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不过十日光景,天下已乱。
血令之风再次席卷整个江湖,唯武山以及周遭村落,一夜之间荡平杀绝,震慑天下。江湖上疯传绿盈仙子挟持了财通神姜三宝,荡平姜府,她莫名间成为了众矢之的,各方势力都在寻她下落。而动天会借着这一枚小小血令掀起的一片血雨腥风后,已然成为武林之中与天海堂形对峙之势的一方黑暗势力。
“佟老头,你的看家本领到底管不管用?这么长时间也占不出静龙的方位吗?”绿盈仙子没好生气地瞪着佟不知,一边正在给火堆添柴。
佟不知则呵呵一笑,抚着胡须嘟囔起来,“你怎么也学起静龙来老头老头一直叫我呀?还有啊,御天不是发话了么,不要寻她。你天天逼着老朽占卜她的下落,不是难为老朽吗?”
“好好好,没本事就别找借口了!”绿盈仙子瞟了他一眼,一脸嫌弃地道,“真是遭罪!这姜府一毁,我倒是成了风云人物了!如今客栈都不能住,只能躲在这荒郊野外鸟不拉屎的地方!”
“消消气……消消气……”佟不知递上了一袋水,“为今之计,我们只能听从御天的安排找到余下的阴主。这里离皇城很近了,我们需万事小心,秘密潜入隔世林海,找到镇土阴主才是重中之重。”
“好了好了,”绿盈摆了摆手,不耐烦地道,“都快一个脑袋两个大了,你还啰嗦个不停!”
“话说绿盈仙子你是怎么得知镇土阴主的下落呢?”佟不知抚着胡须,一脸将信将疑地望着绿盈仙子。原本他们在九玄天鼎就打算要出去寻找余下阴主的行踪,但一时之间也毫无头绪。就在这个时候,绿盈突然说出镇土阴主在隔世林海的消息,丁宁不假思索便让其前往劝回。同时,丁宁与韩夜待九玄天鼎大定之后,也会相继出来寻找其他阴主的下落。但至始至终绿盈仙子却没有提及她是如何得知镇土阴主的下落,这一点颇让佟不知好奇。
“老朽悉知九阴之中唯有这镇土阴主拥有易变之血,即便使用九玄神水也无法鉴别她的身份。换言之,镇土阴主乃是九阴之中最能够隐藏自己身份的阴主。莫非她觉醒了……”
“她没有觉醒,”绿盈仙子仿佛在回忆什么,眼神里亦是充满了解不开的疑惑,“佟老头……”
“呃?”
“你说阴主不觉醒就能催发她自身的力量吗?”
佟不知茫然地摇了摇头,又不可思议地恍悟,“你是说镇土阴主在没有觉醒的状态下却释放了镇土之印的玄能?”
绿盈点了点头,这才接过了佟不知递过来的水袋喝了一口,“不管了,反正已经问御天要了进入隔世林海的路线,当面问一问再说吧!只是我们如何避开岚杏山庄的眼线,才是个问题……”
★★☆☆☆☆
话说绿盈仙子与佟不知着手准备着潜入皇城,悄无声息的情况下穿过岚杏山庄,从而进入隔世林海。殊不知凌之族在厚葬穆文跃之后,便不再过问江湖。皇城内传得沸沸扬扬的是岚杏山庄庄主风易飘,乃当今凌之族太子,已重回东宫正名。岚杏山庄则人去楼空,成为一座废庄。而事实亦是如此,风易飘经受了九玄天鼎一战后,终于顺从了父皇的旨意,散去岚杏山庄之人,独闵儿与其留在宫中。判若两人的他不再风流浪荡,开始整日整夜苦心研练父亲留给他的凌之族绝学:零戟?绝。除此之外,任何事他皆不放在心上。
“看来太子经此一役,失去了挚友。身上的伤能治愈,心中的伤却难以抚平啊!”赵王爷在御花园的山顶凉亭之中看着远处在练武场上挥舞零戟的风易飘,“不过本王真的难以相信岚杏山庄的庄主竟然会是我凌之族的太子!皇上的心思看来并不是臣等可以臆测的。”
凉亭之中还坐着一人,她绫罗绸衣、雍容华贵,“赵王爷,你自知本宫不在乎这些。即便凌之鸿称帝,他还是要尊我一声太后!本宫在乎的是凌之朵朵死了没有?!”
“皇后,微臣只是觉得皇上城府极深,我们所行之事,并不见得他不知道。”
“知道又如何?他无所行动,就表示他没有确凿证据,亦就是给我们机会以绝后患。赵王爷,切不要畏首畏尾!只要朵朵死了,本宫便能安然做我的皇后;而你,亦可以安稳做你的王爷。”皇后缓缓起身,与赵忠诚并肩而立,“自从生下了这个孽种,本宫便寝食难安、如坐针毡。这么多年来,本宫一直找机会下手,却终是不成功。绝不能让皇上发现朵朵的身世!绝不能让这个孽种毁了本宫好不容易争来的帝后之位!”
“皇后,”赵王爷犹豫了片刻,“实不相瞒,早在十多日前,我派出的杀手便追到了十七公主的下落。”
“噢?”皇后眼眸顿亮,紧紧盯着知情不报的赵王爷。
“微臣那不肖义子带着十七公主竟然出现在隔世林海的入口。他们的身边还有一群武功不弱的人保护。”
“他们尽敢到皇城来?!隔世林海的入口——那岂不是要穿过岚杏山庄才能够到达?莫非,在你的眼皮底下,他们还是没死?!”
……
话说在九玄天鼎还在破七玄阵之际,赵焱带着凌之朵朵逃亡,在半路便遇到了追上他们的绿盈等人,绿盈执意要掩护他,于是一行人出生入死,昼夜不停来到了皇城。当时岚杏山庄的弟子皆追随风易飘前去战九玄天鼎,岚杏山庄几乎是空无一人。他们穿过岚杏山庄,如过无人之境,直径便到了隔世林海的入口。
跃过岚杏山庄后山,赫然呈现一片河道,此乃南城河,为皇城护城河。河畔立有一块三丈之高的石碑之上写着“皇城禁地”四个朱红大字。河的对面便是传说中的迷界——隔世林海。
此时此刻,不知为何,浓浓迷雾袭来退去之后,赫然出现一座石桥通向另一端迷雾重重的隔世林海。
赵忠诚的人马追到了石碑前,看到赵焱等人被逼退到凭空出现的石桥之上,便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而绿盈等人将赵焱、凌之朵朵护在身后,站在了石桥的中央,在一层层迷雾袭来的交界之地,进退两难。
桥的一头是传说中的迷界,你若踏错一步,便是粉身碎骨;而另一头,重重官兵合围之下,要杀出一条血路,亦是生死参半。
僵持之下,赵忠诚亲自领兵而至,思来想去,唯有准备弓弩手,将这一行人乱箭射死。当他一声令下之后,乱箭飞射,如天降洪雨,冲着桥面扑射而至。绿盈等人虽奋起抵抗,却无所遁形,皆或多或少被利箭所伤。眼见性命垂危之际,赵焱不顾生死,将凌之朵朵护在身下,背上连中三箭,鲜血浸湿了衣裳。凌之朵朵见状,如惊弓之鸟,极惧极悲,她知道在劫难逃,但她无法接受赵焱先死在她的面前!这一点,她绝对无法接受!穷途末路的她心口顿时一阵激荡,仿佛此时此刻,体内的血液沸腾了起来,直冲天庭。于是凌之朵朵眼前一空,仰天放声而泣。泣声竟是震慑天地!平静的湖面,顿时翻起巨浪,逆天而流!不容赵忠诚以及兵士惊恐失措,那些离弦之箭纷纷在半空中消逝不见。接踵而至的是,在他们的头顶,那些箭又隔空出现了,朝着他们铺天盖地而来!
