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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镜幽魂》第十八回 血战姜府——葬塔之战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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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玄天鼎,内忧外患。

江南城姜府,山雨欲来风满楼。

静龙一行三人,一路无话,御风而行。佟不知轻功不足,但有静龙、绿盈在,他此刻被这两人架在中间,倒算也是体会了下御风的快感。

“到了,就是这里!”

静龙停住了脚步,举目望去,那是一座宛若城池般雄伟的姜府!

“不愧是财通神的府邸,如此之高的城墙,恐怕凭轻功,天下没几个人能进去。”绿盈仙子举目望着高高的金漆城墙,不禁发出感叹。她哪里知道即便轻功独步跨过了这堵墙也无济于事,因为进入姜府,唯有眼前的一条路可走——金廊道。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绿盈仙子侧目瞅了静龙一眼。

“自然是从那里进去!”佟不知似笑非笑地伸出一只手指向了姜府的大门。

绿盈仙子先是一怔,尔后与佟不知相视一笑,不再多言,尾随在静龙身后走近姜府大门口。

“唉,入此之前,有两点老朽需有言在先。”佟不知人已经挡在了她们面前,“其一,我们谁也不能肯定进入金廊道后,会直接到达葬神塔。但你们必须优先将老朽留在葬神塔破主阵台。”

见二人应诺,佟不知又抚着胡须道,从兜里掏出了十几颗黑色的小珠子,“还有,若你们分头行事,成功破塔者需在塔顶放上这黑光珠,此珠遇日光越强,发出的黑色光芒则越盛。这样一来可让你们悉知对方的行踪。毕竟我们都不熟悉蛇覆咒阵,若塔与塔之间,五行运转,我们便会在找寻中耗费时间。”

绿盈默然颔首,将六颗小黑珠收了起来。静龙则摆弄其中一颗,看了又看,一脸狐疑,“老头,这么豆大的东西,届时我们相隔若是很远,能看到吗?”

佟不知白了她一眼,没好生气地道,“你若看不到,老朽就得抽空给你医治下眼睛了!”

静龙嗤之以鼻,不做口舌之争,上前轻轻一推下,姜府的大门“吱嘎”一声便轻而易举地被打开了,竟然没有一个守卫?

绿盈仙子与佟不知互望了一眼,面露慎意,相继随着静龙迈进了里头。推开门,本该是一个华丽宽敞的院落,可是竟然是两条一模一样的通道。

静龙倒是一点也不诧异,只是之前进来的时候是被蒙住了眼睛,而今看到这两条通道,也有点迟疑。

“这莫非就是姜府的第一机关——金廊道?”

“不错,不错。”佟不知抚着胡须点头,“这金廊道不知道困死过多少武林高手。”

“那怎么办?”

佟不知看了看身前的静龙,咯咯一笑。

静龙此刻从腰间取下了一块绢帕,蒙在了自己的眼睛上,选了左边的一条道走了进去。佟不知当即上前搀扶了她一把,含笑不语。绿盈则紧随其后。

每隔一段路便有两个分岔路,但是不用佟不知和绿盈提醒,静龙每到分岔路都走的很快。他们不停的在转弯,不停的遇到分岔路。

“我怎么感觉这个金廊道是活的。”绿盈见大家始终在不停的行走,无休无止,眼里有丝不安。

“是活的。”静龙淡淡地道。她之前两次也是这种感觉。一般每到了分岔路口的时候,人总会犹豫,总会去考虑一下是走右边、还是走左边。就在你考虑的这一瞬间,这个分岔口的通道就起了变化,无论你选择哪一个,都走不出去。因为这两条路都不会通往活路。所以第一点就是要在遇到分岔路的时候,不能够犹豫,半分犹豫都不行。在其还没有变化的时候走过去,每一条便都是活路。但是并非每一条的出口都是通向一个地方的。所以她必须蒙着眼睛,让自己的嗅觉更加的敏锐。只有这样她能够嗅着那淡淡的异香,她知道那香气出自何人。

就一直随着静龙疾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看到了一缕光芒。

“到了!”绿盈兴奋地叫了起来,人已经飞向了出口。

静龙感觉她从自己的身边掠过,喝阻已经来不及。她扯下绢帕,只见那一缕光芒突然一暗,消失无踪。

绿盈停了下来,回首望向她,还未来得及言语,两人之间突然变成了一堵墙。绿盈狂奔上前,无论她如何出掌击打墙壁,始终没有一丝裂痕,待回身之际,原本是出口消失的地方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通道。

佟不知也如绿盈一般去敲打眼前突然出现的墙壁,但是他只是旁敲侧击,仿佛想从中发现什么机关。

“没用的,跟紧我,走吧。”静龙冷冷说着,人已经一个旋身,一点也不奇怪身后突然出现的分岔口,不做犹豫,疾走而行。佟不知也管不了那么多,紧紧跟了上去。

“姑娘,老朽这副骨头折腾不住啊,包袱好重啊!”佟不知吃力地拽紧了背上的偌大包袱,此刻已经是汗水涔涔。

静龙看也不看一眼,“谁让你带那么多东西。”

“这、这不是为了破阵么!”佟不知不满地抗议道。

前往葬神塔的通道已经被封,依靠香气引路已是徒劳。静龙此刻也不知道前方到底通往何处。

“姑娘,绿盈仙子真的不管了吗?”佟不知又试探地问道。

“她自会出去。”静龙冷而干脆地道,步伐越来越快,却没有打算使出一点轻功。魔教五龙之一的静龙轻功独步天下,佟不知岂会不知?之前从唯武山而来,也是如翼在身,随心所欲,但是自进入金廊道,静龙便是一步一踏实,没有使出半点轻功代步。之前佟不知还心存疑虑,然方才见绿盈飞身而出却触动了机关,才更为肯定,在金廊道内是不能使用轻功的。

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之久,光亮再次出现,静龙目光一缓,嘴角稍稍一扬,从容而出。

“哇!终于走出来了!”佟不知跟在身后,还是觉得阳光刺眼,忍不住用衣袖去遮挡。

眼前一座偌大的宅院赫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静龙皱了皱眉,紧紧盯着宅院旁玉石上雕刻的金灿灿的三个大字“金萝轩”。

之前离开姜府时候,听过晓东提及过一句姜嫄便曾住在这金萝轩……

静龙的目光放远于金萝轩后的黑色葬塔,深沉起来,佟不知欲上前,却被她横手拦在身后,“有杀气!”

说时,静龙已经飞身而起,直奔葬塔!

瞬间,一声刺耳的摩擦声随之响起,头顶的天空应声顿暗,接踵而至的是一片箭雨,百支箭矢锋利的扎进地面,轰隆巨响不断,精钢长箭凌乱地竖立在地面之上,形成一条荆棘之路。佟不知慌忙地再次抬头,目光紧追静龙的身影。又是一阵天昏地暗,百箭齐发,锐不可当。只见她犹如一枚更快更凌厉的箭,左右闪避之快,根本无法用肉眼看清,化作一道势如破竹的光影,直入葬塔之顶!

