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唯恪慢慢地走回家去,集市的人还是不少,也走不快,时不时老有人轻轻地撞他一下,他头也懒得回,周围各种声音起起伏伏的,只觉得吵,刚走过了雾井茶楼,有人轻轻从后面碰了他左臂一下,伴随着一个熟悉的喊着少爷的声音,回头竟是柔君.
崔唯恪问:”柔君,你怎么会在这里?“柔君道:”少爷,我今日向胡管家告假出来逛逛集市,您最近一直忙,今早又天不亮就出府了,我也没得着机会同您禀告呢,我刚刚在楼上就看见您了,一直叫您,但您都没听见,我只好追下来了,少爷,您要不要也上去坐坐,如今空的地方可不好找。“
”不用了,柔君,你好好玩吧,我要先回府了,如果你今日晚了,自己路上小心。“崔唯恪说罢要走,柔君急忙叫住闷闷不乐的崔唯恪:”唉,少爷,等等,你真的不上去吗?岑姑娘也在楼上,还有霍大夫。“”慕然在楼上?霍曼也在?你们三个怎么“
”是这样的,少爷,我们三人今天是一同来逛集市的,其实是岑姑娘邀约我们,哦,邀约我和霍曼,恩,霍大夫一起来的。”柔君结巴了一下,“早上来了没多久,我们原本打算去瞧变戏法的,但岑姑娘想去看戏,大家便分开了,说好下午在雾井茶楼汇合的,位子也是早上就订好的,刚刚我们在楼上,正好看见您走过去,少爷要不要也上去坐坐,休息一下,您逛累了吧。“
崔唯恪听着柔君这个描述,就猜着了七八分,定是慕然把柔君和霍曼给凑成一对了,心下立时活泼起来,立即要跟着柔君上去,柔君见少爷这个样子,一说岑姑娘也在就立马来了精神,也忍不住心里在笑少爷可爱,两人就这么高高兴兴地上去了。
快到太阳西沉的时刻了,崔唯恪和慕然赶巧走到了锁九天。经过在雾井茶楼里,柔君和霍曼的一番有意的闲扯和崔唯恪的示好,崔唯恪和慕然又和好了,一离开茶楼,霍曼和柔君就找了个借口先回府了,留下慕然和崔唯恪在一起,慕然留也不住,又不好扔下不愿回府的崔唯恪一人,于是两人便一同闲逛。
锁九天是一座十六层高的宝塔,塔的第十二层直至塔顶一直是京城观日出日落的佳处,登高远望,太阳落在嘉逸河上,佐以京城重重高楼,处处烟柳,美不胜收。此刻正恰当,太阳即将西沉,锁九天人来人往的,很多人登楼而上,慕然和崔唯恪互视一眼,便也往塔门走去.
今天来观景的有很多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楼梯狭窄,一次只能站两人,刚开始的时候,都是并排上楼,还保持着些许距离,大概自六楼始,多为男子拖着女子爬楼,紧紧拉着手,姑娘们都累得一点都不羞涩了,一对对地虽然虽然越来越慢,倒是越来越甜蜜,崔唯恪也是打算等慕然累了就拖她上去,谁料,慕然竟一点累的意思都没有,没一会儿,崔唯恪就看她一下,还是一副精神头十足的样子,那自然也牵不着了,崔唯恪转过头,心里叹口气:唉,练武的女人呐。
他回过身对慕然说道:“前面走得实在太慢,恐错过日落之景,要不我们快点上去吧。”说完就伸手去拉慕然,慕然听了崔唯恪的话,点了点头,微微提起裙子,就径直加快步子往前一跑,转眼越过崔唯恪,然后就从前面的女子身旁的空隙中穿到前面了,崔唯恪伸出的手扑了个空,赶紧就收回来了,心里暗暗懊恼:又差一点儿。
然后他也加快步子,追上去了,跟在慕然后面。崔唯恪看不见慕然是带着笑意在爬楼,其实刚刚崔唯恪要伸手拉她的时候,她已经发现了,她是故意往前跑的,让他扑个空,现在,崔唯恪就在身后跟他一起向上爬,慕然也没有回头看他,但是想起刚刚的情景,慕然嘴角老是放不下来,总是上扬。
慕然和崔唯恪老是快步挤到前面去,一路往上,惹来了旁人不少诧异的眼神,但两人完全没有意识到,好像都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爬到也不知哪一层了,该在十层以上了吧,骤然发现怎么旁边没有人,只有他们俩,两个人都诧异地停下来,感觉有什么不对,但又不知道,两人互看一眼后,只好又往上.
