胡说,你也知道哪些丫头婆婆的,那慕然给母亲的印象就不好了,所以用你的人方便些,等她完全好了,再去见母亲岂不更好。”
这些话听得回府路上原本有些微醺的崔廷康一惊,脑子一下醒了:“哥哥难不成是要娶这个女子?以前他常带歌舞伎或女子回府,引为知交,但只他园中谈诗弄月,与别事无干,也不会与府中其他人有交往,更不会带去见母亲。
但这次,他这个做法,这个样子,叫着慕然慕然的那个口气,还有他抱她回府的时候那副模样。“
崔廷康急忙问:”哥哥,莫不是你们在路上已有了婚盟之誓?“崔唯恪诧异弟弟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回道:”没有,嗯,我们才刚认识啊。“
”刚认识,不过却共患难,那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你干嘛这么问?“”关心你啊,哥,你说说看。“
”她是我救命恩人,而且是我打伤她的,我得负责啊。“崔廷康还想追问,但崔唯恪看着弟弟,停了片刻却突然说道:”我是想娶她。“语气坚定,表情也很认真,崔廷康没有想到会有这个答案,大哥竟就这么说了,一时反而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心里嘀咕着不久前,他还四处寻找他在西云湖邂逅的梦中情人,如今这么快,又想娶路上偶遇的救命恩人了,难不成是昏了头了?虽然这个岑姑娘的确是十分美丽,但是,哥哥不是这样的人啊,他是怎么了?是不是这次的战事和被九汇堂所俘对他影响太大。
他以前也曾发生过这种情况,大哥第一次上战场后回来就曾开始流连风月,不过,虽外面传的夸张,但大哥从来清醒,看似不羁,实是很知分寸的,如今是怎么一回事,带回个女子,就要娶她了,大家还不知这个女子是什么人呢。
崔廷康这么想着,倒想去见见慕然了,崔唯恪见弟弟不出声,对他一笑,说道:“难不成吓着你了?廷康,这只是我的想法,你可先不能告诉别人,尤其是母亲,对谁都不能提,更不能在慕然面前提,记住了啊,要是我不在府里,她有什么事情,你要多照应,知道吗。“见廷康没回答,崔唯恪急着又说了一遍。
”知道了,“崔廷康答着,一边答一边思索着哥哥的话:如此,恐怕八字还没一撇,既然如此,我倒不必先又操这个心,再说要是那位姑娘真的不错,娶了也行,况且大哥这想法也不知能不能保持住,也许是他大难之后一时兴起呢,他前不久还在寻找别人呢,这会儿不又忘了吗,孩童习性似的,再说吧。
这样想着,崔廷康也就没说什么了,原本他也还打算去探望一下,慕然也算是府里的恩人,救了哥哥,这会儿看来,索性等大哥安排吧。崔廷康便问了别的:”哥哥,明日简王的船宴,你会否同去。“
”之前我不是已经推了吗,你去就行了。“
“你历劫归来,大家关心你嘛,让我再问问,对了,各处又送了给你的东西,我刚刚在门口让吉印给你送去明德轩了,你回去看看。”
“嗯,知道了,明日我就不去了,你好好玩,不过,都尉府要开始忙了,军机处也要常去,你可别玩得忘了,切记不要过度。”“知道了,哥哥,那我先回去休息了。”你喝了酒,走路悠着点。”两人道了别,就分别回去了。
之后的日子,崔唯恪日日都很忙,虽说大将军还没回京,朝廷的各军再整编也未开始,边关戍卫军处于半闲的状态,但前几日,朝廷又下了决定,即便国库吃紧,但要加强京城防卫,将京城西面和北面的外城墙全部大修,而且还预备将天田大大拓宽加深重置,兵马司和禁军还有戍卫军等都要参与,事情着手筹备,一时忙得不可开交。