一刻时间,仿若是很久很久。

佟不知焦急却又不敢轻易走上前一步,只有在原地转圈。忽然他喜极而泣——黑色葬塔顶端,一抹白痕。

接着,静龙随手取出一颗黑光珠,放置在塔尖之上,只见如指甲片一般大的黑光珠遇到日光的照射,逐渐变化成脸盆一样大,一团黑色的光芒闪动着,越来越耀眼。

这倒是让静龙吃了一惊,忍俊不禁。

底下的佟不知看到闪闪黑光的黑光珠,也不禁笑了起来:这小姑娘,还未破葬塔,先把黑光珠放上了,倒是自信满满呐。

静龙负手而立,白衣飘然,宛如冷艳的仙子,伫立在高高塔顶,她的声音仿若却是在耳边,幽幽响起,“塔内的人我已经全部点了穴道,你快过来,随我入塔。”

这就来!这就来!佟不知抹了抹不时何时冒出的冷汗,在精钢之箭密集的大道之上穿来穿去,绕过了金萝轩,才来到了葬塔之下。

此刻,静龙已经站在葬塔的面前,这个葬塔不同于之前去过的葬神塔,没有蚩尤神像,没有暗门。

塔门在她的面前紧闭着。

塔门之上的横匾上,朱红色的两个大字:葬心。

“葬心塔?”佟不知身形未稳,目光却是如炬。他气喘吁吁地放下了行囊,从中取出了一些瓶瓶罐罐和一些不知名的咒符,跟个摆地摊似的。

“姑娘啊,你方才在塔顶凝视许久,可确定了其他五座塔的方位啦?”静龙默然不语,佟不知却是会意,咯咯笑了笑,略带高深莫测地瞥了她一眼,“要破通燃的幻画术,不难。只需——”

“快说。”

佟不知啧了啧,“一滴新鲜的——处子之泪。”

最后四字一出口,佟不知这个糟老头竟然眼神犹疑打量着自己,又莫名的摇着头,这分明是在怀疑自己并非处子之身!静龙气结,真是恨不得给他一掌!

见其脸上不由一阵红一阵白,佟不知倒是抚着胡须笑哉悠哉,“看来姑娘是,那给老朽一滴泪水吧。”

晕!看来?!他当真是怀疑自己不成!

静龙狠狠瞪视着他一脸贼样,可是眼泪?要她一滴血,哪怕是一碗血,不过是手起刀落间,她都可以不皱一下眉头。可是眼泪,不到极悲、极痛,谈何容易?

“哎,老朽本来就只指望用绿盈仙子的一滴处子之泪来破通燃的幻画术,岂料……哎”

佟不知左一声唉声,右一声叹气,不停地摇晃着脑袋。

“那就等她来了再破!你与我先入塔,毁了里面的祭品再说!”

言毕,静龙提掌朝着塔门一击,一道劲风所至,风驰电掣,塔门应声而碎。不过两日功夫,还是浑身重伤的静龙,竟然功力不仅复原,更胜之前。佟不知不禁咂舌。

塔内黑洞洞的一片,唯一突破塔门而射入的一丝光亮,只能让他们感觉塔内更幽暗无比。

方才她为了制服塔内的神射手,已经飞身到过每一层塔廊,并且封住了这些人的穴道,即便他们花上两天两夜,也是无法冲破穴道的。同时她也一层层的查看祭品所在,可是葬心塔的那一百颗心,到底在哪里?

佟不知点燃了火折子,塔的第一层空无一物,周围没有一处灯盏,黑色的石壁,黑色的地面,黑的有些发亮。他不由抬头朝着上面望去——竟然没有通往第二层的楼梯?

“不在上面。”静龙目光却直逼脚下,佟不知随之也望了望脚下黑黝黝的地面,“姑娘怀疑在地下?”

“一试便知!”说时慢那时快,静龙挥手之间,手中幽蓝色的光芒熊熊燃起,她朝着周身划下一个圈,霎那,那圆圈仿若着了火一般,随着幽蓝光芒发出咯噔一声,静龙随之一起掉落了下去。

哎呀,等等老朽啊!

佟不知迫不及待地朝着那个圆窟窿跳了下去。

毕竟一把年纪了,轻功也不是很好,幸亏两层之间,不过三丈不到的距离,他尽量让自己的身形站稳,定眼一看,又是一怔!

负一层,竟然比上一层要大出一倍之多。周围墙壁之上不过半丈距离都点着长明灯,将整个一层照的通亮。正是这种分明的亮,佟不知才清晰的看到眼前正中央有一个凹陷下去的地方,不知里面藏着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腥臭味,还有咕噜咕噜的声音……

仿若是那个凹下去的洞里躲着什么东西正在吞咽着什么而发出的奇怪声音……

佟不知失了神般,一心只想看个究竟,三步并作两步,直奔凹洞边沿,往下探去!

天啊!

佟不知倒吸了口气,脸色煞白,旋即一个躬身,竟干呕了起来。

静龙见状,不慌不忙上前,目光紧紧俯瞰而下,只见这不过五人环抱而大的凹洞里面又冒出了一座塔,此塔虽不过两人高,却仿若是活的、在动……

塔怎会动?

静龙眯紧了眼睛——那竟然是用一颗颗鲜血淋漓且还在跳动的心脏堆垒而成!心脏与心脏之间,鲜红欲滴的粘液相连,犹如人的经脉,那咕噜咕噜的声音便是那一条条经脉里面流动的响声。

此刻的佟不知却判若两人,嘴里还是不知念叨着什么,表情也跟着扭曲起来,最后朝着那心脏垒成的塔开始捶胸顿足、痛哭流涕,直到瘫倒在地,泣不成声。

静龙在旁如何问、如何劝,佟不知仿若皆听不到、看不到,完全沉溺在自己的世界当中。这定然是眼前的这个心脏垒成的塔在作怪!

“葬心塔……”

静龙眼里却迸出一抹杀意,抬掌之间,幽蓝色的光芒从掌心迸发,蓄势待发。

忽然幽蓝光芒瞬间暗去,她一个未稳,倒退了数步,镇定冷然的表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难以置信、一脸的愤懑、一脸的痛不欲生!

她捂着心口,仿若此刻根本无法呼吸……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开始喃喃自语,泪水倾泻而下,止都止不住,“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开始歇斯底里,喉咙一咸,鲜血喷了一地。

急如星火、快如雷电,静龙与佟不知周身穴道被封,虽不能动弹,但便是这一瞬,清醒了过来。

“哎呀,姑娘啊!方才你在外面一滴眼泪都不肯给老朽,如今怎么哭成这样啊!”佟不知眼珠子直盯着静龙,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可是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分毫不能动,“咦?老朽怎么动不了啦!”

静龙嫌恶地瞪了他一眼,“笨老头!自然是被点穴了!你看你,鼻涕都要流到嘴巴里了,还敢笑我!”

话音刚落,银铃般的笑声止不住从他们二人背后传来。直到此人走到了静龙和佟不知的面前,才算是勉强止住了笑意。

“怎么是你?”

“不是我,你以为是谁啊?”心遥清纯一笑,投以无辜又恳切的目光,“绿盈仙子此刻还困在金廊道吧,要我去救她么?可是,”心遥又略带一丝迟疑,摇了摇头,“你哥哥不准我插手此事。”

“那你还来做什么呢?”

“你没发觉吗?”心遥张开双手,转了一圈,“姜府已人去楼空。姜爷自你走后,便去意已决,忽然要去寻他的妻子了。”

静龙的脸上找不到一丝惊异的表情,心遥恍然大悟,“果然,是你。呵呵,姜爷一走,你哥哥早已料定你不日便会来破蛇覆咒,他不愿帮你,也不会让我帮你,所以我们也要走。如今,我只是背着他偷偷溜了回来,因为不放心你。”

静龙轻哼了一声,“是吗?你身上的香气和金廊道内的那股香,一模一样。你早已在金廊道布下异香,就是为我引路的吧?”