慢了下来,没走几步,遇着个老者,一见到两人,就气势汹汹地吼道:“十二楼以上都在修葺,不能观景,你们俩不知道吗?又想偷偷进去,楼梯都被你们踩坏了,如今的年轻人,太没有规矩了!”两人听着这些,赶紧致歉后下楼,走到十一楼的时候,眼见众人都盯着他们,两人硬着头皮走下来,踏进十一层的门,却发现此处已经挤满了人,想找一个视野好些的地儿想来是不可能了,此时,那位凶巴巴地老者又杀过来了.
突闻他炸雷般的声音:“刚刚那对男女呢?”把众人都吓得木了一下,纷纷不由自主地往他们俩这边看,崔唯恪一把拉住慕然,两人就从另一边溜下去了,一口气下了八层,才放慢了步子,然后不约而同地笑起来,此刻落日的余晖漏进来,两人眼中,对方的笑容更是灿烂。;
怕那位老伯又追过来,两人还是快步离开了,出塔门的时候,才发现门口原来有个告示,说的就是塔顶修葺之事,但入塔时被鱼贯而入的人们遮住了,他们俩都没看见。
两人继续在街上走着,这条菱横街离集市之所在远了不少,相较之下,街上的人似乎少多了。崔唯恪想到刚才的事,说:“刚才那位老伯如此勃然大怒,想来是偷入塔顶的人不少,我们是做了替罪羊了。”慕然道:“你说,那位老者后来找我们是所谓何事?会把我们怎么样呢?”
崔唯恪道:“可能会罚我们帮着干活吧,修修补补、擦擦洗洗之类的,一般都是这样。”“一般都是这样?这么说,将军倒很有经验嘛?”慕然笑道,崔唯恪也笑了:“在下不才,此类事情倒确实历过不少,我和廷康小时候一直很淘气,两个男孩子嘛,又是练武的,算起来,挨过好多罚呢。”
“人们不都说,淘气的男孩子才聪明嘛?看来将军自小便很有才华嘛,小时候,我才常常闯祸,练功也经常出错,不过没怎么挨过罚,都是我哥哥保护我的。”“
你哥哥一定很疼你吧,你们家有几个兄弟啊?”崔唯恪的问完后却不见慕然说话,等了一会儿,才有一声轻轻的回答:“一个。”他看慕然的表情,已经没了刚才的活泼,看来家中之事似乎她不愿提及,感觉有些难言之隐,崔唯恪便岔开话题:“岑姑娘一介女流,怎么会对习武感兴趣的?”
“从小身体不好,幼年弱不禁风,体弱多病,为强身之故,家中让我同哥哥一起随师傅习武,师傅严苛认真,我便也算练出来了,行走江湖的时候,也学了些杂门小术,将军见笑了。”
慕然说完这些便不再言语,崔唯恪隐隐感觉慕然似乎有很多秘密,其实他很想知道,但自己还不方便相问,况且他也不想叫慕然伤心。
平心而论,他根本不在乎,他知道慕然是个好人,他喜欢她就够了,但是如今的情况,如果要想跟她长相厮守,她的身份就不能不对家中有个交代,但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又如何能帮慕然过关呢?这些都是以后的远忧,但迟早是个大问题的,想着这些,崔唯恪的情绪也低了一点.
慕然也感觉到了,心里责怪是自己刚才的反应扫了别人说话的心情,便开口说别的:“今天没观赏到京城落日之景,实是可惜,况且还爬了那么多阶梯,但如今就那位老者的情形看来,我们短期之内是别想去锁九天了。”
“有什么不行,有你在就可以。””为什么?”慕然问道,崔唯恪答“你会易容啊,我们俩都扮上,他一定认不出,我们都装成老婆婆,再将容颜扮得娇美些,那他瞧见这么老来俏的两个婆婆,还不晕头转向了。”
慕然听罢大笑:“哪有向你这般高大的老婆婆,除非会缩骨,还要娇美些,崔将军,小女子只是初通易容术的皮毛,不会妖术,将军真是异想天开。”
“事在人为嘛,要不我们先试试。”崔唯恪兴致勃勃,“不要,我才不做此等无聊之事,这也不是一个朝廷命官该做的事,成何体统。”慕然浇了他一瓢冷水,觉得他简直就像个小孩。崔唯恪不甘心地说:“如此说来,那岑姑娘之前一直易容在我们府里又算什么,为何我一提便是不成体统了。”
“我是阴差阳错的不得以而为之,不是向别人恶作剧,况且,我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小丫头,崔将军这样的身份怎么能做这种事。”“这有什么不一样的。”“这当然不一样。”慕然继续说道:“如果我想再上锁九天也许需要易容,而将军要再去,只需亮明身份,自然诸事通达,这也是将军不能逾矩之故,此非与右将军的身份匹配之事。”
崔唯恪答道:“何以匹配身份,何人可定?万物世间,百代光阴,如幻浮生,结局难期,欢愉几何?一味拘泥于他人限定之道只会徒添烦恼,况世间的俗人迂夫总是不少,终代难尽,且把他们作粘身浮尘,拭去便是,自己的命运是自己抉择的。”
崔唯恪的回答让慕然想起了彼时看见的他书房门口的”自求我道“四个字,崔唯恪的这些话其实何尝不是慕然的想法呢,自己抉择自己的人生,从心之所欲,但可惜世间事根本不可能如此.