所谓的休息也就几乎没有了,尤其边关戍卫军的人因为刚从战场归来,经验丰富,比较了解敌情,承担的规划和监督任务重些,将军们白天几乎见不到人,日日披星戴月,崔家两人所辖事务也不尽同,兄弟俩一时都只能在早上练功和偶尔晚上回府用膳的时候能说会儿话了。崔唯恪每日回府除了向母亲请安外都会去琦玉阁一趟,有时甚至回得很晚,夜里也会往那边门口转一转,但这几日每次慕然都已经睡了,因为她身子还虚最近服药后都会嗜睡,歇息得早。
两人没有见到过,崔唯恪虽然见不到她,但都会询问一下她的恢复状况和她明日的食谱等,并嘱咐丫鬟们小心照顾。除了竹云和琴夏,崔廷康还派了两个丫头来帮忙,这几日,府里其他来过绮玉轩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三夫人那边的秦妈妈,一个是夫人身边的瑛姨,瑛姨是代表夫人也是代表府里来探望慕然的,感谢她帮了大少爷。
按说将军府的人该来探望一下,但因为之前将军夫人素来对儿子的这些带女子回府的事情也有微词,一向眼不见心不烦,全当不存在,如今虽然有别其他,是孩子的恩人,但仍然是个不明出身的江湖女子,加之儿子回府那天的样子,对慕然的态度,也教夫人心里有些不乐意,所以只是派瑛姨过来探望了一下,夫人是这个态度,其他女眷当然也就没来了,当然即便她们有心,也是出于好奇,而不是关心。
至于最好奇的,秦妈妈倒是可以算一个,遇险而归的将军抱回一个美人,真是没人比她更关心慕然了,关心她的来历,出身,相貌,与大少爷的关系,全是她好奇的,她原本是想来问问这边的丫头们,谁料在这边照顾的偏是诰正园的丫鬟,她们与秦妈妈有些过节,素来不合,互相都不大搭理,尤其是琴夏,对秦妈妈更没有好脸,秦妈妈什么都没问着,还挨了不少口舌,找三夫人说吧,也讨了个没趣,还被琴夏告诉了大少爷,结果被扣了工钱,恨得牙痒痒。
慕然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也被秦妈妈给恨上了。
自从崔唯恪安全回来,苏亦歌总算也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但她一直没有去大将军府探望过,家中的哥哥已经去探望过了,虽然她很想去看看,但是之前崔唯恪的拒绝,再加上外面一些捕风捉影地胡说八道,让她不愿前往,母亲也劝她不要再把心思花在崔唯恪身上,即便她不计较也不管别人说什么,但这次崔唯恪竟带回个姑娘,她是不愿在此时自己前往的,而军中事务繁忙,想来崔唯恪也不可能会来丞相府的。
心向往之却又不能行动,苏小姐日日愁眉难展,既茶饭不思又无心出游,时常呆在绣楼的窗边望着假山发呆。今日的天气不错,苏亦歌在池畔抚琴,香蕊去换茶,半天没回来,不过待她过来时,也给苏小姐带来了好心情,崔慧希过来了。香蕊端着茶和糕点在前面引路,崔小姐是来看她的,先是向丞相夫人请了安,然后过来找她。
两人聊天聊了一下午,苏小姐的心情也如同今日的阳光一样明媚起来了。
城墙的工程已经开始了一段日子了,主要由兵马司运作,因为城墙修葺是每个几年就会有的项目,驾轻就熟,所以一切十分顺利,除了继续进行以外,今日终于同时也要开始天田的大修,原本是同时开始的工程,但天田的设置,从前朝廷和平时期一直没怎么顾,如今突然大修,一时难以很快启动。