绿盈怔在原地许久,直到惨绝人寰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她才恍然回神,当即旋身望向身后,只见赵焱拼死保护的那名女子正抱着身中数箭、昏死过去的赵焱,哭泣的脸庞,哀绝的双眸眉宇之间,三虫聚首连尾之印,泛着金黄之光。
“镇土阴主……”绿盈失声低语,不可思议。当初她觉醒之时,却也不可能一瞬之间,就能够控印施术。然而一路看似娇滴滴的凌之朵朵,竟然在没有觉醒的情况下便施展了她独有的术式?
哭声突止,凌之朵朵悲伤过度,晕厥了过去。
天地间,也在这一瞬,恢复了过来。
赵忠诚眼见身畔一片惨景,心中杀意更盛。再次命令又一批强弩手蓄势待发。
硝烟弥漫的隔世林海前,充斥着哭泣声、哀嚎声,然后一切声音寂灭之后,是再一轮的强弩上弦之声。
绿盈的追魂伞倚在肩头,无视手臂上、肩头、腿脚处被箭矢蹭开的皮肉,鲜血映湿了她的绿衣,她却依旧伫立在赵焱和凌之朵朵的身前,不偏不让。
小映、小谦护在她的左右,握剑的手皆在颤抖,眼神却坚毅无比,毫无退宿之意。
“你们快走吧!”赵焱强忍着剧痛,低沉道。他看到将自己牢牢环抱着的朵儿已经不省人事,眼里一痛,“绿盈,你一路护我至此,已经尽了朋友之谊!别为了我们枉送性命!”
“既然是朋友,那就算送了性命也是值得的!”
“绿盈!”赵焱喝道,他太了解绿盈了。他所认识的绿盈曾几何时竟这般感情用事了!这番话,怎会出自一个唯武痴狂的人之口?!
绿盈从容一笑,视死如归,“赵焱,自从遇到静龙,我便已经不再是绿盈仙子了。若我今日死在这里,静龙也不会怪我的!”
“你!”赵焱一时语塞,一口鲜血随之而出。
千钧一发之际,百箭待发。
一阵悠扬的箫声,顿时随着清风拂面而至,那箫声似远似近,从隔世林海飘扬而来,令赵忠诚的一干弓弩手皆颤栗起来。
隔世林海传来的箫声,那岂会是普通的箫声?
看来定是他们在隔世林海前大动干戈,引来了高人的不满啊!
看着士兵们一个个面露惊惧之色,僵停在那里,赵忠诚岂能错失如此良机,于是横了横心,喝道,“还不放箭!”
“是!”随着一声齐喝,弓弩手百箭齐发,瞬间湖面的上空黑压压的一片,倾泻而来。然而令人膛目结舌的是,当百支箭矢射入石桥中央,浓雾淡去,箫声戛然而止,石桥消失了,箭也消失了,除了平静的河水,什么也没有。
不知谁人大喊了一声,不妙,他们进入隔世林海了。
顿时,众人骇然。
……
“他们当真是入了隔世林海?”皇后惊疑地望着赵忠诚,他点点头,“微臣句句属实。为今之计,不借助外力,是无法拔除皇后心头的那根刺了。”
“赵王爷言下之意是?”
“能够与九阴幽冥血族抗衡的唯有漫云族。经过九玄天鼎一战,江湖上早已鼎沸,天海堂之主乃是漫云族人。倘若借助他的力量,不定能入隔世林海——”
“好!就依你所言,你找个机会亲自去会一会这个天海堂堂主。”
赵忠诚含笑,“皇后,眼下就有一个机会。天海堂堂主已经广发邀贴,不日便将纳妾。声势竟比迎娶财通神之女还要浩大。此事已是天下皆知,好不热闹。”
“噢?那你正好去凑个热闹。”
“只是漫云族与我凌之族——”赵忠诚语带迟疑,显然还是有所顾忌。
“有何惧之?该诚惶诚恐的是皇帝。你代表皇帝去探一探对方的虚实和意图,乃是大功一件。此事本宫自会在皇帝面前圆说。本宫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住这个秘密。”
“是……”
☆☆★★★★★
令天下正道咂舌的正是此番在九玄天鼎同样被大伤元气的天海堂,不但不对动天会的举动筹谋应对,反而洛阳城又将引来一场隆重的婚礼。各派正道掌门,伤势还未养好,便纷纷收到了金正的婚宴帖子,皆是各个愁眉不展,不知所谓。
话说这些之前,金正在从关煞村回天海堂的路上,便得到了姜嫄忽然昏迷不醒的消息,于是他命众人护送云雨纷车马缓行,自己则与伏忉快马加鞭赶回了天海堂。四天四夜,不眠不休,一口气直奔到怜伊居的院落口,他却茫然止住了脚步,转而默默回到了凌霄阁,吩咐打点着迎娶云雨纷之事,之后就一直呆在古林阁的金钟天坛,谁也不见。这让周遭的人更加看不懂金正的心思,他心急火燎地赶回来到底是担心旧爱的安危还是为了给新欢一个隆重的婚礼?
直到过了又有三天,丫鬟们传来了夫人醒了的消息,金正这才移步入了怜伊居内。他的脸上没有如释重负的笑意,漠然淡定缓步而入,抬手之间屏退了身边的侍女们。直至屋子里侍寝的几个丫鬟也被他挥手退去后,这才与乍然初醒的姜嫄对上了眼。姜嫄面如白纸,目光黯然,倚靠在床榻之上,双肩还在微颤,看上去消瘦了许多。
金正上前轻轻为她盖好了被褥,眼里的怜惜一闪即过,“何不躺下再歇歇?”
姜嫄伸出了一只手,紧紧抓住了金正的衣襟,不敢置信,“告诉我是不是姜府出了什么事?蛇覆咒、蛇覆咒……被破了吗?他、他是不是从葬首塔逃出来了!告诉我!是不是!”
姜嫄越说越激动,几乎整个人倾倒在金正的身上,金正当即抓住了她的双臂,强行将她按在了榻上,四目相对,近在咫尺,金正竟是冷冷一笑,“原来果真不是锁心咒在作祟!姜府的金廊道、姜府那些若有似无的黑塔,都是为了一个蛇覆咒!而铁辰风之所以会觉醒,是因为真正的他,之前一直被你囚在黑塔里面!早知如此,当初在姜府,我就该将那些黑塔一座座地毁掉!”
“是啊!这样你便不必费尽周折的娶我为妻了!”姜嫄回以冷酷一笑,当惨白的脸凑上几分时,金正却坐直了起来,与之保持距离。
“诛神之咒只凭我一人可以完成吗?我早说过,那是你们漫云族不惜牺牲无数族人鲜血也要完成制衡御天的咒术!如今看来,你们是有分歧了。你费尽心思要铁辰风觉醒,就必须破坏漫云族用鲜血换来的蛇覆咒,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金正淡淡重复着,一笑而过,“血皇参与蛇覆咒,并不代表整个漫云族上下都参与了。正如你所言,我也是蛇头山那桩惨案的受害者。”金正指了指自己,“曾经在那次屠戮后幸存下来的我们,都或多或少恨过铁辰风。但当我得知真相,他也不过只是一个牺牲品,我便早已不恨了。他是漫云族唯一的继承者,他必须回到他应该在的位置!”