在第一次进入金廊道,静龙便嗅到了这股异香,之后在葬神塔的塔室中,心遥为其疗伤,她便确定了这是同一种香气。

“我便是想你能够直奔葬神塔,因为先毁掉主阵台,会同时降低其余五座葬塔的能力。你再各个击破会事半功倍。可惜啊……”可惜绿盈仙子的一时冲动,让他们失去了这个机会。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快解开我的穴道。”静龙淡淡地道。

心遥却坚决摇头,“不行。”

“姑娘,怎么不行?你封住我们穴道,我们怎么破这个葬心塔啊!”佟不知此刻说话含糊不清,已经是满嘴的鼻涕。

心遥懒得看他一眼,“我一解穴,你们又要开始无休无止哭天喊地了。”

莫非只要看一眼那个心脏筑成的塔,便会迷失心智?

“葬心塔,这底下是一百颗灵童之心,乃是至纯至真之心。你看到它所展现在你面前的情景,并不是幻觉作祟。而是……你真实的未来。”

未来!

当下佟不知与静龙皆仿佛心口被猛烈一击,顿时无话。

“无论你看到的是悲是喜的未来,你都会身临其境,不能自已。”心遥目光始终避开凹洞,“要破葬心,唯有葬心。”

葬心,无欲无求,无喜无悲,无爱无恨……无论未来如何,不为所动,不为所伤,不为所恋……要毁葬心塔,便先要亲手埋葬自己的心吗?

静龙目光微紧:她有太多羁绊,太多不舍,太多依恋,太多执念……

佟不知此刻同样也是紧蹙眉头:他心中若有不可放的,唯有佟不晓……

“我来!”话音刚落,绿盈仙子已从上一层的窟窿之中飞身而下,犹如一抹翠绿的垂柳,风姿绰约,飞扬飘至。

“绿盈仙子,你来啦!”佟不知喜出望外之余却见绿盈不顾一切直奔凹洞而去,立马囔囔起来,“不可!你唯武痴狂,执念更深,如何——”

如何能够葬心!

不容佟不知往下说,绿盈追魂伞倚在肩头,毅然而下。

接踵而至的是追魂伞急速旋转之声,混合着一声声激流截断之声……只听绿盈大喝一声,绿色的光芒在凹洞中大盛,鲜血如千万丝线交错飞洒,从凹洞中溅了开来。

血丝仿若越来越多,越来越密,蔓延开来,犹如飞速生长的长发,从凹洞中铺天盖地而出。

“走!”心遥身子一扭,敏捷地将佟不知与静龙左右抓起,抵足一跃,飞上了第一层,不容犹豫,直奔塔门而出。

轰隆一声巨响,三人目光追进了去,只见第一层的地面全部塌陷,一片硝烟四起,充斥而出。

佟不知剧烈地咳嗽起来,用袖掩住了鼻腔,以免吸入太多粉尘。完全未意识到自己的穴道已经解开了。

“静龙!”随着心遥一声厉吼,她已如驽箭离弦,白光一抹,淹没在满是粉尘的塔中!

满地的碎石,浓密的灰尘,还有那密密麻麻,交错纵横的血丝,仿若整个空间都变成那些心脏联结心脏的血脉。

静龙,一身白衣素然,皎若明月,眉宇之间天阳印记涌动,尊贵如神。她如蜻蜓点水,伫立在一根血丝之上,俯望足下盘根错节的血网,张开双臂,双掌朝上,眼里一抹肃杀!

掌力催动体内的冥镜,刹那破体而出,化作无数幽蓝利剑浮于上空,待其反掌之间,无数幽蓝利剑如剑雨缜密,一齐直下!

瞬地,那些数不尽的血丝被斩断,化作肉虫一般条条碎碎坠落,从中血液喷洒而出,血浆四溅,当幽蓝光芒稍纵即逝,整个塔室已染成了血色。

静龙以冥镜护体,不染一丝血腥,如血泊中的一点白,净得分明。她冷冷望着塔室下一片染着血腥的碎石之地。突然那个凹洞上覆盖着的碎石开始鼓起、鼓起,一个人从里面爬了出来——

不,不是人!

那只是形似人,却不是人!

是那些血粼粼的心脏堆垒成了人的模样!令人作呕!

静龙柳眉一挑,玄能运在眉间,飞身直面而去,就准备释放天阳之火。天神可灭,又岂会怕你这小小葬心!

“静龙……”

一声微弱的叫唤,静龙浑然一怔,原本蓄势待发的天阳之火,瞬间湮灭。静龙再次正视眼前的这个人!

糟了!

她脑子又是一乱,之前看到的未来之景象又再次投入了眼帘,纵使自己紧闭双眸却也是挥之不去!

不行!绝不能被这小小葬心所困!

是我的未来如何?不是我的未来又如何!?

我静龙只信当下,只活当下!过去阻我,我便弃之!未来阻我,我便断之!若持执念,无法葬心,那我纵下九幽,也更执此绝念,非葬你毁你!

心中一阵激荡,血眸再开,静龙伸手便向心脏垒成的人形抓去,潮鸣电挚,进锐退速,她人如魅影在其周身晃来游去,伸手之间,一颗颗心脏在其手中被捻碎,化作血水。每揉碎一颗心脏,就听到一声孩童的低鸣。可是她没有一丝半分的迟疑,没有一厘一毫的手软!

直至一百颗心脏在手中化作血肉,她才停住了手,可是手却颤抖地无法再合拢……腥臭的血浆溅了她一身白袍,手上、脸上也全部染满了血液,仿若是整个人是在血水中被浸泡了一般。

而她面前,那个被她将心脏全部剥离之后,是浑身带血的绿盈。

“静龙……”绿盈看到静龙血红的双眸,不禁想起那日绿池洞一战,不由身子一颤,后退了一步。

她莫非又施展魔诀了?

绿盈定了定神,铮铮看着她染满血肉的双手,竟止不住眼泪潸然而下:方才她是用自己手,将那些活生生的心脏捏碎!一百颗心脏呐!为了救自己,怎可做到这个地步?!原本自己便想赶快牺牲,也算是兑现自己的承诺,又不需要跟随她去做这些自己根本不在乎的事情。可是她却依如之前,义无反顾的来救自己!

除了眼泪,还有眼中更深的愧疚。

“我没事!”静龙倒抽了口气,闭目凝神了片刻,再睁开双眸,已是楚楚动人、晶莹剔透之色。

两人没有再多言,当即飞身离开了塔内。

直到外面,看到还坐在地上一脸默哀的佟不知,还有双手插胸、气定神闲等待着的心遥。这两个人倒是完全不在一个境界,这也让静龙越发感觉到心遥的若即若离。

“既然你们出来了,那我也就放心了,告辞。”心遥莞尔笑语,人已抵足而起,朝着金廊道而去。绿盈欲上前追去,静龙却阻止了她,“让她走。”

他们的目的是破蛇覆咒阵,不必再横生枝节。

“走,去下一座葬塔。”

“等等、等等,”佟不知赶紧起身,从包袱里面掏出一个瓶子便不容分说的贴在绿盈的脸上,用脏兮兮的手指刮了又刮。

“你干嘛!”绿盈掩不住有丝哽咽,将佟不知的手和瓶子推开。

“哎呀,不就是要些许泪水么。”佟不知小心翼翼地跑到方才堆着自己宝贝的地方,开始摸东摸西,“老朽方才隐约看到里面是一阵蓝一阵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你们如何毁掉那些心脏的?绿盈仙子,你又为何满面泪水啊!”