之前崔唯恪这边和韦杨在都尉府蹉商工程方案倒是顺利,但在军机处,戍卫军的将领和禁军的将领花了不少时间商议各种事宜,事务杂多双方又甚少联动,加上监工的工部官员,简直是吵成一团。天田的工程由卫护军和禁军共同负责,工部的人全部都去补修运河水利了,只剩文官在京,仅作监工。
后来考虑到边关卫护军并未全归,战役初毕,军营半放假,很多人都不在岗,讨论半天,禁军同意出大部分人,这事儿又吵两天。经费问题,禁军因为人出得多,坚持款项七三开,先划出来,各入各账,卫护军不肯答应,两边这又吵了三天,工部负责监工,要求经费不一次发放,用多少两边先垫付,之后再核对清查报银子,更是都不同意,大家各不相让。
大将军不在,每天汇报情况的人络绎不断,眼见下面的人老是谈不拢,崔唯恪原本打算明日去军机处一趟,没想双方又谈好了,齐王让蔚王世子韩懿泽来前去主持商议,只半日,竟就说服各方达成一致,出了一套完善的方案,并且韩懿泽还向工部作出了担保,确定了禁军的完工时间表,这也说明韩懿泽会负责此次工程。
小王爷的能力,崔唯恪清楚,既然有他在,崔唯恪今日也就没有去天田现场,而是去了白竹湾军营,看看廷康那边安置兵士的情况,崔廷康并非第一次负责这类事情,但这次也是搞得他焦头烂额的,且不说刚刚战后,疲惫不堪,更头疼的是,朝廷财政吃紧,
军中如今开出的待遇大不如前,加之整编在即,兵士最终归属于那个军队,谁都不清楚,何况有兵员晋升同时还有裁减部分老兵,混在一块儿,这就更难操作了,一想提这个情况,兵部的人好像都找不着,不知道哪儿忙去了,兵部尚书下了朝也是走得飞快,更叫崔廷康火大的是,今天上午他练了练一批新兵的体质,比起以前的新人差了很远,看得他气不打一处来,如今也只能忍了,又没得换,想起将来得花多大力气训练,搞得他头疼。
他见着哥哥,把情况都提了提,崔唯恪也去看了一下,崔廷康却见哥哥虽表情严肃但仍是不急不躁,他原以为按他的脾气,向来要求严格,对这样的情况会大发雷霆的,却没想到他竟劝二弟要顾及到环境所限,求取平衡,勿得强求,共克时艰,这番表态倒是让下面苦不堪言将领们总算松了口气,他们也没想到,年少气盛的右将军此番竟也有了几分大将军的影子了,安定军心,颇有大将之风。
午膳崔唯恪请众将士在八月荷吃饭,对各位慰问了一番,说话的时间比用膳还多,对之后的事情布置了一番才散了。送走了其他将士,崔唯恪让八月荷的伙计准备了数份莲房鱼包、雪霞羹、黄精果,这是八月荷的招牌菜品,让人先送回府中。崔廷康问道:“哥,你现在要回府?”
“没错,今日的事都差不多了,我就不回都尉府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今日可歇息一下。”“今日不用,哥你先回去吧,我在军营待了这么多天,没去城墙那边工地看过,如今打算去瞧瞧,况且季朗今天带队负责砍制天田要使用的新鹿角桩,我想去看看。”
“嗯,去瞧瞧是最好,不过也没什么问题的,季朗挺有才干,是个可造之材,假以时日,必大有可为。”崔唯恪继续说道,:“好,那我就先回去了。”“且慢,哥,你为何让人送这么多食物回去?”“八月荷的招牌菜啊,既然都来了,送回去给家人尝尝。”