也许崔唯恪这样少年得志的常胜将军目前还体会不到,但慕然是再清楚也不过了,人,终究是不能跟命运抗争的,终然一生,也不过是在上天给的道路上徘徊旋转,强要改之,只会更加凄然,人生已然苦难不断,又何必更添伤悲呢?但这些话,慕然都没有说出来,只是轻道:“世间事,结局难期,至道难闻,且尽人事,但凭天意,顺其自然吧。”
说完稍显沉重的这一句,慕然吁口气,语气稍稍活泼继续说:“我还是不愿意扮作老太太,但我可以把易容之术教予将军,将军自己玩去吧,也许将来将军也用得上,算还个情,省得将军老对我易容的事耿耿于怀的。”
“我可没有责怪你这个意思,不过,易容之术,我倒很愿意学,只要岑姑娘说话算话,不要反悔才是。”“我既言出,自然做到,岂会反悔?”“可是教授朝廷命官这种旁门左道之术,似乎也是于礼不合、难言体统之事,难道岑姑娘这会儿又不介意了?”慕然一听这话,生气了,不理崔唯恪了,只是快步往前走,崔唯恪在旁边瞧着她的样子,只觉有趣,转头而笑,两个人走了一阵子,崔唯恪探头问:“慕然,你究竟还教不教我啊。”
慕然头也不抬,听着他那打趣地声调,心中更气,没好气地说:“将军要学,我自然会教,只恐此术粗鄙,辱没了将军威名,将军可三思而行。”“岂止三思而已,你刚刚生了那么久的气,其间我已思索了不下百次了,我愿意学,我还保证,一定好好学。”
“我哪有生气?”“你瞧你的样子,笑容都没有,生起气来一点都不漂亮了。”慕然转头正要说话,崔唯恪又接了一句“不过这副样子更可爱。”
这句话把慕然要说的话给堵了,她一时语塞,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又生气,只好又转过头去不看他,丢出一句:“讨厌,不想理你了。”崔唯恪跟着她边走边问:“为什么不理我?因为夸你可爱?你若是不高兴地话,那我骂你丑好了,不过君子诚之以贵,这样胡说可叫我为难。”
慕然突然停步转过身来看着他,崔唯恪也只好停步,不知慕然要做什么,慕然问道:“敢问将军,你到底是要去哪里?要不我们各逛各的吧。”
“怎么能各逛各的,我得跟着你啊,待会儿送你回府,你晚上回去还得喝药呢,可别忘了。”
“时辰还早呢,何况我自己会回去的,不劳将军相陪了。”
“不行,我还没吃晚饭呢,再说我今日走了很多路,之后回去我可要坐车,但我身上一点银子都没有,你得负责。”
“我负责?这同我有什么关系。”
“我的银子最后在茶楼结账的时候用尽了,茶楼点的东西可数你吃得最多,如今,你当然要负责我的晚饭了。”
慕然一听,又生气了,他居然说自己吃得最多?哪有啊?可是慕然仔细想了想,因为自己今日没有吃午饭的缘故,所以茶楼的点心的确都是自己吃的,他们三人都碰的少。
慕然自从练武之后,自小就吃得较一般女子多些,小时,就常提及此事打趣她,没料到,如今崔唯恪也这样,不过自己其实也只吃了三份而已,都不说一份点心也没几个。
由于崔唯恪所言确是实情,慕然虽想反驳却又一时说不出。
崔唯恪瞧着她那样子,心里直乐。只见慕然气呼呼地从腰间把钱袋拉下来,直接塞到崔唯恪手里:“银子都给你,你自己去吃吧,别跟着我。”说完转头就走.
崔唯恪两步就跟上:“不跟着你也不行啊,我拿走了你的钱,现在我又得负责你的晚饭了,唉,慕然,你走慢点,小心走得太累了,晚上你不得吃得更多啊,到时候都不知你的钱够不够诶。”
“慕然,你怎么不说话?这样很无礼。”
“你好烦。”两个人就这么一路拌嘴着往前面走过去了……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