“谁流泪了!糟老头,你喋喋不休、胡言乱语什么!”绿盈戟指怒目,陡然变色。

佟不知耸了耸肩,扬眉瞬目,“也罢也罢,反正葬心已毁,待老朽破了这幻画术,其余葬塔方位一目了然,再走不迟。”

言毕,佟不知将那些瓶瓶罐罐逐个打开,将里面的各色粉末倒在了地上,形成一个六芒星阵图,然后他淡定的拿起几道咒符,默念几句,掷向六芒星阵中,咒符骤地腾空燃烧起来,化作一抹烟尘。接着,他小心翼翼将盛有绿盈泪水的瓶子往阵中心一倒,泪水落地,六芒星阵光芒大作,仿若具有无穷吸力,将整个姜府的景色全数吸入了阵中。

当三人再次举目望向四周,姜府依旧在,只是赫然有五座黑色的葬塔出现在眼帘。静龙目光落在了不远处,东北方向,湖畔对岸的一座葬塔!这是目前唯一不需通过金廊道便可到达的葬塔。

佟不知当即手忙脚乱地将余下的东西收在包袱中,还未来得及言语,已经被静龙与绿盈左右一架,朝着平静的湖面,踏波而行。

葬塔未到,一阵铺天盖地的箭雨将整片湖面都被覆盖,顿然金光慑天。

三千一瞬,岂是一人能够抵挡?

“你们下去!”静龙放开了佟不知的同时,绿盈当即带着佟不知潜入了水中,静龙凝聚功力,一掌击向平静的水面,顿时整个湖面沸腾了起来,溅起的水花如针,直迎上那些落下的金漆箭矢。一波又一波的金色锋芒汹涌而来,静龙一掌又一掌的直逼湖面,一层又一层的隐隐水花迎上天空,在与箭矢的碰撞下化作漫天的雨水,而那一支支不计其数金灿灿的精钢长箭不再具有任何杀伤力,死死坠落湖中。

哼,我倒要看看这葬塔里面能够藏多少箭!

不过片刻功夫,连发了十次箭仗之后果然没了声音。静龙冷然一笑,人已经直飞葬塔而去。

待她再回到湖边,绿盈与佟不知已经从水里游了出来,好不气喘。绿盈倒好,借此洗去了一身腥臭味。佟不知却是冻得直哆嗦,嘴里唠唠叨叨没完:这临冬的湖水冷到骨子里,年纪大了,不比从前,不能这么折腾了,幸亏自己的行囊施了防水的咒,否则符咒湿了,就不灵验了……

绿盈被他烦叨的油浇火燎,一副要揍人的模样,却见静龙御风而至,挥手之间,他们身上仿若被一阵温和的火焰包围,稍纵即逝,全身的衣裳却是已干,还带着暖意。

佟不知当即喜开颜笑,捋着袖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乐不可支。

“前面是葬魂塔。”静龙淡淡说着,却没有再去的意思。

“方才你们在葬心塔中,那小姑娘告诉老朽,咱们只有一个白天的时间,若不能完全破除蛇覆咒阵,那么不论之前如何千辛万苦毁去几座葬塔,一旦入夜,一切将恢复如初、完好无损。现在我们还剩下四个半时辰不到了。”

静龙不由望了望天色,心遥若所言不假,那么此刻已是巳时。他们所剩时间的确不多了。

“这里交给我,你们去下一座葬塔。”绿盈轻轻将追魂伞搁在肩头,挡住了刺眼的阳光,也挡去了她此刻莫测的表情。

“好!”

“——静龙,你当时不担心我在金廊道走不出来么?”绿盈眼里一抹犹豫,却又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之前她被困在金廊道内,每到分岔口就无所适从,因为不管她如何推断,总是走不出去。到后来,她索性也不再考虑了,看也不看,随便走。可当心灰意冷之时,几次又发现了出口,每每欣喜若狂忘乎所以、施展轻功而去,却又始终快不过金廊道机关变化,出口瞬间变成了死路。三番五次下来,她恍然顿悟,即便看到了出口,她也耐着性子疾步而行,却机缘巧合被她走了出来。

若非有静龙之前那般引路,从而顿悟,绿盈自认绝计是走不出来的。可是静龙只顾往葬塔而去,却不顾及她是否能悟到、能出来,绿盈心中难免有疙瘩,于是她毫不犹豫投入葬心之中,想便是死也好,只要尽早摆脱静龙的控制。岂料静龙竟又不顾一切来救自己。

“你若走不出来,便不是你。”静龙面无表情,言语却极其笃定,“这里就交给你了!葬神塔再会!”她一把拎起佟不知,不由分说便使出轻功,绝尘而去。佟不知转念之间人已经在半空之中,他争扎来去,不知为何,结果一样东西掉在绿盈脚下,人已随静龙不见踪影。

绿盈先是释然一笑:静龙,你竟然如此相信我、相信我的能力。她的眼里不再彷徨,欲走却发现脚下佟不知掉下的那个东西。

那是之前他借了绿盈追魂伞的一小片用来承载荧惑之毒用的。

绿盈目光一闪,追魂伞一扬,“收!”随之那一小片被收回了追魂伞中。她身影一晃,人已经到了塔门口,不禁举目望着上面横匾上的两字——葬魂。她微微一笑,嘴角扬起一抹得意之色,“此番正好试试我的修为了。”

说时,她追魂伞一扬,门应声而开,迎面而来的一缕阴风。绿盈侧了侧身子,将追魂伞挡在身前,那阴风便只是从身旁呼啸而过。她笑了笑,一脚踏了进去。

咯吱……清脆的响声在她的脚下传来,随着她整个人踏了进去,咯吱咯吱地响个不断。绿盈轻轻俯身,伸手一摸,不禁皱起了眉头——白骨!

之前从唯武山一路而来,若非听佟不知唠叨过,还以为这个是葬骨塔,而非葬魂塔呢!

葬魂塔有一百个禁锢的灵童之魂,而为饲养这些魂魄,必须依靠活人的精气为饲料。那么这脚下成堆的白骨便无疑是那些被吸干精气之人的骨骸了。

又是几缕阴风拂过脸庞,绿盈僵了一下,遗憾地起身道,“很不幸,你们今日偏偏遇到的是我——绿盈仙子。”

橙色腾云之火在其眉间涌动,顿然阴风猛烈了起来……

追魂伞在她的手中迅速转动了起来,那随之飞舞的铃铛,奏出了一连串的乐声,回荡在塔室之中,那些阴风随之也更为狂戾起来……

☆☆☆☆☆★★

静龙带着佟不知望六塔中心——葬神塔而去,虽然破了幻画术,能够看到塔的方位,但是此次却不是渡过一片湖水就可以到达。葬神塔周围除了假山庭院,便唯有金廊道。他们在假山庭院上空而行,却始终到不了近在咫尺的葬神塔。最终还是必须通过金廊道。

在金廊道中费了好一番的功夫,又不能使用轻功,静龙心急如焚,却只能抑制。佟不知在旁,见静龙不言不语,神色凝重,自然知道她的担忧,倒也不再啰嗦,紧紧跟随。

直到出金廊道,葬神塔即在眼前。静龙看了看天色,已近午时。

“佟不知,这次就看你的了。”

葬神塔乃是主塔,正如心遥所言,毁掉主阵台便能够相应削弱其余葬塔的力量。可是如何毁掉主阵台?

佟不知抚着胡须,胸有成竹道,“姑娘放心,老朽就是在等这一天,扬眉吐气!老朽就算拼尽全力也要破它!”