“是送给你的岑姑娘尝尝吧,你向来看重佳肴食鲜,都是亲往品评,从不愿这样远送,认为是破坏风味,怎么今天又一反常态了。”“你扯哪儿去了,没有的事。”“行了,哥,跟我还有什么不承认的,如果你不是为了她,那就算我多心了,那我也就不多嘴提醒你了。”
“提醒我什么?”崔唯恪急忙问,“你不是说你不是为了她吗?”崔唯恪被一逗,有些着急了:“好,我是想送给慕然尝尝,她如今不方便出来,只能先退而求其次,以后再带她来品尝。”
“你对一个姑娘比对你亲兄弟还好,太让我寒心了。”崔廷康打趣道。
崔唯恪没有管二弟的打趣:“你提醒我什么倒是快说啊。”见哥哥着急了,崔廷康慢悠悠地说:“我是想告诉你,如果你是为了岑姑娘的话,就不要先让别人送回去,你只交代先送去府上,到时候,管家就各处分发了,谁知会不会送琦玉阁,即便是送到了,怎么体现你的心意,当然是你自己送去更有诚意了,还能找个理由名正言顺地去找她,不会太突兀,她一定会邀你品尝,你不就可以留在那了。”
“对啊,我竟这么笨,怎么没想到。”崔唯恪听了,便准备自己送回去,全然听不见二弟后面的话了,眼见如此,崔廷康也就不废话了,道别后出发了,路上,崔廷康也很高兴,因为他想起哥哥如今的情形,由衷地为他开心。
哥哥近来的样子,一扫多年来始终萦绕在身的来自战场的几分悲凉,变得勃勃充满生机。其实战争对常在前线哥哥的影响很大,他逍遥放浪的外表下是一颗备受血腥和杀戮所刺激的心,虽然别人看不出来,但一起长大的亲兄弟岂会不知,但终是无可奈何。
如今,崔廷康见到了那个已经消失了很久的全新的哥哥,一个快乐而单纯的崔唯恪。不管那位岑姑娘是什么来历,她们认识多久,即便家世难以与府里匹配也没关系,但崔廷康希望哥哥能同她在一起,他肯定哥哥已经爱上了那个女子,而这个女子能让哥哥完全摆脱那些残酷的记忆,这是这么多年,从没有一个人,也从没有一个大哥的朋友或红颜知己能做到的事,他曾以为永远也没有这么一个人,谁料如今,大哥就这样遇到了。
崔廷康戌时宴罢归来,沐浴更衣后,去濂海楼找大哥,想跟他谈谈公事,没想到去了竟没有人,房里只有绿篱,崔廷康等了一会儿,就问绿篱:”大少爷去哪里了?“绿篱道:“回二少爷,奴婢也不知,大少爷今晚没有用膳,听柔君说,酉时回来了一趟就拿着剑和马鞭出去了,我看像是去骑马练剑。”
“骑马练剑?怎么会呢?柔君呢?我问问她。”“柔君不在,她最近常跟别的丫鬟替换帮忙,大概去了别的院子。”
崔廷康听罢又等了一会儿,不见哥哥回来就回去了,路上思索:“我还想大哥哥应该下午都跟岑姑娘在一起,这个时辰毕竟晚了。他应该回房了才对啊,还以为他搞不好今天乐得睡不着,怎么会跑出去骑马,难道两个人闹别扭了,哥气得没吃饭?”崔廷康心想:那他跑哪里去了?
正这么边走边想,崔廷康遇到了肖成,才知道大哥如今在尚武堂练武,他便转道过去了。进去就看见哥哥在练长枪,他在一旁看,崔唯恪练完一套才停下来,一边理枪缨,一边头也不抬地说,“要不要练练?”
“不用了,我都更衣了,况且说了不在室内练长枪的,从小到大都弄坏了多少扇琉璃窗了,母亲又该责怪了。”“如今不同少年时,今日的功力若还连长枪都控制不住,还谈何上阵杀敌?你且去取枪来我们对攻一番。”
“我不要,我又打不过你,何况你要拿我出气。”“此话何解?我拿你出什么气?”“我瞧你是今天同你的岑姑娘闹别扭了,心里不痛快吧,饭都没吃,你生气你不去找她,你来磨我,将军大人,如此处事是不是太不公了?”
