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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墨莲》第三十七章 新科状元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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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那薄如纸的门板,秋卉听见她再熟悉不过的男女欢愉之声。透过那道歪斜凹凸的门缝,秋卉用她那双早已习惯漆黑的眼眸,看见赵海荣的床上正有两具身体极尽纠缠。

那是赵海荣与牛春梅。

秋卉全身僵硬地钉在原地,心痛欲绝,不知所措,心乱如麻,最终却都归于平静……纵使赵海荣与牛春梅是公公与儿媳的关系,然而说到底,赵海荣与牛春梅也不过是寻常孤男寡女罢了。长夜漫漫,孤枕难眠,秋卉早就看惯这种耐不住寂寞的孤男寡女。

房间内,气喘吁吁。

房间外,目光淡淡。

“如果被致远知道我们……”

“致远还在参加科举考试,你不说,我不说,致远一定不会知道的……”牛春梅使劲浑身解数,不让赵海荣有空多想。

“不能说,一定不能说……”赵海荣一道喃喃,一道翻身。

“自成亲以来,致远对我冷淡得很……别说是床笫之事,平日里,致远多看我半眼都不愿意……若致远高中状元,致远一定会休弃我,另娶他人的……”

“致远从小就对我言听计从。只要我不让他休弃你,他就一定不会休弃你……”

“我是不指望致远待我好了……可我只希望致远不要休弃我,我只希望能够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与你这样……一直这样……天底之下,就只有你懂得欣赏我的好看。可是……可是你还有下女秋卉……你说……你到底喜欢我多一些,还是喜欢下女秋卉多一些?”

“就算旁人都说下女秋卉好看……但你比她年轻,比她力壮……我就喜欢你这样耐……”

不愿再听。

秋卉转身离开赵海荣家,实在无处可去,秋卉又再回到万馥楼。

彼时。

万馥楼内,男男女女开始三三两两地走上二楼,颠鸾倒凤去了。那颠鸾倒凤之声,与方才赵海荣房中传出的声响,如出一辙。若真要较真,万馥楼这声响还坦荡许多……赵海荣居然与牛春梅……世间便就这般多了一对不伦男女……终究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偷不着又不如禁忌不伦。

秋卉自嘲地笑了笑,却也只是笑笑罢了。黎明之后,秋卉还是会若无其事地回去赵海荣家的。

天下之大,秋卉不过是想找个地方休憩歇息罢了。尽管那张供她休憩歇息的床,沾满了赵海荣与牛春梅的味道……那又如何?秋卉总不至于自命清高地认为那便是肮脏。说到底,秋卉不过是在十里烟花路挣饭吃的下女罢了。说到底,秋卉才是赵海荣的相好,而牛春梅不过是赵海荣的儿媳……秋卉回赵海荣家,名正言顺。

纵使名正言顺,为免戳破,那夜之后,秋卉再也没有在不该回家的时候回家,故而再也没有碰上赵海荣与牛冬梅那般偷情画面。但是秋卉每日回到家中躺在床上,总能嗅到双倍的猪骚味。无论是偷情还是气味,忍一忍也便过了。身为下女的秋卉,最擅长的莫过于隐忍。

直至墨莲被阎骞折磨得浑身是伤那时。

墨莲卧床休养,夜里暂不接待入幕之宾。墨莲让秋卉在家中休息数日,待墨莲痊愈之后再召秋卉回万馥楼。秋卉当即迟疑了……秋卉不愿与赵海荣牛春梅日夜共对,秋卉不愿看着赵海荣与牛春梅眉来眼去。但秋卉静心一想……或许,秋卉能用这数日时间,将赵海荣拉离牛春梅。

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因为来不及提前告知赵海荣,在墨莲休养的第一个夜晚,秋卉回家之时又再撞见赵海荣与牛春梅在偷情。秋卉仍是站在赵海荣的房间外,仍是透过那道歪斜凹凸的门缝……赵海荣与牛春梅在房间内浑然忘我……面对秋卉之时,赵海荣也从未那般浑然忘我……罢了,秋卉淡然。

“死相,小心点……”牛春梅娇嗔。

“你不就喜欢这种吗?”

“过去喜欢,现在可不行……”

“为什么?”

“因为要顾及我腹中的孩儿啊!”

“孩儿?!”赵海荣猛然跳起,滚下床,指着躺在床上的牛春梅问:“你说什么?什么孩儿?”