姜嫄恍然失措,一时无言以对。
“如今姜府已毁,你的父亲不知所踪,御天重返人间,铁辰风也彻底觉醒了。”
姜嫄眼神一晃,金正已缓缓起身,目光犀利如刀,“如此说来,你对我而言,是不是就没有任何价值了?”
迎上金正淡定自若的神情,姜嫄从未感觉到竟会如此可怕。金正,是她无法捉摸,无法看透的男人。偶尔的温柔流露,总是令姜嫄错觉丛生。可这淡漠的一句话,却毫不留情将她拉到棋子的位置上。可能下一瞬,她便成了弃子!
金正伸手,姜嫄避之不及,却只见他轻轻理了理自己额前的几缕凌乱的青丝,“放心吧,既然我娶了你,便会护你一生一世。你我之间,断不了。你安心休养,切勿胡思乱想。暂时就不要再踏出怜伊居了。”
“你要软禁我?”姜嫄眼神一紧,果然金正给予的温柔,终究是虚无。“天海堂总账房一职莫不是另有其人胜任了?”
自打姜嫄入住天海堂,成为金正的夫人,岂会不知这天海堂总账房一职的重要?一直以来,这个位置就是由金雪林独揽,即便她已外嫁魔教,却也依旧兼管着。天海堂上下早已在议论,此番出战九玄天鼎回归之后,金雪林将交出总账房一职,而接任者,非姜嫄莫属。
金正淡定一笑,站直了身子,整了整衣衫,轻描淡写地道,“自然如此。”
“谁?!”
“云雨纷。之前在城门口你见过她的。”
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女人!你居然偏偏将这么重要的位置让一个不知所谓的女人来担当!姜嫄眼里恨意分明,却强忍住没有发作。
金正没有一句安慰、没有一句解释,转身朝着门外而去。姜嫄目光紧紧追着他的背影,只见他已经到了外厅,隔着珠帘,却停住了脚步。姜嫄目光一缓,身子不由坐直了起来。
“我不喜善妒的女人,与其纠结,不如乘着这些日子好好想想你的价值。”
看着金正绝然而去的背影,姜嫄僵冷。此刻的窗外,阵阵寒风呼啸,震得窗户阵阵作响。
“价值?……”
回想起来,与慕容皓雪相识相知的日子,曾几何时,还叹相思甚苦,如今竟然成为了最甜美的回忆。那时,不知慕容皓雪何等的本领,可以无视金廊道,只要天空飘雪所至,他便翩翩而来。他温文尔雅,写着一手的好字好诗。两人常常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好不逍遥。然而他最有兴趣的却是刻在自己心里、挥之不去的邪祟之术。
姜嫄自然知道,这便是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本意,也是自己在他心中的价值所在。但姜嫄心甘情愿,将所知的都毫不隐瞒,倾囊相授。
岂料,终有一日,慕容皓雪不再出现了。
姜嫄日思夜想,却终无缘再见他一面。
在慕容皓雪的眼中,自己已经毫无价值,所以被绝情抛弃了!如今的金正,在他眼中,自己是否也真的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呢!
倘若如此,自己不是真的自由了吗!可为何,心中竟是说不出的憋屈?!
泪水,潸然而下,就此决堤。
☆☆☆★★★
当金正离开怜伊居,却发现守候在外的唐竹正以凝重的表情看待着他。金正没有多言,直径朝着山上而去。唐竹则默然跟随着。一路之上,看着人来人往的下人们忙着将喜庆之物搬入金正所住的凌霄阁——位于怜伊居的南面,唐竹神情更为深沉。
直到金正上了空无一人的金钟天坛,负手而立。近至眼下的千红山,远到坐落黑石山的龙海山庄,一览无遗。
“金正,我当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唐竹按耐不住,吐出了一句话。
金正没有多言,唐竹喟叹一声,“上次与你谈话,事后我无端在弦乐苑醒来,却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唐竹目光紧紧盯着金正,一字一句问道,“你到底隐瞒了我什么?你是不是早已知晓都主已不是——”
“唐竹!”金正侧身与其相对,打断了他的话,凌厉的目光一闪而过,化作一叹,“你啊!之前在关煞村,你看我的眼神就不同了。我就知道你心思缜密,瞒不了你多久的。”
不容唐竹追问,金正指了指山下一片光景,“这天海堂,是我一手打拼才成就如今辉煌之势。可与漫云族相比,两者之间必须取舍的话,我金正断然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我怎会不懂你的忠心?可正是因为我太了解你,却令我反而看不清你的所作所为了。”
“如此说来,你并非真的懂我。”金正炯炯的眼神泛着坚定的光,“于我而言,无论都主是不是慕容慠水,皆不重要。漫云族的前路,才是我忠心所归。方才你在怜伊居外应该听得很清楚了,蛇覆咒的来龙去脉,恐怕你也理清了。血皇执掌着漫云族血统传承,却背着都主,设计了十四年前的蛇头山惨剧,为得是除掉御天。虽说除掉御天,也算是为漫云族着想,但如此大的牺牲,却是因血皇一己之私而为,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得到闇皇之位的条件是让铁辰风彻底觉醒,这件事血皇也是首肯的。”
“她如何不肯?!铁辰风毕竟是漫云族正统继承人,哪怕他只是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只要流淌着漫云族的血,便抹杀不了他!”
金正义正言辞,唐竹却摇首喟叹,“我觉得血皇也并非一意孤行,否则她有的是机会置铁辰风于死地。”
“她维系着漫云族正统传承,却要亲手抹杀掉这个唯一继承纯正血统之人,自然会矛盾。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她犯下的错。”
“那都主呢?这个都主为何值得你为他所用?”唐竹目光犀利,言语丝毫不含糊。
“为我所用者,亦可用我。”金正淡淡道,“就是这个都主,他提出了争夺闇皇之位的条件,不论他出发点如何,铁辰风至少如我所愿,在一步步回到他慕容辰风的位置上去。也就是这个都主,他知道血皇不为人知的秘密,并有除掉血皇的决心,这是慕容慠水所不及的。”
“可慕容慠水待你我如子,你可知道他真正的下落?”提及慕容慠水,唐竹眼里尽显担忧之色。
金正眼里一沉,“我们自不会取他性命。但是当他得知血皇种种劣行,却选择继续隐忍。我便知道他不再配担当漫云族的领袖。”金正迎上唐竹忧虑的神情,淡淡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唐竹,我绝不会被如今这个都主所利用去做伤害兄弟、族人的事情,但我亦不能眼睁睁看着漫云族毁在慕容慠水的心慈手软上!”
金正的决绝,令唐竹无言以对。两人就此沉默了许久,唐竹纠结半晌,吐出了一个疑问,“血皇的一己之私,到底是什么?除了蛇覆咒,血皇究竟为何令你非要取她性命?!你到底知道了什么!金正!你倘若还当我是兄弟,就告诉我吧!”
……
☆☆☆★★★★★★
血皇之殿,最深处、最幽暗的密室之中,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守在外面的数名侍女皆心急如焚地来回踱步,却不敢越雷池半步。
“血皇如何了?”带着面具的柳净被拦在了外面,“是我把她救回来的!为何连我也不能见她!”