“好,待我将其余的葬塔内的祭坛毁去,便来和你汇合。”言毕,静龙头也不回,朝着南边的一个金廊道口而去。

时间紧迫,于是佟不知也不再拖沓,利落地将行囊中的物件一一摆放出来。之前他从静龙口中得知葬神塔根本没有任何祭品,只有一条密径直通塔顶,塔顶也只有两间石室,别无他物。那么显然要毁掉主阵台,通过蛮力是不行的。唯有依靠他的咒阵之力来试图隔绝葬神塔与其他葬塔之间的相互供给。

这次他定不会再输给佟不晓!

☆☆☆☆☆★★

午时将至,绿盈已悠然走出了葬魂塔。

她冲着暖意洋洋的日光一笑,手中的追魂伞再次撑开搁在了肩头,遮挡一片暖阳。佟不知,我可要谢谢你,若不是荧惑之毒,我岂能顷刻之间杀死一百个灵魂!

事不宜迟,赶往下个葬塔才是关键!可是该去哪座呢?

绿盈迟疑了下,纵地一跃,在塔檐飞走,不一会儿便上了塔顶,一路飞上,她只见塔上六七八九层皆有身着“武人”字样的弓箭手,他们各个一副张弓搭箭地姿势,却一动不动。

绿盈慨叹摇首:静龙的心还是不如她的外表那么狂戾冷酷,若换做自己,这塔上岂可能还有活人?

直到她伫立塔顶,撑着追魂伞,俯瞰四周,一目了然。只见湖畔以西南方位,便是来的路,那塔顶闪着黑光的自然是葬心塔,已毁;静龙所言的葬神塔再会,此塔位于五塔中心,葬魂塔正南方向,此刻并不是她要马上去的地方。绿盈的目光瞄向了更远处,几乎是和葬神塔重叠在一线之上,看不真切——算了,还是去个靠近点的吧!

绿盈的目光转而向西南方向望去,两者相隔着假山小桥流水,还有一片不大不小的密林。这其中一条金廊道蜿蜒曲长、如梦如幻贯穿在其中,绿盈皱了皱眉,转而又看向另一边东南面,稍比之下是近了些许,最重要的是也有一片小湖,过了湖,才有一条金廊道,比起方才的那条不知短了多少。

就去那里!

下定决心,绿盈不做犹疑,将黑光珠放置在塔顶之后,一飞而下,直奔东南而去。

☆☆☆☆☆★★

——葬血!

静龙站在塔前,被鲜红欲滴的两个大字吸引住了。之所以吸引,是因为那两个字,仿若是循环流动的血液一般,还不时有几滴鲜血落在她的脸颊上。

葬血塔,每日需要放尽一壮年的鲜血。

此阵维系十四年之久,那到底是要牺牲多人、流多少血!

静龙一身白衣在葬心塔已经是弄得浑身血肉粘液,此刻整个人早已腥臭不堪,故而反倒是也不在意这从塔内飘出来的浓重血腥味……

不待她破门而入,门已经吱嘎一声打开,从黑暗中一只血手猛得伸了出来,一把抓其衣襟,硬生生拖了进去。

突如其来,静龙猝不及防,但更惧的是那只血手,根本不是真的手,而是由鲜血形成的手的模样,故而静龙一掌击下,打散的只是一片鲜血,哗啦啦地洒了一脸!

不容她拭去脸上的血,人已经一沉,掉入了血池之中,半个身子浸在其中。她屏气凝神,欲施展轻功而出,却发现那血池的血仿佛化成无数手臂,将其全身缠绕,死死不放。

冥镜,冥镜!

静龙心中急唤,手掌一热,还未来得及施展,却又转瞬即逝。

莫非冥镜也怕这血水?

不对,是这血水仿佛能控制沉浸在其中的任何东西。是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根本催动不了冥镜。

一时乱了方寸,整个身子越来越沉,血水已经淹到了脖颈处,再下去必死无疑!静龙再次凝神,试图以玄能释放天阳之火。现在唯有眉间的天阳印是可受她控制的。

仰面于血池中,做垂死之争,直到被淹没殆尽的一霎,眉间一股极寒的火焰迸发,仿若盛开的莲花,一波又一波燃及一池的血。那血仿佛知疼痛,迅速的退去。静龙整个身子觉得陡然一空,接着生生跌落在地上。

地面?

静龙恍然一怔,自己不是置身在血池之中么?怎么顷刻之间,变成了干巴巴的地面了?她双手触摸着周遭的地面,的确没有丝毫的血水。莫非方才是幻想?

“呃!”静龙的左腹一阵剧痛,仿佛被利器所贯穿,她伸手一摸,血流如注。赶紧封住了周遭穴道以止血,同时另一手催动冥镜,幽蓝之斗篷在静龙的周身骤地燃起。

她竟然无声无息之间被数十个血人重重包围了!他们各个手上皆握着形态不一、由鲜血所化成的兵器。

其中一个离自己最近手持形似镰刀的血人,亦就是刺伤自己的血人,它忽地发出一声低喝,那镰刀连同血人渐渐化作一滩血水。

其余的血人皆低嚎叫嚣,亢奋了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静龙反掌之间,冥镜在手中凝聚成一把剑,她注视着四周的血人,小心翼翼的退后数步,那些血人随着也紧逼而来,却又似刻意保持着距离。

莫非,它们也怕我?

静龙心中暗忖,同时手中冥镜掷出,划出一道弧光,只见那些血人毫不躲避,任由冥镜挥砍而至,血水筑成的人形皆被一一横劈成了两节,当幽蓝之光消逝,那些血水又融合在了一起,完好无损。

静龙咬了咬牙,忍住伤口传来的疼痛,一个旋身扑向周围的血人,剑走偏锋,舞动四方,如光似电,不过一瞬之间,周遭的血人被冥镜化作血色瀑布,倾泻一地。不容静龙松一口气,随着哗哗地声音,那些地上一滩滩的血水又迅速汇聚起来,化成一个个人形……

冥镜不管用,那便用天阳之火!静龙心一横,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虽然释放天阳之火,将损耗不少玄能,但若是连这关都不过了,谈什么亦是枉然。当静龙不再固步困缩,怒发冲冠,全力激发玄能,释放天阳之火,却又发生了令她不可思议之事……一开始那些血人被焚烧得发出凄厉的嚎叫声,化作一滩滩冰冷的血水,可不过少顷,那些血水又沸腾起来,再次化作人形将静龙团团围住。一次又一次,静龙以为自己释放的不够强大、不够威力,然而一次又一次之后,血人依旧伫立在她面前,将其围在中央。

静龙,陷入了苦战,陷入了一场毫无头绪、即将耗尽玄能与内力的苦战中!

——“静龙,你还在里面吗?”绿盈的声音从塔门处传了进来。

“你没看到我放的黑光珠吗?怎么还耗费时间跑这里来?!”静龙一面与血人僵持着,一面冷冷指责着绿盈。

“我也不知道,在金廊道里走着走着,出来就到这里了。看来这个金廊道看似是一条一条不相干,实则是连通在一起的。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会走到哪里去。”绿盈在塔门外念叨了一通,实在是因为之前自己盘算着这条金廊道是最短的,可殊不知在里面转来转去费了半个时辰之久,跑出来却完全不是预想的那个地方。故而心中着实憋闷,不发发牢骚不行。若非眼前这扇紧闭的塔门,时不时渗出诡异似手的血,仿佛要揪住她,否则她早就破门而入了。

“你何时像佟老头一样烦了。快走吧,去下一座葬塔!”

“好!”绿盈倒是一点也不介意静龙的讥讽之言,转身欲走,却又不禁止住了脚步,“你真不需要我帮你?”她自然是洞悉到了静龙言语之间气息渐弱。

“废话少说,还不快走?!”