“我说我与你的孩儿啊!”牛春梅的声音没有半点羞耻或恐惧。

“不是都让你喝避孕汤药的吗?”赵海荣抬手,把凌乱的头发抓得更加凌乱。

“你不是一直想要抱孙子的吗?”牛春梅眨着无辜的小眼睛,无辜地看着赵海荣。

“我想要抱孙子,我可没想要再抱儿子!尤其是这样得来的儿子!致远现在还在贡院之内,你却怀上身孕……这……这哪里说得过去?!”

“致远很快就能离开贡院回家了。到时候,我只要热情地把致远拉到床上……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多的是七月生子的人啊!”

“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致远以为我怀了他的孩儿,自然就不会休弃我了。致远不休弃我,我就能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了。反正无论是儿子还是孙子,你不也一样疼吗?”

“简直就是胡闹!”

“你这老不修的,不就是喜欢胡闹吗?”牛春梅突然笑了起来,半嗲半嗔,那副丑模样,还以为自己是颠倒众生的青楼花魁呢。牛春梅嗲嗔着说:“如果你不喜欢胡闹,你就不会与身为儿媳的我日夜忘情了!这些夜晚,我都差点被你折腾死了……如果不是你那样折腾我,我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怀有身孕?”

“是你先勾引我的!”

“怎么了?想抵赖吗?可如今我经已怀有身孕,你就算要抵赖也抵赖不掉了!”

“你到底想怎样?”

“不是我想怎样,是你想怎样!”牛春梅赤条条地站起身,亦笑亦怒地逼视赵海荣,仍在幻想自身是倾国倾城的青楼花魁。牛春梅说:“要么,你就承认我腹中的孩儿是你的孩儿,好让世人耻笑你和致远!要么,你就承认我腹中的孩儿是你的孙子,好好地弄孙为乐……认真想想,承认我腹中孩儿是你的孙子,似乎更为划算。”

“你……你简直就是……”赵海荣颓然坐在床畔,用力捶着脑袋。

“为什么这样动气?”牛春梅坐在赵海荣的身旁,拉扯着赵海荣,撒着娇说:“无论我腹中的是儿子还是孙子,都是为赵家添丁,都是为赵家开枝散叶……”

“怪不得致远离家的第一夜,你就脱光衣服爬到我的床上了!原来你是害怕致远当上大官之后休了你,另娶他人!所以你就借用我的身体怀孕!等致远高中回家,你就马上拉着致远跟你睡,然后你就马上骗致远说你怀了他的孩儿……等你七月生子,你就能稳坐官夫人的位置了!牛春梅,你实在是太毒了!”

“致远能不能成为大官还不一定!我是因为真心喜欢你,所以才爬上你的床的!我是因为真心喜欢你,所以才想给你生孩儿的……”

“少说屁话!如果你真的喜欢我,你就把你腹中的孩儿打掉!”

“那……”牛春梅顿时结巴,“那……那可不行!我腹中的孩儿可是我俩的孩儿!我当然舍不得将我俩的孩儿打掉……”

赵海荣与牛春梅争吵起来。

为怕赵海荣或者牛春梅突然夺门而出,秋卉后退两步,转身,离开。

秋卉心想:一想便知,牛春梅就是借用赵海荣的身体怀孕,好让她稳坐官夫人的宝座……傻……太傻了……无论是赵海荣抑或是牛春梅,都太傻了。

秋卉磕了磕头,说:“回禀二位大人,这便是贱婢所知的全部。至于海荣与春梅为何会双双死在赵家……贱婢确实不得而知。”

樊云瑾与詹峻对视一眼,二人皆眉头紧皱。

墨莲抬起一双冰冷的眸子,遥对樊云瑾说:“诚如太尉大人所闻,秋卉经已将她知道的一切供出。事实摆在眼前,赵海荣与牛春梅确实有不伦关系。而且,牛春梅还怀了赵海荣的孩儿。既然经已供出实话。敢问太尉大人,秋卉是否能够先行离开疗伤了?”

樊云瑾冷漠地说:“不曾‘事实摆在眼前’。下女秋卉所言,不过是下女秋卉的一面之词……”

墨莲冷硬地打断樊云瑾的话:“太尉大人要的,不就是秋卉的‘一面之词’吗?为了这‘一面之词’,太尉大人甚至不惜对秋卉那般弱女子动用酷刑。太尉大人竟如此残酷。到底是太尉大人本性残酷,还是太尉大人认为秋卉不过是十里烟花路上一名卑贱的下女,不足以让太尉大人动恻隐之心?!”