随着柳净的质问,侍女们无言以对,却也不肯让路。只听里面又一声声惨绝人寰的嘶吼声响起,接着几名白衣男女抬着坛坛罐罐,风风火火而至。
侍女们二话不说,当即让开了路,任凭那几名白衣男女直径而入,却又立马挡在了柳净面前。
那些白衣男女皆是面戴银色的面具,雪白袍子之上绣着红色的腾云。自从她入住血皇之殿,便从未见过这样装束的人。看来这行人应当是血皇的心腹。
血皇,此刻整个人浸泡在血池之中,她裸露的身子,几乎是干瘪的皮囊包裹着骨头,犹如一具干尸,甚是可怕。
白衣男女们皆将坛坛罐罐打开,将里面红色的液体纷纷倒入了血池之中。
“血皇殿下,这是刚刚采集的鲜血,您可感到好些了。”一名女子担忧地问道,血皇呻吟了一声,伸手之间,长长的指甲已经划破那名女子的咽喉,鲜血如注,喷洒在她的脸上。血皇没有躲避,反而张口迎了上去,直至那名女子,鲜血失尽。
血皇厉目一扫,余下的白衣男女皆各个胆战心惊,跪倒在地。
“厚葬了她!”血皇干枯的脸上毫无表情,冷冷道。
“是!”一齐应诺,却是战战兢兢,不敢妄动。
“那还不下去!”血皇再次喝道。
当即,他们仓皇而退,却又折返而回,一起将那名已死的女子抬了出去。
在外依旧候着的柳净只见方才进去不久的几名白衣男女,行色匆匆而出,还抬着其中一名同伴的尸体,当即一怔。不容她上前多问,他们气急火燎地推开众人而去。
再次望向紧闭的门,柳净却没有一探究竟的冲动了:方才被抬出的那名女子脖颈间被割断,却滴血未有,明显是失血而死了。莫非血皇是以噬人鲜血来疗伤的?
就在她蹙眉凝思之际,密室的门再次打开了一道缝,血皇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柳净,你进来吧!”
柳净怔了怔,只见侍女们左右让开,她缓了缓心神,一跛一跛地走了进去。
一入密室之内,大门自行合了上。不容柳净晃神,只见投入眼帘的是一排两丈之宽的阶梯,约一人之高,阶梯两旁各种神兽石像姿态不一,却皆张口仰天,口中吐出浓浓雾气,站在阶梯下望去,犹如身临仙境瑶台之畔。柳净亦步亦趋,顺着石阶而上,透过浓雾,眼前是一个大平台,身边的平台周遭也影影绰绰看到了不过一臂距离就是一座神兽石像张口仰天,吐出浓浓雾气。故而置身其中,柳净依然看不清澈通透,然她小心翼翼再走了七八步,浓雾不知为何急速两边散开,眼前一下子明亮了起来,一座约有十人环抱之大的池子出现在眼前。而这一池的不是泉水,不是热汤,而是血!浓重的血腥味顿时扑鼻而至,柳净倒抽了口冷气,不容她作呕怯步,血池之中一个长发的背影缓缓而出,她嘲弄嬉笑,“柳净啊柳净,若是这样你就胆怯了,那你的毁容之仇还报不报了!?”
“当然要报!”柳净脸上一阵抽搐,仿佛那灼烧的痛依然在。
“那就收起你懦弱的姿态!”血皇冷冷一言,人已经赫然站立在柳净的面前,那一头秀发之下,一张干枯狰狞的脸,映入柳净的眼中,令其一阵颤栗,顿然连呼吸都止住了!
看着惊恐万分的柳净,血皇阴沉沉的一笑,张开干枯如骨的手,一件墨绿色的长袍已裹在她的身上,她缓步从血池中走出,顺着边沿,一路缓步而行,“柳净,你知道这池子里的是什么吗?”
“额……是血……人血。”柳净尾随着,却又不敢靠的太近,目光紧紧盯着眼前血皇干瘦的背影。只见血皇边走着,挥袖之间,浓雾又层层袭来,覆盖在血池之上,即便她身在池畔,却也看不清池中承载何物。奇怪的是,随着这浓雾一波波而至,却再也闻不到那刺鼻的血腥味了。
“不止如此,”血皇忽然止住了脚步,挥手之间,一座床榻在浓雾散开之时脱颖而出,血皇慵懒地躺倒在上面,深深吐了口气,“必须是漫云族人的血。”
不容柳净惊愕,血皇自嘲一笑,翻了个身,背朝着柳净,“或许是因为你孤身一人闯入九玄天鼎救了我;亦或是我心中憋屈了数不清的年月,不找一个人一吐为快,怕是熬不下去了……”
当时九玄天鼎之战,柳净在漫云都一边疗伤,一边修炼血皇所传授的秘技,却在无意之间听到血皇离开去九玄天鼎了。原本灭九玄天鼎便是柳净心中一结,想到云雨纷定然也会在那里,届时她定然会向会主邀功,柳净心中更是不快。于是她做了一天一夜的绳索,为的就是离开漫云都。岂料漫云都,由万云鼎城,浮于九霄之上。她的绳索在半空中就没了,身下犹如万丈深渊。柳净也不知道当时何来的勇气,只是一想起云雨纷得意洋洋之态,还有静龙那不可一世的倨傲,便狠狠咬牙,一跃纵下……
回想起来,柳净不禁有些后怕,不由自主的伸手抚摸自己受伤的右腿。
“你可知道漫云族是由我创立。普天之下,唯有这腔热血能够与九阴幽冥血族匹敌。你又可知道我身为血皇,创造并维护着漫云族血统的传承。可笑的是,我这千年不死之身却是要依靠漫云族人的鲜血得以为继。”
千年不死之身?
柳净顿时亮了眼睛,不可思议眼前这具形如干尸的怪物竟然存活了千年之久!
血皇侧了侧身子,手中扬起的一面血色面具已然戴到了干枯的脸上,语气带着不可抗拒的魔力,“你是否想知道我到底是谁?”
“……”柳净背脊一股凉意,不敢妄言。
“我,乃是天地初开,第一王族的继承人——慕容月河。”随之,她笑了,笑声凄厉狂妄,“我原本就该是天地主宰!若非、若非我爱慕潇舞……当他彻底抛弃我的时候,我偷偷从潇问的身上取走了血,以此淬炼成了血心石。”言毕,血皇已然坐起,双手运在胸前,红光在胸中闪烁,接着一颗血精石破体而出,悬在她双手之间,“这颗血心石,成为了我第二颗心脏。而我那颗凡人的心脏,早在与潇问成婚的那天,就停止了跳动。”
血皇合掌之际,血心石当即摄入了她的体内,红光转瞬即逝。她幽冷如寒冰的眸子紧紧盯着愕然在原地的柳净,“不要羡慕我。凡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血皇不由自主伸手轻抚她自己那张被面具遮住的脸孔,眼里是道不尽的沧桑,“每三十年,我都必须经受一次彻底的换血,承受血肉分离之痛。千年的折磨下来,我发现即便灵魄不灭,但肉身早已不堪负荷。直至我终于完成蛇覆咒之后的那次换血,我的容貌渐渐萎缩、不堪入目……再多的鲜血,都无法挽回……”
血皇惨然一笑,“柳净啊,容貌被毁的那种痛,你我应该感受相同吧!”