“胡说什么你。”崔唯恪一边说道,一边也没了练枪的兴致,示意仆人把长枪拿走,“哥,到底怎么了,索性我来给你出谋划策,你现在是当局者迷啊,我们去吃点东西,你说来听听。”崔廷康又笑道:“没想到你会有这一天。”
“没什么说的,也没什么胃口,去喝点酒倒还行。”“你没吃饭,还练功这么久,如今又要去喝酒,只怕伤身。”崔唯恪无精打采地说:“谁说我没吃饭了,莲房鱼包、雪霞羹、黄精果我都吃了。”“哦,你在琦玉阁吃的,绿篱还告诉我说你没去用膳,我还当你没有进食,但是,你是午后回府的,这是不是吃得太早了,也不能算正正经经的晚膳吧,要不再让厨房给你做点东西,哎,岑姑娘见你给她带的饮食,有什么反应啊?是什么情景啊?你们怎么了。”
“你怎么那么多话呀?瞧你的样子,都快赶上秦妈妈了,什么都要问,成何体统。“崔廷康笑说:”我还不是关心你,哥哥,你对岑姑娘那么上心,我怕你关心则乱,不知所措嘛,那行,你不说的话,我也不问了,还是不喝酒了,我先回去了,我就是来告诉你,明天我们去一趟季朗那边,看看新鹿角桩制作的情况,工部想让鹿角制得再细再尖利一些,我们得去商量一下,我走了,明早练功的时候,我再陪你练枪吧,到时候奉陪到底。”
崔廷康说罢要走,崔唯恪说:“我送你回去吧,顺便说说话,鹿角桩的事情,明日我们一同过去。”兄弟俩便离了尚武堂,一路上,聊了不少公事,崔廷康还提到了简王船宴那天,遇到了韦杨,韦杨问候崔唯恪,还有提到了弟弟崔研钊近日可能会回府,不过目前还不能确定时日。大概聊得差不多了,崔廷康也在心里打算着自己回房之后的安排了。
此时,憋不住的崔唯恪自己开口了:“今日我回来,没有见到慕然,等了她一个下午,她没回来琦玉阁,菜都凉了,我就自己把东西吃掉了,接着出去骑马,今日竟连战风都不听话,便也就回来了。”
崔廷康问道:“岑姑娘去哪里了?出门去了?她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吗?还是她已经回家了?不过她也没有跟没有跟府里辞行啊?对了,还不知岑姑娘是何方人士呢,到底家世如何啊。”
崔唯恪继续不紧不慢地说:“她身子已经好了,手臂也快痊愈了,如今这几日只是按时换药而已了,想来也无甚大碍了,她没有出府,整个下午都在长仙庐。”
崔廷康刚要开口说话,崔唯恪继续道:“她跟霍曼下棋去了,他们是棋逢对手,听说近来,她换完药就常常待在那边跟他下棋。”崔廷康听完哥哥的话,禁不住就笑出来了,崔唯恪不高兴地说:“你笑什么?”崔廷康道:“我算知道你为什么不饿了,早说嘛,害我白操心,原来是喝醋喝饱了,所以酸地什么都没胃口了啊。唉,八月荷的招牌菜配上醋是什么风味啊?”
崔唯恪见崔廷康竟这样乐不可支,气不打一处来,但是想开口又说不出来,只能深吸气,他往二弟肩上一推,只吐出一句:“行了,你回去睡觉去吧。”
崔廷康停下脚步说道:“如此有趣,我哪还有睡意,走,我带你去见岑姑娘吧,反正我还一直没探望过她,该感谢一下她救了你,如此,你今日也可以问她个明白,方慰你心。”说完,就打算转个身,没想崔唯恪立即一把扯住二弟,说道:”你干什么,我不想见她,你也不许去,你赶紧回房吧,休要瞎闹,什么都不准做。“
崔廷康见哥哥那表情,慢慢甩开哥哥的手,笑着说:”哥,你这反应也太大了,吓我一跳,你当心扯破我的衣服。我只是逗你而已,这么晚,我怎么会去打扰别人,瞧把你吓的,多好玩啊。“
”拿我开涮,可小心挨打。“这么一闹,崔唯恪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是是是,不敢了,我这就回房睡觉去,其实也没我的事,就看个热闹而已,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唉,哥哥,就下个棋而已,能有什么,霍曼那个药痴,哪里懂什么风花雪月啊,你可才是花丛中穿行的蝴蝶哦,怎么乱了套了如今。”
崔廷康又一本正经地继续问道:“你真的不见岑姑娘了?“崔唯恪不耐烦地大声说道:”不见,不要再说了。“
”好,我走了,哥哥你也好生休息,不过,你可记住刚刚自己的话啊,我且看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崔廷康说完,便同大哥分开了,崔唯恪目送着二弟的背影,想着他刚刚的话,心中愈发不服气,在二弟看来自己是被慕然给吃定了,没错,自己是很钟情她,但是也没到廷康说的那样啊。
崔唯恪决定从现在起,再也不先去找慕然了,既然她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反正自己很忙,也没空闲老去看她,况且,老是搞得心里添堵,七上八下的,崔唯恪是一点也不高兴。一边这么想着,崔唯恪又想起慕然和霍曼下棋的事,他又不想回濂海楼了,绕着镜湖和西园走了几圈,终于在侍卫们巡逻都第三次遇到他之后,他才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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