随着静龙一声低喝,她又一次将血人焚烧,待血人再度成形,她整个人已体力不支,半跪在地。地上的鲜血映在眼中,仿佛一种嘲笑。

绿盈则对着塔门挑眉一笑,一边离开一边大声地道,“静龙,未时将至,葬魂塔已被我所毁,眼下还有两座葬塔等着我们呢,你可不要输给我啊!呵呵呵呵……”

听着渐行渐远的骄狂笑声,静龙嘴角不禁勾勒出一抹走样的笑意,她到底该如何彻底毁掉这些血人?!

就在她出神的那一瞬,骤地,一道血光,快疾如电,形似长枪的血器穿透静龙左肩,化作一滩血水混合着静龙伤口流淌的血液,喷洒了一地。

静龙不顾剧痛,挥动冥镜,回身横扫,幽蓝之光尚未触及血人,却只见其已经化作一滩血水,没有再汇聚成人形。

——第一个伤她的镰刀血人便亦是化作血水没有再恢复成人形!

——莫非是因为自己的血吗?!

静龙顿时眼眸一亮,整个人豁然振奋了起来。当即,她纵身一跃,人已经伫立在塔梁之上,仿佛此刻浑身的伤口已没有疼痛感,脸上只有可怕的笑容。

悲歌易水,一笑而过。

她将冥镜横在胸前,另一手掌牢牢覆在剑刃之上,割掌而过,任由自己鲜血浸湿剑身,她却反倒是一脸畅快淋漓,无惧无痛,飞身直下,毅然冲入血人堆中。而那些气势高昂的血人们顿然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慌作一团。静龙飞舞穿梭在其间,幽蓝光芒与血液交融在一起,挥出一抹抹绚烂的色彩。任由血腥染身,她剑舞如电,如魅如鬼,一朵朵血花在她的裙下盛开,一声声悲鸣在耳畔消殆。血,分不清是她自己的,还是血人们的。她的脸几乎已经被这些血染满,但她那冷酷中闪着胜利的眼神却是分外的明亮热切,犹如不可一世的战神……

三十个!四十个……

即便是战神,也会流尽鲜血而死!

要用自己的鲜血去彻底杀死这一百个血人,谈何容易?何况每个血人的功力都不容小觑!自己的血到底还能流多少?自己到底还能撑多久?撑到五十个、六十个……?

静龙一再割开的手掌,鲜血止不住的流淌、挥洒……血人们从一开始的围攻,变成了四散闪躲,它们似乎也是在妄图等待静龙耗尽心血。果不其然,静龙眼神一阵涣散,动作僵迟了一下,那些血人当即乘虚而入,十余个围成一圈,一齐跃起,提起各自兵器刺向静龙!

避无可避,必死无疑!

岂料,那些血人手中的血兵器瞬间失了攻击的能力,在静龙咫尺的距离,化作一滩滩血水,不再复原!而那些血人竟然个个颤抖起来,仿若是在拼劲全力凝聚,却又在禁不住的在颤抖中抖落自己一腔血液!

目睹眼前情景,静龙浑然一怔,毫无讶异,竟然失声长笑了起来。她用尽全部力气,站直了身子,气息虚弱不济,手中的冥镜却依然光芒耀眼!

☆☆★★★★★

葬神塔

当静龙与绿盈仙子一离开,佟不知便紧锣密鼓地开始布阵。他迅速在葬神塔的周围部下了各色粉末。这些颜色丰富的粉末,皆是取自各种上古神兽的骨骸,磨粉而成。每隔一人距离便插上了御神木桩,然后将符咒练成一线系在每个御神木桩之上,将塔周身团团围住。紧接着他开始抖落一瓶灰白色粉末在每根御神木桩之上,一遍抖落,一遍还在碎碎念,“得罪了,得罪了……”

那灰白色的粉末并非什么神兽骨骸,而是他离开唯武山之前,从御天白骨真身上磨下的骨灰。若是被静龙知道了,那他这副老骨头岂非又要遭罪了。他一边小心翼翼洒着,一边心中还不免后怕,嘴上不禁嘀咕着。

一切就绪,他匆忙端坐在塔前,俨然正色,开始默念咒诀。

咒诀初起,随着那些符咒开始猛烈晃动,葬神塔周遭形成了一面无形的屏障,从外面五个方向而来的力量不停撞击着这道封神结界,而从内散发的力量密如细雨冲撞在屏障之上化作无数点点涟漪。

佟不知捏了把冷汗,以他独创的封神阵,凭一己之力,抵挡蛇覆咒阵的循环供给,那绝对是一场堵上性命的战斗!

佟不晓,我不会再活在你的阴影之下!经此一役,我定要全天下人重新认识我——佟不知!

随着封神阵的持续阻隔,外在的冲击渐弱,而由葬神塔发出的力量却愈加强势,那些点点圈圈已经逐渐势大。见状,佟不知更是卯足了劲,全力念咒,两者互相抗衡,不相伯仲。

静龙、绿盈,你们可要快啊!老朽一把老骨头,可是坚持不了多久啊!

佟不知心中暗忖,鼻孔中已经两道鲜血流了下来。他也顾不得去擦拭,咬紧牙关,不断念诀。

★★★★★★

绿盈仙子离开葬血塔后,也不再去费心思琢磨先去哪座葬塔,反正想再多,一入金廊道,便是半点不由人。

于是她入了金廊道便是一个劲的走,不过片刻功夫,自己便到了外面。

这便是传说中的翔台?

绿盈仙子曾听闻过姜府招揽武人便是要在这翔台之上通过考验。若是闲来无事,她倒是想好好看一看这个地方。可是如今时间所剩无几,还是要把任务放在第一位。

目光由近及远,在翔台之上那雄伟的金漆鹰首之后,是一座耸入云霄的黑色高塔。绿盈仙子优雅地收起了手中的追魂伞,纵身而起,飞向了葬塔。

葬骨二字,映入绿盈的眼中,她得意一笑,追魂伞搁在肩头,缓步而入。

初入葬魂塔,她便以为自己是走进了葬骨塔,因为葬魂塔内残骨到处可见。此刻进了葬骨塔内,直径到了塔中心,却连个骨头渣子都没见到,实在匪夷所思。

绿盈仙子旋身转了一圈,环顾四周:这座葬塔的楼梯是沿着塔壁盘旋而上,她处在的塔中央,仰首眺望上方,可直接看到最顶端。此塔一览无遗,可那些骨头在哪里呢?

莫非也在地下?绿盈的目光不禁移向了脚下,却又觉得不对。此塔没有塔层,一通而上,若没有扎实的地基,如何承载这耸入云霄的高塔?故而,这地下绝不可能也是空的。

手中的追魂伞欲掷却又收紧,她朝着一边的楼梯而去。若楼梯也算是个物件的话,那这里唯一存在的物件,便是这些蜿蜒而上的楼梯了。

当绿盈走近,借着塔壁上的长明灯火一看,那一截截的楼梯竟是白骨对垒而成的!那一层层阶梯之上嵌夹着手骨、脚骨、胸骨、脊椎骨……这些骨头较小,有的手骨还没有自己的拳头大,一眼便识那必定灵童的骨头。

从葬心塔一路走来,看到的不是恶心的心脏,就是虚无缥缈魂魄作为祭品,所以不会有一丝手软。可如今,眼睁睁看到这些孩童的骨骸,难免会心生怜悯。

绿盈自嘲一笑的同时松了口气:幸亏,来这里的不是静龙。

“孩子们,我这就送你们投胎去!”绿盈忽尔冷眉一挑,眼里狠劲骤起,手中追魂伞急速旋转起来,化作无数光刃,毫不犹豫直击向眼前的楼梯。

那楼梯赫然剧烈抖动了起来,一层层残骨吱吱嘎嘎作响,抽离塔壁,在空中乱飞起来。顿时,整个塔内,热闹了起来。

到处是幼童哭啼的声音,充斥着整座塔。

“你好狠心啊!”