那……那可有什么方法可以恢复呢?柳净话到嘴边,却没有问出口。
“御天能够存活千年,我能够存活千年,自然我坚信潇舞还活着!可是无论我怎么威逼利诱,御天始终不肯透露。我恨御天入骨,将其视为死敌,非除不可。于是我创立了大义门,以徐氏为引,不惜牺牲漫云族的正统后裔,精心孕育了七世魔婴,只为了蛇覆咒能够将御天神形俱灭!可是就在漫长的等待中,我渐渐地、不知不觉间,把心思皆放在了漫云族的壮大传承之上。当亲眼看着自己创造的族人因为蛇覆咒而作为祭阵的牺牲品,我亦心痛不已,可事已至此,我没有退路。”
大义门的创始者竟然也是血皇?
柳净又是一怔,虽然她完全听不懂血皇叙述的故事,毕竟那是贯穿了千年的经历。但是大义门,是由她灭门的,岂会不知?
血皇的声音渐渐趋于平静,闪烁不定的眼神也稍稍缓和了许多。
“蛇覆咒成,却还是灭不了御天,只能迫其神眠。而我的肉身却到了极限。面临下一次的换血,恐怕难逃一死。惶惶十四年,我终按捺不住,入隔世林海,想着若再问不出潇舞的下落,便是玉石俱焚,也要彻底灭了御天。岂料,我的介入,反而催醒了他。事态一再失控……可即便我死了,我的漫云族必须生生不息传承下去。所以,当都主提出谁人让铁辰风觉醒,闇皇之位便归属谁。我欣然应允了。”
“铁辰风?觉醒?”柳净疑惑不解。
“他就是七世魔婴——慕容辰风。我同你说过,他是漫云族正统继承人。当初他的灵魄被作为祭阵品囚于祭台,他的肉身竟然在没有灵魄之下,自身产生了意识,再造灵魂,成为了铁辰风。所以我相信在蛇覆咒不被破坏的情况下,他的灵魄可以冲破咒阵,重回他的肉身。当铁辰风彻底觉醒,黑炎回归,漫云族便有了真正的传承。若届时我得到了往圣之泪,那么说不定续命也有望了,若得不到,我也可安心就此长眠。”
“那血皇可得到了?”
“这次攻战九玄天鼎,往圣之泪已意外与铁辰风融为一体了。”血皇不禁叹了口气,眼里是千万个不甘心,“而他之所以觉醒,竟然是因为蛇覆咒被破……”
血皇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当日的画面,御天在空中抓住了自己,即便面目全非,他却认出了自己……
她虽与御天争锋相对千年,但是两人却是从未照面。何以御天一眼便认出了她?
两人陷入了沉默,直到血皇深深长叹了口气,从漫长的回忆中拉回了思绪,多愁善感的眼神亦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冷酷与阴沉,“不知不觉竟然与你说了这么多……柳净,本皇传授你的秘技,乃是堪比漫云术的断雷手,但是你的血,注定了你无法彰显其真正的威力。所以,本皇要你脱胎换血,成为真正的漫云族一份子!”
柳净受宠若惊,只见血皇起身,拂袖之间,那片血池上的浓雾再度散开,“你可经受得住换血之痛?”
“再痛我都能忍着!”柳净眼里泛着未曾有过的坚定,“血皇之恩情,柳净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别急着谢。”血皇提掌凝气,柳净已然随之飞身而起,坠入血池之中。血皇双掌结印,血池上方的天花板竟然应声而开,一道炙热的烈阳射了进来,令柳净睁不开眼。接着,血皇结印张臂,无数血刃,从天而降,在柳净的周身飞来窜去,顿时鲜血四溅,惨叫不断……
☆☆☆★★★★★
“如此说来,血皇是一直以我族人鲜血为食的不死怪物?”唐竹眯着眼睛,不可思议金正的一番述说。
“我何须编造这么一个故事骗你?数百年来,漫云族三皇中灵皇与闇皇之位,一直因为胜任人选而愁,族人上下皆参与竞选。可唯有血皇之位的人选代代传承,容不得他人插手,甚为神秘。你可曾见过血皇面具后的那张脸?”
唐竹沉思了番,默然摇首。
“那绝非一张人的脸。”金正坚定地看着唐竹,拍了拍他的肩头,“唐竹,起初我也不相信,若非现在这位都主带着我潜入血皇殿的密室中,看到那由族人鲜血筑成的血池、看到血皇如禽兽一般吸干我族人身上的血,我又怎会相信!”
“那如今的这位都主,到底是谁?”唐竹紧紧盯着金正,脱口而问。
“他是谁不重要,至少他是我漫云族人。”
“金正,你当真还要隐瞒着我?”
“唐竹啊,你与其在意他是谁,不如全力助铁辰风坐上都主之位。”金正炯炯的目光深如潭水,“漫云族必将迎来一场内乱,而我期望的是在这场暴风雨中血皇与这位都主——玉石俱焚!”
“金正,”唐竹深感眼前的金正已不再是漫云都上那个洒脱不羁的云斩,跻身江湖多年,他已然成为了真正的天下第一大派之首。如今更是不愧闇皇之名!深长叹息之余,唐竹的目光不由放远于最近的凌霄阁处,那里已是红装素裹,分外喜气洋洋,“我心中还有一结,不吐不快。”
金正默然,愿闻其详。
“我觉得比起月影的死,你更在意的是这场婚礼。昔日的你,一定更为看重同伴的生死;而如今的你,却被一个又一个女人蒙住了心。”
“云雨纷,我倾心已久。”
“可前不久你还说你是真心喜欢姜嫄,所以才娶她的呀。你不是还扬言要给她一场真正的婚礼吗?”
金正付之一笑,“这不是时机还未到吗?对有些女人嘛,要速战速决;可对还有些女人,要有足够耐心,这你懂的呀!”
唐竹脸色陡然铁青,一时气结。
“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无论是云雨纷还是姜嫄,都比不上为月影报仇重要吧!你在关煞村信口就指派我来做动天会会主,出动所有力量找绿盈仙子。如今,十日有余,却没有绿盈仙子半点消息!你,是不是坐稳了闇皇之位,就忘了我们兄弟姐妹之间的情义!”
唐竹疾言厉色,却是句句出自肺腑。可最后那句狠话,令金正淡然的笑意荡然无存,他冷冷瞪视着愤懑的唐竹,低沉问道,“你可还记得只儿?”
满腔的愤怒在金正的一句问话后,陡然湮灭了。
“金只,我唯一的妹妹,惨死在黑炎的咆哮下。我痛心不已,却又当如何?人死不能复生,与其纠结一时之痛,不如坦然接受,早晚终能再聚,只是她先我一步而已。”金正紧紧攥紧了拳头,眼里泛着不曾闪动过的痛楚,“这么多年来,我唯有加倍爱护自己唯一的姐姐,来弥补心中的那份痛与遗憾。而我们这些在蛇头山侥幸存活下来的人,更是相依为命,亲如手足。任哪个牺牲,我不难过、不痛心?!”金正的目光直追唐竹,坦然到令人生怕,“即便恒儿与耿倩儿、我姐姐一样,早已暗中效忠血皇,供其驱策,但我依然待她们如初。”
“你说什么!?月影也是血皇的人?!”唐竹为之惊变,不可思议地再次求证,只见金正的眼神笃定,令其一时语塞。
想当初,云雷斩、左右剑、风月影,乃是仅次于都主、三皇之下的位分,号称“六羽”。为此,他们六人突破重重考验,才获得了各自的封号,实至名归。血皇曾救耿倩儿的性命,她靠向血皇一边也理所当然。这点他们都心知肚明。耿倩儿也曾企图游说金正也为血皇效力。岂料,金正尚未动心,金雪林却悄悄投向了血皇。如今,竟然连月影也……那不知秀儿是不是也……
唐竹越想越怕,忍不住闭了闭眼,不让自己再胡乱猜想下去。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会不会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呢?”