樊云瑾厉声道:“闭嘴!”

墨莲还想再说。

秋卉赶紧拉住墨莲,低声劝说:“姑娘莫要激动。秋卉不值得姑娘如此激动。”

不值得?

谁来界定值得不值得?

墨莲本想咬唇,却用冷笑代替咬唇,不卑不亢地鄙视樊云瑾。

被墨莲在众人面前如此冲撞辱骂,樊云瑾双目充血地紧瞪墨莲,仿佛随时有可能冲上前将墨莲撕成碎片……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厢房内的气氛愈发压抑,寒意如刀,直戳脊背。空气更似是凝固了般,所有人都像是被铁手掐住了脖子,完全无法呼吸。

詹峻偷透了几口大气,小声对樊云瑾说:“纵使下女秋卉所言无甚破绽,纵使下女秋卉所见基本与太尉大人的推测一致。但是……为了不被很有可能当上大官的夫君抛弃,勾引公公,阴谋怀孕……此事不会太过荒唐吗?”

樊云瑾还来不及回应詹峻,众人便听见墨莲说——“荒唐?詹侍卫当真认为此事荒唐吗?可天下之大,比这荒唐的事情多的是!”

樊云瑾又将视线钉在墨莲的身上。

詹峻站在一旁直感头壳隐隐发痛。

“牛春梅相貌丑陋,又早被破了身子。若牛春梅当真被状元大人休弃,恐怕就连淮陵十里烟花路都容不下她。为了生存,牛春梅利用赵海荣怀孕,此举虽则让人不耻却也实乃无奈之举。毕竟……”墨莲冷冷一笑,“古往今来,高中状元之后背信弃义的男子,大有人在。”

樊云瑾嘴角抽搐,仿佛随时爆发。

“敢问太尉大人,当年太尉大人高中状元之后,可也曾背信弃义?”墨莲无所畏惧地直视樊云瑾,总是冰冷的眼眸,此刻剧烈燃烧,“当年太尉大人高中状元之后,可曾回去娶说好要娶的女子了?”

“你闭嘴!”樊云瑾太阳穴上的青筋猛然暴起。

“太尉大人尚且如此。”墨莲挑衅冷笑,“谁又能够保证,新科状元不会如太尉大人一般背信弃义,一日高中便回家休妻再娶?”

“我让你闭嘴!”樊云瑾的声音之大,整个厢房都震了震。

秋卉急忙拉着墨莲的衣袖,“姑娘!”

墨莲抽回衣袖,倔强地直视樊云瑾。一时之间,无人能够说明白,到底是墨莲的眼眸更吓人,还是樊云瑾的视线更恐怖。

詹峻看了看樊云瑾,又看了看墨莲……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詹峻干咳两声对墨莲说:“无论如何,牛春梅勾引赵海荣、借用赵海荣的身体怀孕……就是牛春梅的不是!”

墨莲猛然盯向詹峻,直把詹峻吓得往后缩了一缩。

墨莲说:“牛春梅不是,难道赵海荣就是无辜的吗?若是牛春梅‘七月生子’,难道那孩儿不是赵海荣的亲生骨肉吗?单就此事看来,牛春梅固然有错,但那赵海荣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詹峻嗤了一声,像是赶苍蝇似地挥挥手,语气不耐烦:“本侍卫还真没闲工夫与你争辩这般男女琐事!说到底,牛春梅与赵海荣都蠢钝如猪!新科状元聪明过人,岂会那般容易被人蒙骗?还七月生子?哼!简直可笑至极!”

“也是啊,状元可不是那般好骗的……”墨莲突然目光戚戚,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无法自拔,语气幽幽地说:“从前年少无知之时,贱妾也曾深爱过一名男子。那名男子与贱妾一晌贪欢之后,便为了前程远赴他乡……再也没有回来。”墨莲的脸庞惨白得骇人,唯有一双眼眸红如火,“实在等得太久太苦,贱妾便哀求他人给他带去一封书信。贱妾在书信说,贱妾怀了他的孩儿……”

孩儿?!

樊云瑾猛然抓紧座椅把手。

詹峻竟也同样激动,“你怀了他的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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