“狠心的妖女!”

“妖女!妖女!”

……

换来的却是绿盈仙子残酷的笑声,追魂伞靠在肩头泛着慑人的寒光,杀气肆虐。

“你当真不肯放过我们?”

“好狠心的妖女啊,我们都是可怜的孩子,你也不放过啊!”

——“哼,可怜的孩子?”绿盈嗤之以鼻,追魂伞再次转动了起来,声音冷酷无情,“你们还算是吗!”

说时迟那时快,绿盈的追魂伞在白骨之间挥舞不断,铃铛声伴随着骨头碎裂的孩童哀嚎声,好似一曲如泣如诉的悲歌。

白色的骨末犹如天降的白雪,飘荡在整座塔内,白茫之中那一抹绿色的身影,忽隐忽现,忽高忽低,如雪中起舞的妖精。

绿盈仙子,占尽上风。

这些骨头,毫无还击之力,在追魂伞下化作白灰。

不对!

绿盈的脸部因一阵骤然剧痛而扭曲了起来,步伐凌乱,难以站稳。她全身卷缩起来,恨不能扒开自己的皮肉去止住骨头关节的一阵阵断裂之痛。

——“这不算痛,比起你刚刚伤害我们的,一点都不算痛噢!”

“是啊!妖女,若非有人搞鬼,岂容你如此轻易伤害我们?!”

“就让我们啃噬掉你的骨头吧!”

“哈哈哈哈!”

……

那幼童的声音如幻如梦般从绿盈的身体各处传来,伴随着那银铃般的笑声,骨头的疼痛愈加剧烈。

它们是何时到我的身体里面作祟的?也罢,你们进得去,我便逼得出来!

绿盈心意已定,当即盘坐于地,屏气凝神,荧火印芒大作。

——“你想让荧火走遍全身,烧死我们?哈哈哈,简直异想天开!”

幼童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恐惧,反倒尽是嘲弄之意。

荧火,乃是生命之火、灵魂之火,它的燃烧可以唤出地狱中的游魂,所以它才与荧惑之毒相生相克。侵蚀静龙灵魂的荧惑之毒,因为荧火释放的游魂,而相抵消。如今面对这些骨头作祟,荧火的功效不见得能够制衡。

对此绿盈却是付之一笑,不顾全身的疼痛,她依旧在坚持着凝聚玄能。

她到底在坚持什么……

★★★★★★

血,在塔门被击碎的那瞬,以巨浪排空之势破出,淹没了塔前的一片空地。

血流如海,腥臭难闻。

一个人,跌跌撞撞从里面走了出来,从潮湿的阴暗中走到暖暖阳光底下。一身被鲜血浸湿的衣衫破损不堪,凌乱的青丝遮住了血粼粼的面容,却遮不住那魅而不羁的笑意,在渗血的嘴角绽开。

她忽然伸手掠开眼前鲜血滴答的长发,举目望天,眼神不由一紧:日跌。

血影如魅,不做停留直奔西面的金廊道入口而去。

金廊道内,她开始疾步而行,留下了一路血印,却并不为所动。仿若在她眼中,没有什么比尽快赶到下一座葬塔更重要的事。

然而光凭执念,并不能摆脱现实的残酷,也不能替代灵丹妙药。她玄能虚耗殆尽,眉间的天阳印渐渐隐去了光芒。白灵之焰示弱,浑身上下割裂的伤口那阵阵锥心之痛,接踵而至,越来越清晰透骨,步伐从迟缓到依靠着石壁蹒跚而行。

地上的血、墙壁上的血,惨白的脸上那汗水与血液混合在一起滴落的血水,一路将金廊道染红,走过之处,皆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一旦走的慢,每到分叉口就给其启动机关的机会,那么自己将永远被困在这里,走不出!可是——静龙用劲全部力气,却无法令自己快起来。大腿、小腿上数十道裂口,在她每走一步时便崩裂一次。

该死,若是这里能用轻功的话!!

静龙冲自己苦苦一笑,何时变得如此天真了!这样的伤痕累累、这样淌血的一路,竟恍然如昨,那日的赤峰山绝顶之上,那个血迹斑斑摇曳的孤影。

不同的是,当时的静龙,心如死灰;此时的静龙,心若磐石。

蓦地,眼前竟然是一道明光。

静龙明眸一亮,咬紧牙关,人已经冲了出去。

“哈哈哈,想不到这金廊道也会受到钳制。佟老头,倒是干得漂亮!”静龙瘫坐在地,望着身后如卧龙一般的金廊道正发出金灿灿的光芒朝葬神塔而去,却被拦截在塔的外围,泛起金色的涟漪。

转尔望向前方的一座黑色葬塔,那塔门竟然是虚掩着的,从里面一道冷冷的阴风呼啸而出。静龙目光一紧,人已痛得动弹不得,却只看到自己竟离开了自己的躯体,随着这道回旋的阴风,整个人飘进了葬塔之内。

葬首——静龙入塔前,瞄了一眼塔门上的横匾。就在轻盈的飘入塔内的一瞬,她忽然感觉到背后的塔门正在闭合,她不禁回首目光追去,透过最后一道缝隙,看到塔外不远处那个自己正同样以惊诧的眼神铮铮望着自己!

转瞬即逝的光亮,静龙顿时堕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无论她如何挣扎的要去触及塔门,她的身子却轻如羽毛般朝着反方向飘去。接着她感觉到自己正在盘旋而上,越来越高。

直到自己飘到了塔的顶端,阳光透过塔顶上周遭虚掩的窗门洒了进来,她只觉得眼睛微微一刺,接着她俯瞰而下,塔壁周围竟悬挂着一颗颗如活人一般的头颅!整座寂静死灭的塔瞬间活了一般,在静龙飘荡的身子下,那些孩童般稚嫩可爱的脸庞一一映在眼中,他们活灵活现,各有表情。有的在笑,有的冥思苦想着,有的似在咒骂什么,有的碎碎念着,有几个还在一起争执不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若他们是完整的人,那是多么可爱的一群孩子。

可如今他们只是一颗颗头颅,被一根根铁链栓锁在这葬首塔中,变成了怪物。

静龙的眼眸中不禁流露出一抹怜悯。

“你不怕我们?却是在可怜我们?”忽然一颗看似有七八岁模样的脑袋将视线转向了静龙,一语中的。

“我们不需要你的可怜!我们只是祭品而已!你戾气太重,必须死在这里!”深处黑暗里传来固执的孩童声。因这声音,所有的脑袋皆齐看向了静龙,个个肃然。

静龙的身子此刻一点疼痛的感觉也没有了,只是飘来荡去,无所依着。看似是真的灵魂出窍了。

她倒也不介意这百双警惕的童眸,只是倦怠一笑,“我这个样子,是你们搞的鬼?”

一个扎着两条马尾辫子的小女童,点了点头,煞有介事地道,“不然你怎会看到如此生动的我们呢?”