“唐竹,你觉得任凭只字片语能骗到我吗?若没有十足的证据,我怎会如此肯定?你心思缜密,莫非就没有一丝疑惑恒儿为何会死在姜府吗?而姜府的秘密,至今又有几人知道?”
唐竹再次语塞,眉头几乎拧在了一起。
“放心,至少秀儿还不是。”金正淡淡道,目光肯定,唐竹点了点头,无奈一叹,“不知何时,我们族人间的内斗可以停止……难道非要有一方死伤,才能化解?”
“我比你更不愿看到,但血皇必须除掉!”金正斩钉截铁道,唐竹不再多言,他心中岂能不懂金正的纠结:金雪林是他在世唯一的亲人,却投靠了他决心要铲除的血皇一方。在试图要置对手死地的同时也极可能亲手断送至亲的性命。即便如此,金正还是下定了决心。倘若秀儿也追随了血皇,恐怕自己绝然做不到。
“这些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贺俊卿。依他的性格,不定届时闯出什么祸端来。对了,明日在漫云都我们要举行恒儿的飞灵仪式,亦算是与她最后别过,你可会来?”
飞灵仪式,乃是对漫云族有显赫功绩且壮烈牺牲的族人予以的悼念仪式,是必须由灵皇亲自操持的。
金正点了点头,又不禁问道,“灵皇之位空缺已久,谁能够主持飞灵仪式?”
唐竹笑了笑,“前不久新一轮选拔中的翘楚。此人灵气逼人、根骨奇佳,血皇和现任这位都主出奇地一致认为他有成为灵皇的潜质。可惜他至今还未能修成漫云术,所以破格让他先成为灵皇门下大弟子,暂代此次飞灵仪式。”
金正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对此只有付诸一笑:他之前忙着九玄天鼎之战,甚少关注漫云都的这些后起之秀。殊不知他自个儿还未坐稳闇皇之位,倒是已有新人捷足先登成了灵皇候选人。可既然如此优异,怎可能还修不成漫云术?
“飞灵仪式之后便是你的加封仪式……”唐竹欲言又止,侧身看了看石阶上悄然而至的一道黑影,“你务必要来!”唐竹没有再言,随便找了个托词便离开金钟天坛。
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千红山的花林之间,金正轻叹了一声。
“金堂主,这次你伤得不轻。”密卫使玄机子一身黑衣赫然出现。金正毫无讶异,旋身以对,指了指玄机子身后的金钟,淡淡一笑,“可知为何我的古林阁之上要造这口偌大的金钟?”
古林阁位于千红山顶,而这口金钟更是在古林阁天台之上。白日里远远眺望,仿佛是千红山上又一烈阳普照。
“金钟象征着天海堂如日中天,可与日月同辉。”
金正朗朗一笑,摆手之间,俨然正色,一道慑天光芒降于金钟,散发出的光芒更盛,顿时亮得刺眼,玄机子不禁以衣袖遮挡这般耀眼,却瞥见光芒由金钟再次折射到金正的身体里,犹如泥牛入海。
“这是——”玄机子怔在原地,一时语塞。
“玄能。”金正深深吸了口气,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漫云族的玄能。玄机子,如今天下人皆知我乃是漫云族人,你又岂会不知?”
“金堂主——”
“放心吧,即便我是漫云族人,我承诺于你的,也必然会兑现。你要的《破天诀》,我已经有眉目了。”
玄机子眼眸顿亮,却欲言又止。只见金正双掌结印,十指变化间,阳光源源折射而入,若是由外仰望而及,只会觉得这金钟在阳光下耀眼夺目,金光灿灿。却不知这金钟背后,正是金正在汲取日之光华。
“《神传》记载着御天与天师的深厚交情,那么若说普天之下谁知道《破天诀》的下落,便唯有御天了。”
“御天在九玄天鼎之战的出现,撼动天下,但我们皆不是他的对手,又如何能够让他道出《破天诀》的下落呢?”
“若凡事都要以武力来分高下,如今这天下又为何是凌之族当权?”金正不屑一笑,“九阴幽冥血族妄想再统天下,除了御天,九阴缺一不可。如今据我所知,静龙、丁宁和韩夜便属九阴,他们必然还会不遗余力寻找其余六位阴主。”
“那我们必须要阻止他们,不能够让九阴归位!”
“不错!但削弱他们的力量,这只是其一。其二我们亦必须找到静龙。有她在手上,御天自然会不惜任何代价来换她。”
“好,找人这事就交给我来办。”玄机子深得佟不晓真传,占星卜位,不啻是雕虫小技。
就在他兴致勃勃准备离开之际,一缕浓烟拂面而过,烟雾中竟然隐约听到了丝丝琴音。不容玄机子嘎然止步投来厉目,一条纤细倩影从烟雾中翩翩而出。
“曲烟,你回来了?”金正淡淡瞟了一眼那看似柔弱的可人儿,双手运气归元,长长输了口气,同时挥了挥手示意玄机子留步。
“堂主受了伤?”曲烟眼里一抹担忧,金正却耸了耸肩,缓了缓眉头,“无碍。来,倒是让我看看,你走了一遭隔世林海,没有伤着吧?”
曲烟低眉摇了摇头,声音轻柔似水,“堂主,当您在魔教放走了娇龙和白岳,曲烟便听从您的吩咐,暗中尾随他们进入了隔世林海,没有打草惊蛇。只是,娇龙是依靠着手中的那管箫所散发的魔力,引领前路。可最终他们并没有去天魔洞,而是南城河畔的一处宅院。他们就此隐居在那里。”
金正一直认为石刹天临终前必定将通往隔世林海天魔洞的路线留给了娇龙,故而当初在赤峰山上他才会法外开恩地轻易放他们离去。
数年前,五龙威震天下,石刹天最得力最看重的便是娇龙与静龙。可惜这两人年少轻狂、情窦初开。石刹天则棒打鸳鸯,拆散了两人。这事,洛阳城谁人不知。时过境迁,但在他看来,继承教主之位的虽是青龙,但论至高武功,石刹天是将万魔神功传给了静龙,那么如何到达天魔洞的路线,极可能是告诉了喜欢闲云野鹤、隐居飘音谷的归海娇龙。
可如今,是猜错了?
“噢?那你怎么出来的?”
“禀告堂主,曲烟本被困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南城河近在咫尺,却束手无策,根本渡不了河。却不料有一日,隔世林海的结界莫名震动,南城河上竟然凭空出现了一座桥,曲烟以为是天赐良机,可接着有一帮人出现在了桥上,而另外一端则是追杀他们的人……”曲烟将所见到了一幕如实告之了金正。
“你是说娇龙出手救了他们,并将他们带入了隔世林海。而这些人中有唯武山庄的庄主赵焱、有江南分会花主绿盈仙子一行人、还有一名被毁容的女子?”
“不错,听他们的对话,那帮官兵就是冲着那名被毁容的女子而来的。”
“赵焱和那女子没有离开,而你则是悄悄跟着绿盈仙子离开了隔世林海?那你可知她去了哪里?”