静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身子似乎掌握了一点点飘浮的技巧,微微倾斜便直径朝着那小女童而去,直到其面前,静龙竟然毫无惧色,伸手直径去捏了一把小女童的脸颊,只疼得小女孩哇哇叫了起来。

“你想做什么啊!你别捏!别!你是不是欺负我只有一个头,没有手没有脚呀!我可是能还手的哦!”小女孩气鼓鼓地说了一通,静龙却充耳不闻。小女孩又开始对着她呲牙咧嘴,一副狰狞表情,静龙却开始摆弄锁住她脑袋的铁链,完全不看她可怖的样子。小女孩索性用力整个脑袋一晃,朝着静龙扑去,张口要咬她的手臂。静龙敏捷地双手一捧,紧紧夹住了小女孩的小脑袋,令其动弹不得。

所有的脑袋都紧张得骚动起来,却挣脱不出头顶的铁链,只能晃来晃去。

静龙将手中这颗小小脑袋强行移到了自己咫尺的距离,铮铮的望着,原本悻悻然地小女孩目光与其目光碰撞之际,竟然没了挣扎,没了喋喋不休。

因为在如此近的距离,小女孩在这个奇怪的女人眼中找不到恐惧:我是一颗会说话的脑袋,莫非她真的一点也不怕吗?

静龙淡然一笑,轻柔地问道,“小辫子,说吧,我该——怎么救你们呢?”

救、我、们?

一片寂静后,是一片哄然大笑。

那个深处的固执孩童声又响起来了,却是近在身后的感觉,“你去死就是救我们!”不容静龙闪躲,她的左肩便是一道血口喷洒而出。

静龙强忍着突如其来的剧痛,整个人奋力一顶,便轻飘上了一些。该死!灵魂也会流血受伤吗?!静龙皱着眉头,望了一眼左肩头的伤痕,竟然残缺了一块,伤口却没有淌血啊!目光不禁再追向偷袭自己的脑袋,那脑袋竟赫然出现在自己眼前——那是一颗没有被铁链拴住的约莫三岁小男孩的头颅!

他的嘴上还咬着自己肩头的那块血淋淋的残肉,不容静龙伸手去夺,他面不改色,慢条斯理地把肉吞到了嘴里咀嚼起来,“嗯,活人的肉就是好吃!”

“哼,我的真身在外面呢,你可吃不到我的肉!”

小男孩冷冷一笑,目露邪光,“我把你吃到一点不剩!一具没有灵魂承载的肉身,终会腐烂的!”

小男孩猛得张口朝静龙逼近,轻飘飘的灵魂,怎如肉身动作敏捷?逼得其只能左右飘荡来闪躲,一个不慎便撞到其他脑袋上去了,撞东撞西,引起了一片骚动。

明明只是灵魂,可是肩头被咬下一块肉,竟然会令左手动作迟缓了许多。

眼见小男孩这颗脑袋周遭发出黑色的煞气,静龙暗忖不妙,赶紧要躲避开来,却不料被一颗脑袋咬住了衣袖,无法抽身。一道极光,如黑色闪电,直击静龙的右腿,接着便是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静龙眼睁睁望着小男孩一边朝着自己邪笑,一边毫不留情的咬下了自己大腿上一大块血肉。

一瞬之间,静龙看着自己的大腿上残缺了一大块,整个人仿佛失去了平衡一般,无法再以站立的姿势飘于空中,而是坐倒在半空中。

为什么?

为什么他撕咬自己的时候会感觉那么真实、那么疼痛?可为什么现在又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了,可这条腿却如同废了一般,动弹不得?

静龙看着自己的残缺了一块的大腿,神情凝重。

“在这里只是你残破的灵魂,你没法用冥镜,也没法释放天阳之火。你的下场只有——魂飞魄散!”

小男孩吃完了她的肉,抬起了他那双黑洞洞的眼眸,神情冷酷。周遭的气流,仿若因他慑人的目光而凝固了一般,陷入一片死寂。

可这种冷酷,怎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他,到底是谁?

就在静龙思绪乱飞之际,小男孩又直袭向她的颈部,令其猝不及防。

——“你居然帮她!”一阵厉喝,静龙恍然回神,只见那两条马尾小辫子挡在了自己的面前,紧接着与自己错面而过,撞飞到了塔壁之上,撞出了一个凹陷。

静龙回以冷目,“你怎可如此对待自己的同伴!”

“从她救你的那刻起,便不再是我的同伴!”小男孩无情地道,目光环顾了一周,“你们听着,留在这里,乖乖的做祭品,维系这蛇覆咒阵,才能够让我们漫云族继续繁衍下去!你们是因此而生,因此而死!”

所有的脑袋都在静静听着,不敢作声,他们各个眼里满是笃定,可在静龙看来却是绝望的笃定。她单手用力划动着身子,默默地飘到了小辫子的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嵌在石壁中的小脑袋取了出来,捧在手中。

小辫子的脸已经被毁去了一半,血骨可见。

静龙轻柔地拭去嵌在她肉里的石子,微微一笑,“谢谢你救了我,小辫子。”

“我……我不叫小辫子,我叫只儿,一只两只的只。”

“只儿,”静龙轻昵唤了一声,“好特别的名字啊。”

“你不用为只儿担心,只儿早已死了,所以受伤也没有关系。”

静龙顿然语塞,轻轻将其放下,任其悬在空中,目光却投向了在旁冷眼以待的小男孩,“只儿,等我一会儿。我一定会解开锁住你的铁链,让你自由!你无需再帮助我,只要呆在原地就好。”

只儿哽咽着晃动脑袋,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见眼前静龙微微颤颤的站立了起来,她摇曳的身影,仿佛狂风中的一朵残莲,不屈不挠,傲然与世。

☆☆☆☆☆☆☆★★★

“绿盈,娘将不久于人世。接下来的日子,你必须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娘不担心别的,只是担心你自幼唯独痴恋武学,对别的事,从不上心。娘只是希望你今后的人生除了钻研武学,还有更值得做的事……”

绿盈意识渐渐模糊,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她娘亲还在世的那时。她的娘亲正躺在榻上,虚弱的交代着临终遗言,循循善诱。

“知道了,娘,你放心吧。对了娘,你不是有一本记载九阴幽冥血族玄术的书吗?是时候交给我了吧!”

“哎,你终还是如此……也罢,娘平平淡淡过了一辈子。算起来,我族都过了快要三百年平静的日子了……你拿去吧!”

绿盈的娘亲从塌下的暗格中取出了一本残破不堪的书本,绿盈当下便亮了眼,一下接了过来,便躲到一处角落开始翻阅。

“娘,不是平静,是苟且偷生。三百年前的天罚之战,让我们只能这么躲躲藏藏、隐瞒身份的活着。那个什么御天,出现过吗?拯救过我们吗?所以啊,我才不管我是什么族类的人,只要能钻研武学,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对我来说就是真正平静的日子。”

绿盈一边翻阅着,一边若无其事的说着……

不知不觉间,她的娘亲再也没有出声了。她只是继续翻阅着,没有去看她娘亲,“娘,除了武学,没有更值得我做的事了,对不起……”泪水点点滴滴落在书页上。

……

娘,女儿终于如你所愿,找到了更值得我去做的事情,找到了值得我去追随的人。

绿盈眼泪不禁潸然而下,脑海中涌现出当时的记忆,还有那一页留下她泪痕却始终参透不了的玄术。

忽然她灵光一现,字字真言,“斗转星移幽门破,魂归秽体荧火照。你可敢唤出它的名讳?!”绿盈双眸一亮,声音从内而发,顿然引起了体内万千骨虫的骚动。千万个声音,是惶恐,是畏惧,参差不齐,重重叠叠而起,却只是形成了一个名讳——徐若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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