曲烟点了点头,莫名地望着金正,“莫非堂主您没有遇到吗?”
“此话何解?”
“当时赵焱和那名被毁容的女子皆伤得很重,但绿盈仙子扬言要去九玄天鼎接应静龙,非走不可。而娇龙一听到静龙,便放她走了。”
“又是静龙!”金正冷冷一笑,“好了,这一趟你辛苦了。回醉烟居,好好调养生息。”
曲烟应诺了一声,化作一抹烟雾,消散无踪。
不容玄机子暗暗感叹金正的身边高手如云、卧虎藏龙,又一人赫然出现在了金钟天坛。此人正是九玄天鼎的长老蒋怀南。
他那一身仙罡之气慑人,令玄机子不禁一颤。但更为令其惊愕的是此人正向金正恭恭敬敬地俯首作揖,“堂主!”
“怎么?按耐不住了?”金正瞅了他一眼,忍俊不禁。
蒋怀南扭了扭身子,声音突然尖锐了起来,“堂主啊,我何时能够脱下这副皮囊?这老头虽然功力不弱,但我已经尽数吸收了,这副皱不拉耷的糙皮,着实有损我的形象呀!”
“看你在九玄天鼎演得还算入戏,允你脱了吧!”
金正话音刚落,蒋怀南呵呵大笑,旋身而起,一道仙罡内力当即破体而出,只见血肉之皮碎裂散落,当她徐徐落地,已是一个水灵秀丽,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了。
这是看得在旁的玄机子一惊一乍,哑口无言。
“堂主,你就是偏心,你怎么不问问我伤着了没有,却只是问曲烟姐姐呢?”
金正不以为然地笑笑,“曲烟追踪术无人以及,但功力却大大不如你呀。如今我都不一定是你的对手咯!”
“是吗?”小姑娘一个旋身而至金正的近身,眼里得意之色尽显,她吸了吸鼻子,小嘴巴快要翘到天上了,“堂主可是真的要娶云雨纷呀?我一路上陪着她回来,这个女人资质平平,容貌清淡,没什么特别之处,挺无趣的呀!”
“婚姻大事,岂会儿戏?”金正顺势捏了一把她肉嘟嘟的小鼻子,潇洒一笑,“你啊,人小鬼大,仙罡之气可不是一般内力,乖乖呆在你的水月苑,好好将这数十年的仙罡之力化为你自己的内力,否则小心走火入魔!”金正重重给了脑袋瓜子上敲了一击,痛得她直捧着头,两行泪水竟哗啦啦地就滑落了下来,“堂主欺负小赫,小赫要告诉大贺。”
“去吧去吧,别忘了喊他一道来喝我的喜酒!”金正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旋即又喊住了她,“且慢。”
小赫姑娘回以贼贼一笑,“堂主莫不是怕大贺来砸场子?”
众所周知,贺俊卿此刻正在上天入地寻云雨纷呢。
金正付之一笑,“我娶的又不是冷无言,我怕什么?你回水月苑时,顺道知会下一线阁的那位,三日后我大婚,让她着手准备起来吧。”
“这我住在北,她住在南,一点儿也不顺道。况且堂主大婚,这么大的事,就算是个聋子,也都知道了吧!噢!”小赫猛得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大惊小怪地道,“哎呀,我怎么忘了她就是个聋子呀!”
“你!”不容金正发难,小姑娘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地跑了个没影。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极光飞向金正,他信手一接,只见是一个小瓶子。小赫的声音好似还在耳边回荡,“堂主,这是九玄神水,据说对内伤极好噢!”
金正不禁一笑,将九玄神水收了起来。
玄机子则不得不感叹金正的深藏不露,“莫非这千红山之所以有十二座苑、十二座阁、十二座居,并非是为了彰显龙海山庄之财势雄厚?”
“房子当然是为了住人用的。”金正云淡风轻地一句话,令玄机子愕然:这千红山到底藏了多少高手?这么多武功莫测的人为何甘愿屈居在金正的麾下?莫非皆是漫云族人?亦或是同自己一样,只因一句承诺:为我所用者,亦可用我吗?
“对了,玄机子,我倒忘了问你,穆鹏飞现在如何了?”
玄机子当即收了收心神,正色道,“穆鹏飞痛失爱子,几度失控,我只好将其关押在石机牢,这几日生怕有什么闪失,我一直寸步不离的。如今诸葛童欣他们都回来了,我才得以脱身出来。”
金正点头,没有续话。当时在赶回洛阳的途中,金正遇到了穆鹏飞。两人照面就打,难分难解。若非从旁有伏忉在,身受重伤的金正不定是穆鹏飞的对手。两人合力将穆鹏飞擒下带回了天海堂。
“既然穆鹏飞早就是一枚弃子,又何必留着他?”
“你有所不知,当初在血令底下救他的人其实是血皇。”金正欲言又止,“好了,你办你的事,我也要办我的事了。”
“主人要去见穆鹏飞?”
错身之际,金正拍了拍玄机子的肩膀,笑着摇头,“我去见个悲痛失控的人做甚?哎,我这个记性真的是越来越差了!当初去九玄天鼎之前让你查的事情,可有结果?”
玄机子极为谨慎地颔首应诺,附耳低语了几句。
金正付诸一笑,只是摆了摆手,人已经下了阶梯,扬长而去。
☆★★★★★★
与此同时,血皇之殿密室之内
二十四个时辰之久,受尽血肉分离之苦,柳净几度从剧痛中窒息昏厥,几度又从骤痛中惊厥而醒。反复承受着煎熬、无休止的疼痛,只凭着心中的信念,坚持到了最后。
——“血皇殿下!”密室之外,一道清亮的声音传了进来。
躺在榻上的血皇微微蹙眉,“金雪林?你怎么亲自来了?”
“虽得知血皇脱险,但雪林还是不放心,故而亲自前来一探,特此奉上珍藏已久的上等凝白露。另外,也带来一个消息。”
血皇俨然正色,“什么消息?”
“我那弟弟金正又将再娶新人,而且已让我着手交出天海堂总账房一职。”
再娶新人,倒是一点也未让血皇动容。毕竟男人三妻四妾,乃是稀松平常之事。但是当初迎娶姜嫄,血皇便以为金正有意让姜嫄来担待总账房一职。可事到如今,他再娶之际提出,莫非……
“他所娶何人?”
“动天会洛阳分会花主——云雨纷。”
此话一出,血皇倒是没什么,反而是血池中的柳净,乍然而醒,杀气腾腾而起。血皇微微一怔,“金雪林,本皇此刻正在闭关,不宜见你。”
“血皇殿下安心休养就好,此番雪林会呆到飞灵仪式和闇皇的加封仪式结束后方离开。”
“等等,”血皇恍然,她此番九玄天鼎伤重,竟然忘记了这档子事情。目光闪烁不定之后的平静,一抹邪气森森的笑意在嘴角扬起,“如此甚好……你若空暇代本皇去办一件事。”
“但凭血皇殿下吩咐。”
血皇反掌之间,血池里冒出一个血泡,浮于空中,左右摇摆之下,密室的门自行开出了一条缝隙,血泡飞了出去,“收好它。秘密将其带到浮云塔,候着,待它自行而出,再带回来交给本皇。此事,绝不能让都主亦或是他人知晓。”
“雪林谨记!”
金雪林领命而去,血皇这才将目光投向满身杀气的柳净,“感觉如何?”
柳净凝气聚神,只觉得与以往运气完全不同了。气息游走奇经八脉、畅然无阻,体内一股异能源源不断,奔流不息。
“这就是玄能?”
“不错,九阴幽冥血族的玄能是依靠月之气息修炼。日月五行、九九纯阴;以血唯继,混元无极。其衍生出的玄术,千变万化,乃我漫云族所不及。反之,我漫云族是以九阴幽冥血升华而出,以血养人,繁衍至今。故而只要能经受得住换血之痛,便能转化为我漫云族人。”
柳净听到这里,眼眸顿亮,她不可思议自己真的已经成为了高高在上的漫云族人!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纵横九霄、腾云万里?
仿佛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心思,血皇轻嘲一笑,“但漫云术乃是以汲取日光转为玄能迸发的形态。若非血统纯正,便修炼不出漫云术。而即便是血液正统,也分优劣之别。唯有优秀者,方能悟出以自然为源的漫云术。”
果然,以换血之术可以得来的漫云族人的身份,却得不到漫云术!
“柳净,你无须丧气。如今的你,虽不能修炼漫云术,却可以积蓄玄能,将你的断雷手发挥极致。届时,我再传你断流剑法……雷光剑雨,万丈锋芒。绝不逊色漫云术!”
“柳净谢血皇再造之恩!”柳净心中一阵激荡,感恩戴德地道。
血皇一笑置之,指了指血池上空,“你可知漫云都为何要以万云鼎城浮于九霄之上?”
柳净眯着眼睛顺着血皇所指望向了那片阵阵烈日。
“正是因为我们随时随地都可以在烈日之下汲取玄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漫云术才能够信手拈来,万云鼎城才能长久稳定。你可明白了?”
柳净恍然,不禁仰面望向了头顶一片刺眼火辣的阳光,心中竟然感觉到从未有过的亢奋。
“金正……要娶云雨纷?”良久,柳净从血池中走了出来,裹上艳红的绸衣。
之前她总是与云雨纷争,不仅为了会主,也是为了争个花主的位分高下。可如今,她落得面目全非的下场,云雨纷则倒好,摇身一变,成了天海堂的二夫人。方才金雪林言下之意,金正还极有可能将天海堂总账房一职交付给云雨纷!?如何不叫她耿耿于怀。
“不错,同为花主,际遇却截然不同。”血皇平静地道,“金正已是我漫云族闇皇,与本皇同等位分,届时说不定还需你代表我走一趟龙海山庄道喜。”
金正竟然是漫云族三皇之一的闇皇!?那云雨纷不是又高出了她一节吗?
柳净眼里尽是不甘,却又不得不领命,“是,血皇。那……柳净何时启程?”
“不急。”血皇似笑非笑,阴沉沉道,“明日便是月影的飞灵仪式以及闇皇的加封仪式,一切要等过了明日再说。”
“飞灵仪式?”
“这是我们漫云族人悼念亡灵独有的习俗。即便肉身腐坏,灵魂却不朽不灭。灵皇殿的御灵樽,以飞灵入樽之仪式,承载着我们漫云族烈士的亡灵。”
“那……柳净可以前往一观?”
血皇点头,笃定地道,“那自然是,不过届时你会以新的身份——以我漫云族人的身份前去!”
……
☆☆★★★★★
都说人生无常,谁曾料想到一向不好女色的金正,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浪潮之中,接连迎来了人生两场轰动江湖的婚礼。而且这两个女人都是他一厢情愿、强行娶回来的。
姜嫄,财通神之女,是他带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不经姜爷同意,从江南强娶了回来;而眼下这个女子,对正派中人而言,有些陌生。只是但凡经过九玄天鼎一战还活着的人,皆是认识她的。她因九玄天鼎的云泽天之死,悲痛欲绝,手刃樽主薛蓉。明眼人皆知道她痴心那云泽天。爱人尸骨未寒,她岂会转而投入了金正的怀抱?而护送此女子的一路上,不少人亲眼目睹她是被五花大绑,押送着回洛阳的。这坏事是一夜千里,传遍了江湖。更是被绘声绘色,夸大至极。
“你听说了吗?”
“什么事呀?”
“咱们这忙里忙外的给凌霄阁布置洞房,是金堂主又要娶妻了!”
“这是什么秘密的事呀!除了怜伊居里的人不知情,普天之下,谁不知道啊!”
“可……可正是大夫人住的是怜伊居,凌霄阁素来是金堂主一人住所,不准女人进的,连金堂主的亲姐姐都不曾踏足。如今怎么倒是成了妾室住处?”
“也是啊,千红山十二座阁、十二座苑、十二座居,为何偏偏是凌霄阁呢?”
“这你们就有所不知呀,金堂主如今夜夜都留宿水暮阁,婚还没成,就如胶似漆啦!真是被迷得神魂颠倒!”
“哎呀,看来咱们这位不近女色的金堂主,原来是个风流多情种呀!”
接着,引来众侍女奴才的一片唏嘘之声。
隔着一面高墙,姜嫄僵在原地,一步也移不动了。
原本她被软禁在怜伊居,除了能够在院中散步之外,哪里也不能去。自那日金正探望过她不欢而散后并未再来过。她总是隐约看到怜伊居外的侍婢奴才们东奔西走、忙忙碌碌的样子。而他们手中皆端着、捧着、抬着似皆是喜庆之物。可是每当她接近门口,门外的侍卫便会将她挡回去。
今日,她故意支开了身边的丫鬟,独自走到了怜伊居偏院的墙根边,原本想着能否翻墙而出。谁料想到,一墙之隔,外头正有一堆侍女在议论着,全让她听个分明。
——金正,原来你又要成亲了!
——说什么要我的心?我们还没有……这么快,你就另觅新欢了吗?!
——到底是谁?你要再娶的女人到底是谁?
姜嫄心一揪,整个人几乎跌倒,她扶着墙,脑海里不断翻覆着,最后停格在金正最后见她那次的画面上,“是云雨纷?”
她拼命回想城门口匆匆一瞥的那个女子,却始终回想不起她完整的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皓雪如此对我?!为什么你亦如此对我?!”姜嫄揪着心,痛得难以呼吸,“这世间可还有在乎我的人吗?!”
一道白雾从她的胸膛窜了出来,分作两团云状。
“何必伤心伤身?既然事已如此,就当做是命吧!”左边的一团白雾忧郁地道。右边一团白雾则冷酷地嗤之以鼻,“什么命!反正现在蛇覆咒也破了,你就不必再顾忌什么了。解开锁心咒,你就不只是九阴幽冥血族的活禁书,更是通晓擅用所有禁术之人。谁能够得到你,便是如获至宝!届时试问这世间还有不在乎你的人吗!”
“可即便解开锁心咒不会因为蛇覆咒而反噬,但那个血皇若得知了此事,恐怕不会善罢甘休的呀!”
“怕什么怕!届时,你价值连城,谁也不敢、也不能动你了!”
——价值连城!
——价值!?
姜嫄倒吸了口气,纤纤十指不知不觉间因为这两个字紧紧攥紧,指尖几乎掐进了肉里。而那两团白雾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威胁,不再多话,当即回到了她的身体里面。
良久,姜嫄的眼神不再哀怨,凄然一笑之后是冷艳慑人。她直了直身子,仿若无事,缓步朝着厅堂走去。一路上无人,直到了厅堂正门,只见迎面而来的丫鬟行色匆匆疾步而至,“夫人,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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